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拭去额角细密的汗珠,温言对侍立一旁的小曲道:“小曲,后日你便去应瑶小姐府上暂住几日,我与应小姐已安排妥当。”
小曲稚嫩的脸上浮起忧色:“师父,你们是要去抓那害人的凶徒了吗?”
“嗯。”戚玉嶂点头,神色凝重,“到了应府,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四处乱走,更莫要好奇探听。”
小曲挺起胸膛,认真道:“师父放心!小曲最是听话,绝不给您和美鲛人姐姐丢脸!”
*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婚期”。
新娘子封灵籁端坐于绣床之上,一身大红喜服衬得她肤光胜雪。
应瑶从红木托盘中拈起那方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轻轻覆上她的云鬓。
窗外雨丝如织,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将这喜庆的日子笼上一层阴郁。
“无名姑娘,此计…真能成么?”应瑶心中莫名惴惴。
封灵籁端坐不动,盖头下的声音透着一丝烦忧:“天公不作美。只盼这恼人的雨,莫要误了大事。”
连日筹谋,若因一场雨付诸东流,实在不甘。
应瑶目光落在床榻旁倚着的长刀上:“你的刀……”
封灵籁隔着盖头,下意识摸索着身上繁复的嫁衣,思忖何处能藏下这柄长逾三尺的利器。花轿之内,更是毫无遮蔽。
她略一沉吟,决断道:“烦劳你将刀交予追踪我们的那位官差兄弟,请他务必设法送到我手中。此刀在手,方添几分胜算,叫他千万跟紧队伍。”
应瑶郑重应诺:“好!你们…千万小心!”
封灵籁素手微抬,半掀盖头,露出一抹沉静的笑靥:“此事了结恐需时日,小曲便托付于你了。”
“放心。”
门外响起喜婆略带催促的嗓音:“小姐,吉时已到,迎亲的花轿到门前了,可准备好了?”
“来了。”应瑶压下心头不安,仔细放下盖头,将长刀塞入锦被之下,这才搀扶着封灵籁缓步而出。
在喜婆的指引下,封灵籁坐入花轿。
轿帘垂落,隔绝了应瑶担忧的目光。待迎亲的鼓乐声渐行渐远,应瑶迅速回房,自枕下取出那柄沉甸甸的长刀。
转身之际,一道墨色身影如鬼魅般悄立身后,正是追踪寻迹的官差,此刻单膝点地,恭敬抱拳:“小姐。”
应瑶上前,将长刀郑重递出:“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上!不得有误!”
男子双手稳稳接过,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属下以性命担保,必不辱命!”
“速去!”
墨影一闪,如鹞鹰穿林,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
戚玉嶂一身新郎倌的喜服,策马行于花轿之前。他频频回首,那顶艳红的花轿在迷蒙雨帘中依旧醒目,轿帘随颠簸微微晃动,隐约透出轿中人端坐的倩影。
封灵籁凤冠霞帔,金线织就的并蒂莲在昏沉天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珠翠轻摇,发出细碎琳琅之声。
“公子,一切皆按您的吩咐布置妥当。”扮作随从的衙门捕快压低声音道。
“有劳诸位弟兄。”戚玉嶂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雨幕中的街巷。
一炷香后,迎亲队伍抵达城外那座作为“新房”的僻静宅院。在喧天的锣鼓和宾客的贺喜声中,拜过天地,“新人”被簇拥着送入洞房。
宅院内灯火通明,笑语喧阗,一派喜庆祥和。
新房内,红烛高燃,映着满室喜色。
封灵籁与戚玉嶂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自成。
封灵籁和衣卧于榻上,戚玉嶂则行至桌边,拿起银剪,一声轻响,剪去一截跳跃的烛芯。
烛光微微一暗。
戚玉嶂迅速躺至封灵籁身侧,自袖中摸出两个冰凉的小瓷瓶,摸索着塞入她掌心。
未及开口,封灵籁低如蚊蚋的声音已钻入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清冷,却让戚玉嶂心头莫名一悸:“是毒?”
“嗯。”
“与上次一般?”封灵籁追问。
骤然间,窗外聒噪的蝉鸣声戛然而止,屋内屋外,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戚玉嶂手肘轻碰封灵籁。
封灵籁会意,立刻合上眼帘,气息转为绵长均匀,如同沉睡。
蝉声依旧未起。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封灵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戚玉嶂略显急促的呼吸。她强抑着心潮翻涌,指尖微微蜷缩,眼睫难以自控地轻颤。
戚玉嶂在黑暗中同样绷紧了脊背,一只手悄然探向自己的臂膀,那里藏着救命的物事。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踏着庭院中湿软的草皮,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令人心胆俱裂的寂静之后,一缕极淡带着奇异甜腻香气的青烟,如同毒蛇吐信,悄然自门缝下钻入,无声无息地在室内弥漫开来。
戚玉嶂心头警铃大作,瞬间屏住呼吸。同时,他闪电般出手,一把扯下封灵籁腰间悬挂的香囊,精准地按在她口鼻之下。
封灵籁正惊疑戚玉嶂为何突然触碰自己腰际,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猛地冲入鼻腔。
这气息霸道无比,瞬间驱散了那令人昏沉的甜香,令她精神陡然一清。她立时明白过来,心中暗赞戚玉嶂机警,更庆幸方才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
烟雾渐浓,室内一片混沌。
戚玉嶂眯起双眼,透过迷蒙的烟雾死死盯住房门。
“吱呀——”
一声轻响,如同夜枭的啼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片刻,缝隙扩大。两道长短不一、鬼魅般的黑影,裹挟着门外湿冷的夜气,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戚玉嶂与封灵籁呼吸亦是一窒。
好高明的轻功!来者绝非庸手,今夜恐是一场恶战!
