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左侧宫女脸色骤变,一把攥住同伴衣袖,目光如惊弓之鸟般扫视四周。待确认竹影摇曳间确无旁人,方压低嗓音,字字如冰:“这等要命的话也敢浑说?深宫禁苑,你我微贱之躯,知道的越少,脑袋才越稳当!那等邪祟阴私之事,提也莫提!若管不住舌头,当心祸从天降!”
右侧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竹帚几乎脱手,连声道:“是是是,我失言了,再不敢了!”
沉寂片刻,右侧宫女脸颊忽又飞起两朵红云,声若蚊蚋:“你……你说戚太医他……可曾婚配?”
左侧宫女噗嗤一笑,眼中促狭:“哟,这是动了春心?”
右侧宫女羞极,挥帚将积雪扫向同伴:“休得胡言!我……我不过随口一问!”
那绯红却已漫至耳根。
左侧宫女抿唇,眼波流转:“随口一问?瞧你这脸红的!戚太医年少英才,医术通神,更兼丰神如玉,东宫多少姐妹暗地里偷瞧呢!你若真有意,可得快些,莫教旁人捷足先登了去。”
右侧宫女螓首低垂,纤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语带苦涩:“我……我这般微末之人,哪有这等福分?戚太医那般人物,云端高士,怎会……怎会垂青于尘埃……”
左侧宫女见她神色凄然,心头亦是一软,轻叹一声,上前揽住她肩:“莫要妄自菲薄。咱们虽是奴婢,却也堂堂正正。缘分一事,玄妙难言,谁又能断言没有一线之机?”
右侧宫女抬眸,眼中希冀微闪,旋即又被深宫寒潭般的现实浇熄,化作唇边一抹苦笑:“缘分?这重重宫阙,锁金囚玉之地,何曾有缘分之说?你我之命,何曾由得自己?”
竹风呜咽,吹散低语,只余扫雪之声空洞回响。
片刻,左侧宫女忽又凑近,神秘兮兮道:“罢了,姐姐倒听得一事,或可予你些方便。”
“何事?”右侧宫女茫然。
“听闻戚太医每日未时三刻,必至西院鱼池投喂锦鲤。此刻时辰将至……”左侧宫女压低嗓子,眼中带笑,“你若真存了心思,何不去‘偶遇’一番?”
右侧宫女顿时霞飞满面,羞恼地推她一把:“呸!休要胡说!谁……谁要去!”
“去不去随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左侧宫女笑得狡黠。
右侧宫女心跳如鼓,虽口中否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西院方向,指尖将衣带绞得更紧。
恰在此时,远处足音笃笃。
两人神色一凛,慌忙低头,竹帚挥舞得密不透风,仿佛方才私语从未发生。
一名面容冷肃的嬷嬷行至近前,目光如刀般刮过:“扫个地也这般磨蹭!可是皮痒了?”
左侧宫女忙赔笑:“嬷嬷息怒,这就扫完,不敢怠慢!”
嬷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头,复又埋首。
巨石之后,封灵籁将这番少女心事尽收耳底。她抬眼估了估天色,身形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向西院。
西院鱼池幽静,几株玉兰疏影横斜。池水清澈,数尾锦鲤悠然摆尾。
封灵籁隐于一株玉兰虬枝之后,凝目望去。
但见一道颀长身影,身着藏青袍服,步履从容,踏雪而来,正是戚玉嶂。他驻足池畔,信手将掌中鱼食洒落池中,如细雪纷扬,引得锦鲤争相唼喋,水波微漾。
封灵籁正欲现身,身后却传来一阵细碎裙裾声。她眸光微侧,只见方才那右侧宫女,正踌躇着向池边挪步,脸颊红晕未褪,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封灵籁唇角微弯,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笑意:“倒是个急性子的痴丫头。”
那宫女行至池畔,脚步顿住,目光游移,既想上前,又畏葸不前。
戚玉嶂似有所觉,身形微顿,侧首望来。目光温润,却带着几分疏离:“这位姑娘,有事?”
宫女如受惊小鹿,脸色霎时通红,语不成句:“奴……奴婢只是……路过,惊扰太医,罪该万死!”
说罢,慌乱地福了一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去,背影仓皇。
待那抹粉色消失在月洞门外,封灵籁方从玉兰树后转出,语带调侃:“戚太医好生玉树临风,惹得深宫芳心暗许无数啊。”
戚玉嶂骤然闻此魂牵梦萦之音,心头剧震。他连日为太子沉疴殚精竭虑,几疑是幻听。
他霍然转身,待看清树下那张全然陌生的清丽容颜,剑眉微蹙,目光如电:“美鲛人?你这脸……可是易容?”
封灵籁眸底异色一闪,抬手轻抚脸颊,嫣然笑道:“正是,如何?可还认得出来?”
