翌日清早,同学们一个接一个顶着惺忪睡眼和一脸怨念进入教室。
今晨的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沁着雨后的清新味道,凉爽舒适的温度,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訾聿一走进来便往第四组那边看,黑色的包还在稳稳妥妥地放在那位置上,旁边的谢语然已经来了。她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也可能是还没见到熟悉的人不好问。
从起床到早自习的这段时间很短,仅有二十分钟,有时还有宿舍和教室的值日安排会轮到自己,所以大多数同学的早餐都很匆匆忙忙,简单果腹,甚至直接省略这一步骤。
安静到可以算得上死气沉沉的半小时早自习终于结束了。
男生们一窝蜂到小阳台里聚众吃早餐,女生们在走廊上三三两两分享营养餐,而补觉选手们则留在座位上没挪动。
胡嘉佳出去逛了一圈,刚回到位置上。
“嘉佳,”谢语然叫住她,“你知道这个包是谁的吗?”说罢,她指了指身旁。
胡嘉佳看了看,片刻后用晃然的语气答道:“这……该不会是开心果的吧,很像啊。”
“我不知道,今早一来就看见了。”谢语然摆手。
胡嘉佳托了托下巴,“我觉得是,没记错的话就是!”
訾聿在一旁听着,还是没忍住插一句:“昨晚有个男生翻……他进来放这的。”
胡嘉佳右拳头砸进左手掌心,肯定道:“那就是了,翻窗嘛,是开心果能干出来的事儿。”
訾聿:“……”
谢语然:“……”
谢语然:“那……他是要坐我旁边的意思?”
胡嘉佳:“应该是的,当初来的时候他让我帮他占个前面一点的位置,我没理他哈哈哈。”
“……行吧,我都可以。”谢语然还好,没怎么排斥和男生做同桌,而且从胡嘉佳那听过来,这男生人应该不错。
她补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蒙予乐。”
訾聿听了全程,原来昨天是见到新舍友了啊。
前两节是语文课。
何书锦推门进来,身后跟了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上半身着墨绿色短袖衫,开着花的喇叭袖一直垂到手肘处,胸前有一串米白色英文字母,下半身穿着黑色工装裤,戴着黑色口罩。
胡嘉佳:“!”
她倒吸一口气,迅速眼神示意隔着一个过道的谢语然,个中意思呼之欲出,快看快看啊!
“介绍一下,”何书锦道,“这是我们班迟来的同学,蒙予乐,以后他也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招呼就不打了,自己课下认识。”何书锦转头看向蒙予乐,说:“你坐哪?座位是自己挑的。”
蒙予乐朝何书锦点了一下头,朝第四组走去,边走边摘下口罩,全班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走。
訾聿侧头看去,就是昨晚碰到的翻窗男生。
訾聿看着一路走过来的人,微眯了眯眼,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这人有点眼熟,但并不是长相眼熟,如果是脸让他觉得熟悉的话,昨晚凑得那么近为什么又没有这种感觉呢?那也许是气质?可是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那么容易说得准、形容出来的,大多数时候只能靠感觉。
是那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此人的感觉。
啧。
蒙予乐来到谢语然旁边,微笑着礼貌道:“麻烦让我进去。”
人女生站起身,让位。
蒙予乐回了一句“谢谢”。
许是因为教室里鸦雀无声吧,蒙予乐的声音有刻意压低,但周围的人听来还是很清楚的。
訾聿收回目光和思绪。
“好了开始上课。”何书锦边翻书边道,“拿出必修三的课本翻到第三十六页,先把《蜀道难》读两遍。”
“噫吁嚱,一二读。”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课上到一半,外边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凉风轻轻吹进教室,吹走一部分人的困意,也吹来一部分人的兴奋。
比如变凉爽后蔡安更昏昏欲睡了。
比如毛晓奇在后边小声惊呼道:“欧耶!下雨了不用跑操!”
訾聿:“……”
胡嘉佳:“……”
他同桌蔡安的睡意被他吓没了,不耐烦接了一句:“补课期间哪来的跑操。”
毛晓奇:“……”
毛晓奇:“哦。”语气微凉。
在訾聿看来,语文课的时间永远都是过得最快的,也是安静持续时间最长的。
这不,何书锦刚讲完两段文言文的重点词语、句意用法,一转眼两节课就过去了。
何书锦的“下课”音刚落,胡嘉佳迫不及待和蒙予乐连上线,碍着班里一片寂静,只得按捺住兴奋,压着嗓音道:“开心果!怎么拖到今天才回来?”
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口罩戴上了,声音微哑:“在立陶宛飞机延误了,我妈重新买票,一个手抖飞新西兰去了,后来又在那边陪她玩了两天,我昨天下午才到南城。”说完还摊了摊手,耸耸肩。
胡嘉佳:“啊这……”
蒙予乐见她也没多问,转头和谢语然说起话来。
一个上午很快就从紧凑的课表间溜走。
中午放学铃响,作为“三点一线”的最中心,食堂的饭菜香气牵着学生们转移阵地补充能量。
教室里当然不乏留下来和作业奋战的同学。
“安大少爷你好了没有啊,我好饿啊!”毛晓奇趴在桌面上,侧着头看旁边坐得端正的男生在草稿上写写算算,目不斜视。
蔡安算完一道题,连一个眼神也没赏他,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平静道:“我可能还得二十分钟,你自己先去?”