黑影渐近,戚玉嶂果断闭目假寐。
下一瞬,一股巨力袭来,他整个人已被其中一道黑影如扛麻袋般甩上肩头。那肩胛骨坚硬如铁,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强忍痛楚,微眯着眼看向封灵籁方向,只见她同样被另一人扛起,秀眉紧蹙,显然也不好受。
封灵籁胃中翻江倒海,却依旧紧闭双眼,气息伪装得毫无破绽。
耳畔风声呼啸,身体在颠簸中起伏不定,不知过了多久,扛着她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将她粗暴地丢在地上。
一阵衣袂摩擦的悉索声后,周遭重归寂静,只剩下夜虫的低鸣与风吹林叶的沙沙声。
她耐心等待片刻,再无动静,方敢微睁双眸。视线透过浓密的眼睫缝隙小心探察。四周空寂,唯有树影婆娑,月光斑驳。
她心中一横,彻底睁眼。
果然,那两个黑影已不知所踪。她身处一片幽暗林地,背靠着一棵粗糙虬结的古树。
戚玉嶂亦翻身坐起,无声地掠至她身侧。
“将我们劫来此处,便弃之不顾了?”封灵籁低语,警惕地环顾四周。
戚玉嶂面色凝重:“事有蹊跷,探探虚实?”
两人一前一后,在浓密的林间潜行。
头顶枝叶愈发茂密,光线被吞噬殆尽,四周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封灵籁以袖掩鼻,声音闷闷:“好重的腐臭!”
戚玉嶂行在前方,左手始终按在右臂之上,步履轻如狸猫,每一步都凝神戒备:“是尸臭!”
一个沉甸甸,长条状的物体,骤然自左侧黑暗中荡出,狠狠撞在戚玉嶂身上。一股冰冷粘腻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
戚玉嶂脸色剧变,厉喝炸响:“退!”
封灵籁身形暴退,反手已摸出怀中毒瓶,瓶塞半启。
戚玉嶂亦猛地推开那物,闪电般退回她身侧,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前方那仍在微微晃荡,散发着恶臭的长形黑影。
“何物?”封灵籁声音紧绷。
“不知!”戚玉嶂全神贯注。
两人屏息凝立,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令人窒息。
唯有那悬挂之物在惨淡的月光下,由剧烈的晃动转为令人心悸而缓慢的摇摆,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轻响,如同地狱的秋千。
“你在此掠阵,我上前查看。”戚玉嶂沉声道。
“当心!”封灵籁紧握毒瓶。
戚玉嶂俯身,从湿漉漉的地上拾起一块硬石,运劲于腕,猛地朝那黑影掷去。
“噗!”
一声闷响,如同击中败絮。
就在他欲上前之际——
“快!分头搜!莫让她们跑了!”一声粗粝的怒喝,如同惊雷,自身后密林深处炸响。
封灵籁一把抓住戚玉嶂手腕,低喝:“走!”
两人在漆黑如墨,枝杈横生的林间跌跌撞撞狂奔。
不断有冰冷、僵硬、带着浓烈腐臭的长条状物体从黑暗中荡出,撞在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无孔不入,封灵籁胃里一阵翻搅,几乎呕吐。
她喘息着松开戚玉嶂的手:“不跑了!太黑!看不见!跟他们拼了!”
“我背你!”戚玉嶂急道。
“不!我要打!”封灵籁眼神陡然锐利如刀。
追赶而至的两道黑影已然迫近,正是那包子铺的夫妇。
为首的男子狞笑:“两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种!还想跟你爷爷、奶奶动手?爷爷今日便拆了你们的骨头,剥了你们的皮!”
封灵籁闻言,眸中寒光大盛,她一步踏前,将戚玉嶂护在身后,语速飞快:“护好自己!若应大人赶到,你随他们先撤!莫管我!”
戚玉嶂断然道:“你我同进同退!我为你掠阵!”
其中的妇人怪笑一声,手中一柄银光闪烁,顶端隐有暗红污迹的奇门兵器一抖:“走?阎王殿里走一遭罢!”
言罢,她身形如鬼魅般疾扑而至,手中兵刃挟着凄厉劲风,直取封灵籁面门。
封灵籁足尖一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然侧移,同时玉掌一翻,带着凌厉掌风劈向妇人持兵刃的手腕,声音冷冽如冰:“好大的狗胆!”
妇人手腕一抖,手中奇门兵器银丝暴涨,根根绷直如针,交织成一片森寒光网,兜头罩向封灵籁。
封灵籁先前立足之处,一声脆响,一截碗口粗的树枝竟被瞬间绞得粉碎。
好凶厉的兵器!
封灵籁心头一凛,若被缠上,怕是要骨断筋折!
妇人一击不中,身形再晃,如附骨之疽般贴了上来,银丝如毒蟒吐信,再度噬向封灵籁要害。
封灵籁脚步急错,身形如陀螺急旋,险险避开锋芒,双掌化刀,觑准妇人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机,狠辣无比地直切其脉门。
妇人脸色微变,急欲收招回防,却已慢了半拍。
眼看那纤纤玉掌便要切中腕脉。
一点寒星,快逾闪电,撕裂黑暗,带着刺骨锐啸,直取封灵籁手腕神门穴。其势刁钻狠毒,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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