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安很快进了城。
没走几时，马车便停了下来。杨柳皱了皱眉“殿下，我去看看。”
魏长安点头应允，杨柳掀起车帘的一角，人却愣住了。
她犹豫地回头，道“殿下……”
魏长安也看见了。
成群的人堵住了她们的路。即便是只掀开车帘的一角，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瘦削的脸一个一个挤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魏长安刚要开口，便听得身后有人敲了锣鼓，道“发粥了！乡亲们！”
魏长安抬眼看去，民众如泉水上涌一般急切地冲了过去，很快，她的马车前便没了人影。
“杨柳，你去看看是谁在施粥。”魏长安吩咐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来到她的车架前。
“抱歉，姑娘，又让你受惊了。”
杨柳掀起车帘，坐在里侧的魏长安看到蒋黎川的脸，点头问候“蒋将军。”
她回头看了一眼聚集的民众，拿帕子捂了嘴，似是有些害怕道“那些人……”
“姑娘不用担心，”蒋黎川宽慰她道“那些人只是无辜的民众，这段时间北狄侵犯，有不少人家里被偷被抢，再加上由于边疆问题，一直在征兵，日子也过得比较难。我能做的，就是发些吃食给民众。不过我已经把折子递到了朝廷，想必很快就会拨粮草下来了。”
“原来如此。”魏长安感慨道“将军如此心怀天下，辛苦了。”
“只是……”魏长安状若无意地问道“怎么不见本地的县令？”
蒋黎川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愣愣地垂了眸。
“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了。”魏长安装作失落的样子。
“啊……也，也不是什么秘密。”蒋黎川抿了抿唇，答了她的话“固安县原是有县令的……只是此地隶属边境，时常又有北狄侵犯，来做官的人，不过上任几日，便逃走了。”
魏长安皱了皱眉。如此听来，这个地方没有县令，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可从来没有从父皇那里听过一点这里的风声。
她微微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兰瀚驰从那么早就开始笼络人心了么？他明明知道边境没有县令，却瞒不上报，一手把持了这里。
魏长安想着，眼底的神色不觉冷了下来。
蒋黎川觉察到她的神色有些异常，以为她是被吓到了，问道“姑娘？你还好么？”
“我还好。”魏长安没有去看蒋黎川，淡淡地回道“多谢将军。我们先走了。”
蒋黎川点头，目送她们离开，转身进入了施粥的队伍。
…………
陆云歌回到了顾府帮顾清收拾东西。
其实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不过顾清带她回来住，京师又刚刚遭遇劫难，总要洒扫除除晦气才好。
她漫无目的地看着自己面前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偶尔搭把手。
顾清在不远处的地方，远远看着她。
小姑娘穿了一身蓝色的便装，窄袖方便行动。
这是路过一家成衣店看到的衣服。小姑娘看到就走不动路了，一直盯着那件衣服看。
虽然当时看了一会儿就走了，顾清还是把那件衣服买了下来。
他看着陆云歌的背影，恍惚间想起晏河交代给自己的话。
“砚知，你若是真喜欢，便早些去表明心意。小姑娘看着不像开窍的样子，你这样一直追着她，要追到什么时候？等人家真要成亲了，你便后悔了？”
“顾大人。”
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在耳畔响起，顾清愣了一下，笑着看向眼前的人，“陆小姐，怎么了？”
陆云歌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如今长安城已经安全了，殿下也已经远赴漠北平叛，和我暂时没什么关系了。我想去做自己的事情。”
顾清心里咯噔一声，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道“你……”
“如今天下安定，我想去这周遭的城池看一看。”陆云歌的眼神飘向了远方，“我还没有下过江南。”
“我可以带你去。”顾清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冲出口了这句话。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陆云歌的眼睛，害怕她觉察到自己隐秘的心意。
陆云歌笑了。
“是江南顾家吗？有所耳闻。”
顾清点点头。
“不必了，顾大人。”陆云歌垂了眼睫，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她其实大概能看出来顾清喜欢她，她对顾清也有好感，但现在，现在对于她来讲……
陆云歌闭上眼睛。
不是时候。
眼睛闭上之后，周围的一切感触都会变得更加清晰。她听见顾清略微有些重的呼吸声。
他在紧张。
“我想一个人去，有些事情没有解决。”陆云歌睁开眼睛时，已然换去了涣散的神色。
她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云游四海，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顾清顿了顿神色，目光镇重地望向她，缓缓开口“陆小姐，其实我心悦……”
陆云歌急急地打断他“顾大人！”
小姑娘的脸红了红，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顾大人，长安城刚刚从动乱中恢复，朝中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去恢复长安城的秩序，你不能走。”