戚玉嶂凝视她片刻,唇角终是勾起一抹无奈浅弧:“若非这声音刻骨,确然难辨。若连声音也变了,只怕真要对面不识。”
封灵籁笑意渐敛,眼底浮起凝重。寒暄之念顿消,眼前闪过肖灵音苍白如纸的脸。她上前一步,压低嗓音,将肖灵音身中奇毒、鱼鳞斑蔓延、命悬一线之事,扼要道出。
戚玉嶂听罢,神色倏然沉凝如铁。他沉吟少顷,低声道:“此毒凶险,须我亲见方能定夺。然今日申时,尚需为太子行针。你且归去,待我诊毕,即刻前往。”
封灵籁颔首,眸中情绪翻涌:“好。你……身处东宫漩涡,务必万事小心。”
戚玉嶂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沉静而有力:“你也珍重。”
*
夜色如墨,烛影摇红。
封灵籁独坐桌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轻响。眉尖微蹙,眼底隐有焦灼暗涌,似在推演万般可能。
曲正文如困兽般在室内踱步,足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目光频频扫过榻上昏迷的肖灵音,又投向封灵籁,焦虑几乎溢出:“无名,你今日可是去寻戚公子了?他如何说?师姐的毒……可有解法?”
封灵籁心头猛地一跳,抬眸看他,目光如针。
他如何知晓自己去了东宫?是据理推断,还是……
她心思电转:是坦诚相告,还是为护戚玉嶂周全而隐瞒?
目光触及肖灵音脸上愈发密集狰狞的鱼鳞斑纹,她心下一沉。曲正文终究是肖灵音至亲师弟,戚玉嶂亦是为救人而来。同舟共济,当以诚相待。
遂直言道:“详情待戚玉嶂亲至再议。你且坐下,这般踱来踱去,徒乱人心,于事无补。”
曲正文闻言,虽焦心如焚,却也依言坐下。闻得戚玉嶂将至,紧绷的心弦终是稍松,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
又过半柱香光景,门外终于响起急促足音。
戚玉嶂推门而入,风尘仆仆,目光如电扫过室内,最终凝定在病榻之上。他疾步上前,俯身细察。当视线触及肖灵音颈项间蔓延开来的冰冷鳞纹时,神色骤然剧变。
“鳞纹已侵脖颈!”他低语出声,指尖轻触那坚硬冰凉的异变肌肤,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封灵籁立在一旁,紧盯着戚玉嶂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心也随之下沉。
戚玉嶂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如闷雷:“情势比我所料更为凶险!鳞纹蔓延如此迅疾,恐怕……时日无多了。”
曲正文如遭五雷轰顶,脸色惨白,猛地站起,声音嘶哑颤抖:“戚公子!求你!无论如何,救救她!一定要救她!”
戚玉嶂看他一眼,眼中掠过复杂难明之色,只沉声道:“我自当尽力。”
曲正文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之火,急问:“戚公子!这毒……究竟能否解?”
戚玉嶂颔首,语气凝重却清晰:“此毒名为‘美人枯’,虽险恶,却非无解。只是……”他顿了顿,“解药所需的一味主药‘赤焰龙芝’,极是难得。”
“‘赤焰龙芝’?”曲正文低声重复,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光芒,“无论多难!刀山火海我也去取!它在何处?”
戚玉嶂目光沉凝:“此物生于地火熔岩侵蚀的火山腹壁之中,受千年地火炙烤淬炼,百年孕化方得一株,可遇不可求,纵有万金亦难购得。”
曲正文双拳紧握,骨节咯咯作响,声音斩钉截铁:“百年难遇又如何?重金难求又怎样?它在火山腹壁,我便去火山腹壁寻它!纵是焚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封灵籁眸光沉静如水,踏前一步,语声清越:“我与你同去。”
戚玉嶂看向她,眼底情绪翻涌,却断然摇头:“纵使你们真能寻得,时间亦恐不及。肖姑娘之命……只余一月之期。一月之后,若不解毒,必当……全身鳞脱,枯槁而亡!”
曲正文如被抽去筋骨,颓然跌坐在地,双手抱头,绝望嘶吼:“不!怎会如此!难道……难道就再无他法了吗?!师姐她……”
戚玉嶂默然片刻,终是缓缓开口,字字如石坠深潭:“尚有一线之机。”
曲正文猛地抬头,眼中死灰复燃,一把抓住戚玉嶂手臂:“何处?!只要能救我师姐,万死何辞!”
戚玉嶂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沉声道:“南越之地,有一楼,名为‘望仙楼’,号称网罗天下奇珍,无宝不拍。六十年前,此楼曾拍出一株‘赤焰龙芝’。”
他收回目光,看向曲正文眼中燃起的火焰,“十七日后,恰逢其十年一度的‘鎏金盛会’,天下至宝汇聚一堂……或可,赌此一线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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