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美人城”巍峨的城门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封灵籁与肖灵音步履匆匆,眼看便要踏出这龙潭虎穴。
忽地,头顶风声响动。
“当心!”封灵籁清叱一声,素手疾探,扣住肖灵音皓腕,身形如风卷落叶般向后飘退丈余。
一声沉闷巨响,一人自高耸的围楼之上直坠而下,重重砸在她们方才立足之处,尘土飞扬。
她们定睛看去,竟是曲正文。他面如金纸,嘴角蜿蜒着一缕刺目血痕,挣扎着以手撑地,欲要爬起,显是内伤沉重。
“师弟!”肖灵音花容失色,抢步上前搀扶。
封灵籁却已抬头,凤目含霜,望向追落之人。
一道红影如鬼魅般飘然落地,正是那掳走肖灵音的太阴宫少宫主——文明月。
“走!”封灵籁身形一横,护在二人身前,语声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断后!”
“走?”文明月朱唇微勾,笑意森寒如冰,“美人城下,岂容尔等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肖灵音银牙暗咬,搀起曲正文便要奔逃。孰料曲正文竟猛地挣脱她的扶持,踉跄一步,嘶声道:“姑娘!我……岂能独留你一人涉险……”
封灵籁黛眉紧蹙,不耐道:“莫要逞强!你此刻留此,徒然累我!”
话未落音,曲正文胸口气血翻涌,剧烈呛咳起来,唇边血迹更甚。
肖灵音见状,再不犹豫,决然道:“师弟,走!莫要辜负无名姑娘苦心!”
言罢,半扶半拖,强携曲正文向城门掠去。
封灵籁见机,岂容文明月分神?一声清啸,身形如电,玉掌挟风雷之势,直劈文明月后心。
文明月耳闻风声有异,足尖微点,红影倏然侧滑半尺,堪堪避过。手中那柄柔如灵蛇的软剑顺势反撩,一声轻响,剑锋险险擦过封灵籁腕间,带起一道寒气。
封灵籁变招奇速,腰肢一拧,身若陀螺急旋,左掌已如奔雷般横扫而出,掌风猎猎。
文明月眼神一凝,软剑陡然回环,如毒蛇吐信,竟欲缠绞封灵籁手腕,狠辣异常。
封灵籁心头一凛,硬生生顿住掌势,身形借力拔起,右膝如锤,疾撞文明月腰腹空门。
这一式快若流星,文明月回剑不及,左袖一扬,一点寒星疾射封灵籁右膝。
封灵籁右腿凌空急收,身形在半空中一个曼妙转折,那枚淬毒银针擦着衣袂飞过,钉入身后花丛。
她飘然落地,已至文明月身后,更不容情,一招“角蛟化雨”,拳劲凝而不散,直捣其背心灵台穴。
她深知文明月修为不弱,此击仅用六成力道,意在退敌,非为取命。
文明月虽未回头,背后劲风已如芒刺在背。她心念电转,拧身反手,软剑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直刺封灵籁拳锋。
拳剑相交,并无金铁之声,只闻“嗤嗤”劲气撕裂空气之响,两股雄浑内力激荡,竟在身周卷起一圈无形气浪。
二人身形俱是一晃,各自退开三步。
封灵籁足尖方一沾地,便如影随形,双掌翻飞,掌影重重叠叠,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涌向文明月,呼啸之声慑人心魄。
文明月黛眉紧锁,手中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纵横,将漫天掌影一一化解。
然封灵籁掌势未尽,最后一掌眼看劈至文明月面门,却陡然一变。化掌为拳,拳风陡转刚猛暴烈,如狂龙出渊,正是二十八星宿拳第二式——“亢龙惊风”!拳影如龙,裹挟着撕裂一切的飓风,声势骇人。
文明月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未料对方变招如此迅疾诡谲。
她不及细想,足下猛踏,身形如风中弱柳向后急飘,同时软剑回环,剑光如流水倾泻,欲封堵这狂龙般的拳劲。
“轰!”
拳风狠狠砸在剑幕之上,文明月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剑身直透手臂,震得她半边身子发麻,气血翻腾,脚下再也立不住,连退七八步,足下石板寸寸龟裂,方才勉强稳住,已是气息微乱。
封灵籁岂肯予敌喘息之机?冷笑声中,她身形如烟,紧随而至,拳势再变。
第三式“氏貉飞沙”已然出手。拳风所至,飞沙走石,周遭花木摧折,花瓣漫天狂舞,迷人眼目,直取文明月要害。
文明月心头一沉,知遇劲敌。她强提一口真气,脚下步法变得飘忽不定,险之又险地避过这开碑裂石的一拳。
身形未稳,封灵籁的拳招竟又生变化,第四式“房兔跃影”接踵而来。此拳轻灵迅捷,拳影飘忽不定,真如狡兔穿林,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文明月再不敢有丝毫轻视,清叱一声,左掌疾出,掌力与右手软剑合二为一,毕生功力尽数凝聚于剑尖一点寒芒之上,悍然迎向那虚实难辨的拳影。
拳剑再次交击,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劲气四溢,封灵籁只觉一股阴寒锐利的内力反震而回,身形剧晃,连退数步方定,右手手背已然红肿,钻心疼痛。她低头瞥了一眼,秀眉微蹙,心中并无半分得意。
抬眼望去,只见文明月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哗啦”一声跌入远处的荷花池中,水花四溅,半晌不见动静。
周遭看客发出压抑的惊呼议论。
封灵籁冷冷扫视一圈,目光如刀,众人顿觉寒意侵体,噤若寒蝉。她不再停留,强提一口真气,转身向城门掠去,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
*
荷花池中,水波翻涌。
文明月挣扎着浮出水面,面无人色,樱唇边一缕鲜血蜿蜒而下,滴落池水,晕开淡淡的红。
她抬手抹去血渍,那双原本妩媚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怨毒与刻骨的寒意,湿透的红衣紧贴玲珑身躯,狼狈不堪。
她转身,探手摸索池底。手触到冰冷的剑柄,然而,那柄精钢百炼的软剑,竟在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对撼中寸寸碎裂。
剑身化为齑粉,随波流散,唯余一截孤零零的剑柄握在她手中。
文明月的手指猛地一颤,眼中先是错愕,旋即被滔天的怨恨吞噬。她死死攥着那截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将她焚毁。
“你们……”她低声呢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血腥气,“此仇此恨……我文明月对天立誓,定要尔等……碎尸万段!”