陆云歌看着池塘里的锦鲤，随手扔了两颗鱼食进去“……顾大人若是真想帮我，就帮我准备一下上路的行李吧。”
…………
“所以，你没说？”晏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清“你为什么没说你喜欢她？！”
顾清一改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态度，整个人变得犹豫又涣散，道“……也许，也是无缘。”
“砚知……”晏河似乎还想劝什么，看顾清有些难过的样子，便闭了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说这种话不太合时宜，但是……人毕竟还是要向前看。”
“她走了吗？”“走了。”
“什么时候？”“刚刚。”
晏河两眼一黑但是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得门口的人进来汇报。
“晏老板！陆小姐给你的东西！”
里间的二人均是一愣。
“我去看看。”
顾清点头，看着眼前门帘起落，心神有些不定。
是……给他的吗？
不过多时，一声惊喜的声音随着门帘相互碰撞的脆响传到他耳朵里，晏河高举着信，兴高采烈地走进来，“砚知！陆小姐给你的信！”
顾清接过信纸，要拆开时，心却颤抖起来，手也犹犹豫豫。
他害怕是她拒绝。
“我来拆吧。”
晏河从他手中接过信，摊了开来。
“怎么样？”顾清有些紧张。
“……看着不像拒绝的话。”晏河眯了眯眼睛“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接过信纸，看向纸上的墨痕。
“顾大人，见字如面。
我们的关系，我认为都要给彼此考虑的时间。我不想让你觉得娶了一个没落家族的姑娘，感到后悔。
我知道你是承平年间的新科状元，又是长安的心腹，很厉害，前途无量。如果想通过婚嫁来平步青云，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我不想逼迫你做决定，请你好好想一想，我也想通过这段时间，去这天底下走一走，明确我心底是什么想法。
我们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我会回到长安城来。那时，倘若顾大人还未成婚……”
小姑娘明亮的眼睛似乎在他眼前一闪一闪，而她促狭地笑了。
“倘若那时顾大人还未成婚……”
顾清看完，合上手中的信纸。
“三年啊……”顾清叹了口气，眼神确实欣喜的“她没有拒绝，但是要我们彼此考虑。”
“三年，我等得起她，阿河，我等得起！”顾清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晏河的肩膀，把人拍得一个踉跄“好好好，我知道了，那提前恭喜你了。”
“我要去看店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几日陛下召见你了吗？”
“还未。陛下这几日还在处理堆积的朝政。”
晏河点头“陛下这几日辛苦了。”
二人寒暄几句，顾清便离开了。他那边还有朝廷派下来的事情，等待处理。
顾清走了之后，晏河的门店里却走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兰承影。
“兰大人。”
“晏老板，我知道你们店里做情报生意。”兰承影开门见山道。
晏河皮肉不笑“将军，您看清楚，我这里是药铺。”
他仿佛没听到这话似的，继续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你这边能查么？”
…………
“这是诏书，拿去宣读吧。”魏承平把拟好的诏交给太监，自己面向眼前的年轻人“陆小将军。”
“皇叔递上来的折子，朕看了。将军救驾有功，你们家人免去死罪，但陆相一案牵涉太广，朕还是给你父亲贬了官。”
魏承平抬起头，看着眼前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人，道“怨恨朕么？”
“微臣不敢。”陆云泽试探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皇帝“只是，微臣的表妹……”
魏承平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人，笑了笑，道“对了，你的表妹也免去死罪了。她不会死。”
“谢陛下！”陆云泽高兴起来“那……我先带表妹回去收拾东西了？”
魏承平点头“去吧。”
“陛下，顾大人求见。”
魏承平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春末的时候，还没有夏天那么热。阳光也带着柔和的暖。
陆云泽一席白衣，迎面和浅绯色官服的顾清撞上。
他草草看过一眼，便欲离去。顾清却拦住他，道“陆公子留步。”
“怎么？”陆云泽认得这人，远乔说当时兰瀚驰追杀她的时候，就躲在顾清家里。虽是无奈之举，但一想起表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心里总是有几分不舒服。
这样想着，声音里不觉带了几分讥讽“顾大人日理万机，找我能有什么事？”
“陆小姐云游四方去了，这是她给你的信。”顾清从袖里掏出信，递给陆云泽。
陆云泽看了一眼信纸，知道这是表妹的笔迹，顿时大惊。
表妹居然一声不吭就走了！还把信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让他交给自己！
陆云泽的内心崩塌了。
顾清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只道“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陆云泽抓着手里的信，半天没说话。
信纸被他捏皱，走出宫门，他将手里的信一把摔在地上，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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