这段对话基本上每天都会发生,且平时毛晓奇会安安静静看看书,心情好的时候也写点作业,等蔡安写完再一起去吃午饭,而今天……他发现了新目标。
“蒙予乐!”毛晓奇叫住从座位里走出来的人,“要去饭堂吗?一起啊。”
“行啊,”男生回过头答应了,补了一句:“我要先去校门口拿东西回宿舍。”
毛晓奇拍了下手:“我可以帮你拿!诶我们还是一个宿舍的,你去过了吗?认识路吗?我带你进去啊……”
南城三中宿舍楼内部七拐八绕,不同走向多个楼梯,很容易绕错绕晕。
毛晓奇边说着边往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回头道:“蔡安你写完了去食堂找我,老位置。”
蔡安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彼此熟悉得挺快,相处起来也没谁过于扭扭捏捏,大家都比较放得开,聊喜欢的明星,聊漫画歌曲,聊认识的人,聊八卦,聊以前经历过的有趣的事,等等等等。
所以,訾聿离401还隔着好几间的时候就听到了毛晓奇爽朗又熟悉的笑声,当他回到宿舍时见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除他以外宿舍里的五个人都聚在靠门的位置,蒙予乐靠着床杆侧身站立,双手环在胸前,他床边坐了俩人:毛晓奇正笑得前俯后仰,手臂还搭在蔡安肩上,蔡安的左腿压着毛晓奇的右腿,他俩一块人仰马翻。而对面,胡轩和王浩然在訾聿床边排排坐得很整齐,像是在竖起耳朵认真听故事。
訾聿:“……”
訾聿扫视一圈,很想扶额。
“哈哈哈哈哈。”毛晓奇抹了下眼泪,蔡安极嫌弃地把腿收回来,往旁边挪,离他远点。
“诶舍长回来了,快相互介绍一下。”毛晓奇作为气氛调节话题转场小能手,这种时候极有先说话的自觉性。
訾聿下意识看过去,和蒙予乐的视线撞在一起。
少年人的眼眸里含着特有的清澈与温柔,其中又带了几分昂扬意气,这平静眼神将会在未来的成长道路上慢慢磨出棱角,长出锐利的芽,最终开出成熟稳重的花。
大家的声音渐渐小了,毛晓奇对蒙予乐说:“这位是我们401的舍长,也是我们班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訾聿。”自个儿摸摸脑袋又补充道:“——对吧我没记错吧。”
然后他转头对訾聿说:“这位就是我之前说的——”
“打住打住!你不要再说一遍了,你不嫌丢脸我都嫌!”胡轩叫嚷着。
王浩然:“快制止他!”
蔡安面无表情伸出手去捂他的嘴。
訾聿:“……”
蒙予乐:“……”
倚着床杆的男生身材颀长,和站在对面的訾聿几乎不分伯仲,近一米八的身高,作为高中生,两人都算得上很挺拔了。
然而双方身上弥散出来的气质却有着天差地别,蒙予乐整个人都比较随和,一开口更是能把他的开朗活泼体现得淋漓尽致,对比起来不难感受出訾聿冷清很多。
“我们昨晚就见过了,”倒是蒙予乐先开了口,语调轻快道:“说来还是要再次感谢班长扶我一把。”
訾聿此时内心首先冒头的想法是,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对面的男生刚刚是冲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
“说了小事,”訾聿朝他伸出手,“欢迎你来到五班和401。”
蒙予乐轻笑了一声,也伸出自己的手和他握了一下,道:“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全场寂静。
在两位放开彼此的手恢复站姿后,整个宿舍里愣是安静了好几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当仁不让毛晓奇。
“哎呀我的天,你两打个招呼搞得跟国家领导人会晤一样正式。”
卟呲一声,蔡安笑了。
接着平时就大嗓门的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例如胡轩。
訾聿嘴角噙着笑意,抬眼看见对面男生也在微笑。
往后的好些年,每当訾聿想起这一幕,都觉得生动极了,像小时候读到的第一个画面——春日里蝴蝶飞舞,蜜蜂晃脑,薄日轻洒,茵绿的原野上,有一群刚换下棉袄的顽皮孩子奔跑而过。
“好了,快打铃了……”
叮咚叮咚——
訾聿的后半句“该干嘛干嘛”还卡在喉咙里,铃就响了。
毛晓奇在旁边“啧啧”不断。
“唉,看来这铃儿,是班长说了算哈哈哈。”王浩然说完拍拍胡轩的肩膀,爬上了床。
大家各回各床,各找各枕头。
上/床得早,不代表入睡得早。
訾聿习惯性写了会作业,余光注意到对面床的人正努力和他的被子被套作斗争。
还挣扎了好几分钟,主要是动静不小,想不注意都难。
訾聿:“……”
訾聿盖上钢笔帽,朝对面人开口道:“我帮你吧。”
对面男生欣然道:“好啊,谢谢。”
神情中有一丝不好意思。
“没事,一个人弄是有点麻烦。”
訾聿穿鞋下床,走过去把被子和被套重新分开后,指挥道:“你先把两个被角放进去抓紧。”
蒙予乐照做了,抓好后不敢动,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訾聿把留在外面的被芯放进去,自己对准攥紧剩下的两个被角,示意道:“拿起来,抖平就行。”
蒙予乐点点头,跟着他的动作让被子悬空。
两人上上下下抖起了被子。
这乖巧玩意儿呈波浪形律动,还挺配合的。
“咳咳,”王浩然的声音下落,“两位帅哥,灰尘灰尘。”
“哦不好意思。”蒙予乐再抖了几下便放下了,再次向訾聿道谢。
然而,依他刻意加重的声音听来,就知道根本没这回事,像是在逗谁玩呢。
但这回再没人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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