文明月缓缓抬起头,目光如淬毒的冰锥,扫向池边那些尚未散尽,探头探脑的围观者。那目光中的怨毒与疯狂,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被毒蛇盯上。
“看够了?”她沙哑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寒冰刮骨。
人群如遭雷击,瞬间作鸟兽散,城门处霎时一片死寂,只余一池残荷,映着血色残阳。
*
城外,古道荒烟。
肖灵音扶着气息奄奄的曲正文,终是安全脱出“美人城”。
然曲正文执意要等在城门之外,定要亲见封灵籁安然无恙方肯离去。
肖灵音拗他不过,心中亦是悬着无名姑娘的安危,便一同在道旁树下焦灼等待。
暮色四合,一道身影终于踉跄着步出城门。正是封灵籁,她步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显是真气耗损过剧,兼有内伤。
“无名姑娘!”肖灵音心头一紧,松开曲正文,快步迎上,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只觉她身子冰冷,“你……你伤势如何?”
封灵籁顺势将半边身子倚靠在她肩头,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哑:“无妨……只是……力竭了……”
肖灵音心酸,搀着她走向曲正文。
曲正文见她虽形容憔悴却安然归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浓重的愧疚淹没:“无名姑娘!都怪我……是我学艺不精,连累你……”
“休要……赘言……”封灵籁喘息着打断,眉宇间尽是疲惫,“速离……此地……迟则……生变……”
肖灵音会意,先将封灵籁小心扶上马背,又转身去搀曲正文。
就在此时,一辆装饰华贵,四角悬着金铃铛的马车,不疾不徐地从城内驶出,稳稳停在封灵籁的马前。
驾车的黑衣老者默然无声,只抬手掀开了厚重的锦缎车帘。
车内光线幽暗,隐约可见一位女子端坐其中,面上覆着薄如烟雾的轻纱,唯有一双湛蓝如深海寒星的眼眸,穿透暮色,静静地落在封灵籁身上。
“姑娘,”蓝眸女子开口,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请上车。”
封灵籁心头一震,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此前在城中夺刀与她交过手的女子。
她强自提气戒备,奈何周身酸软,连握缰绳都觉费力,只得沉声问道:“你…意欲何为?”
此时,肖灵音已搀着曲正文赶回,两人如临大敌,警惕地盯着这辆突兀出现的马车和车中神秘女子。
曲正文强忍伤痛,横身挡在封灵籁马前,厉声道:“尊驾何人?有何图谋?”
蓝眸女子并未理会二人质问,她姿态优雅地自车中步下。一身水蓝衣裙,行动间如流风回雪。
她径直走到封灵籁马前,盈盈一礼,湛蓝眼眸直视封灵籁,坦荡无伪:“奴家奉主上之命,送姑娘归家。姑娘放心,奴家此行,绝无半分加害之意,更不会伤及姑娘的朋友。”
封灵籁目光锐利如刀:“你曾夺我兵刃,与我动手,教我如何信你?”
蓝眸女子闻言,并不辩解,只微微抬手示意。车内那黑衣老者立刻探身,捧出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刀——正是封灵籁的随身兵刃。
老者躬身,将刀恭敬地递到蓝眸女子手中。
蓝眸女子双手托刀,奉至封灵籁面前,姿态恭谨:“物归原主,请姑娘查验。”
封灵籁凝视着自己的刀,指尖抚过熟悉的刀鞘纹路,心中疑窦未消,但对方姿态如此,又在此刻示好。她略一沉吟,决断已下:“好,我便信你一回。”
她伸出手,却道:“扶我一下,实在……无力了。”
蓝眸女子毫不迟疑,上前一步,稳稳托住封灵籁伸出的手臂,助她下马。
封灵籁暗中将全身重量都压了过去,乃是存心试探。
蓝眸女子身形只是微微一沉,随即稳稳支撑住她,气息不乱,步履从容,显是功力深厚。
肖灵音与曲正文交换了一个忧疑的眼神,但见封灵籁已做决断,又见蓝眸女子确实无加害之举,只得暂时按下疑虑。
在蓝眸女子的示意下,肖灵音搀着曲正文,也随封灵籁一同登上了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车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封灵籁甫一落座,便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蓝眸女子安顿好三人,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车门悄然合拢,隔绝了城外的肃杀暮色与最后一道残阳。
黑衣老者轻扬马鞭,车轮辘辘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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