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清晨的阳光穿透落地窗,将细碎的金箔洒满餐桌。
ENVOY的成员们围坐长桌,面前是丰盛的早餐:热气腾腾的海鲜粥、堆叠的三明治、金黄诱人的煎蛋、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还有柏又森死缠烂打非要点的、正散发着罪恶香气的炸鸡。
“早上吃炸鸡!简直是天堂!”柏又森迫不及待抓起一块,塞得满嘴都是,满足地眯起眼。
柏棠一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半尺:“哥,偶像包袱还要不要了?”
“臭弟弟,管得着吗你!”柏又森含糊地回击,随手扯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角的油光。
顾淡淮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目光扫过对面池醉眼下明显的青黑:“小池池,昨晚做贼去了?这黑眼圈,啧啧。”
池醉冷笑一声,眼皮都懒得抬:“比不上某些半夜在走廊当游魂的。我在写歌。”
“哦?”顾淡淮挑眉,语气戏谑,“写什么?《论毒舌的一千种优雅表达》?还有,小森森的创作瓶颈期还没过?”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正在埋头苦吃的柏又森。
“……他没灵感,我代劳。”池醉端起牛奶,“顺便构思《狐狸的108种烹饪方法》。”
崇雾安静地吃着三明治,对周围的吵闹置若罔闻。
江弦紧挨着他坐,忽然笑眯眯地将自己那份煎得完美的太阳蛋推到他面前:“队长,尝尝?溏心的。”
“不需要。”崇雾看也没看,语气冷淡。
“别这么无情嘛,”江弦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他,眼底带着探究,“昨晚……睡得好吗?”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
“哇哦~”顾淡淮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咖啡杯停在半空,“有情况?”
池醉凉凉地补刀:“顾淡淮,你今年贵庚?还玩小学生起哄那套?”
顾淡淮面不改色:“这叫关心队友身心健康,懂不懂?”
崇雾懒得理会这群活宝,刚欲起身,餐厅的门被推开。SPACE和AURORA的成员们鱼贯而入。
“哇!好香!”鄂郊一进来就被满桌食物吸引了目光,眼睛亮晶晶的。
傅磐予的目光在餐桌上逡巡一圈,最终落在崇雾身上,微微颔首:“早。”
崇雾冷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韩繁玉笑着打招呼:“各位早啊!你们这早餐规格,够丰盛的!”
柏又森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炸鸡腿,油星差点甩到柏棠一脸上:“特权!羡慕吗?”
夏谷眼巴巴地盯着那金黄酥脆的炸鸡,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羡慕。”
“想吃吗?”柏又森凑到夏谷面前,故意逗他,“叫声好听的,小朋友?”
“谁是你小朋友!起开!”夏谷气鼓鼓地一把推开他,脸都涨红了。
节目组PD适时出现,拍了拍手:“各位!今天的主题是‘人间烟火气’!两人一组,深入麦滕老城区自由探索,我们会全程跟拍!”
……
晨雾如轻纱,漫过老城区鳞次栉比的马头墙,湿润的青石板路洇出深色的水痕,倒映着灰蓝的天空。
麦滕市的天气忽冷忽热的,真是一个奇怪的气象。
崇雾在一家名为“陈记木活”的老铺子前停下脚步。
浓重的桐油味混合着樟木特有的辛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陈年的气息。一位驼背的老人正伏在柜台后,专注地用刻刀刮着一尊观音像的衣褶,木屑如细雪般簌簌落下。
“揾咩?”(找什么?)老人头也不抬,带着浓重麦滕口音的粤语低沉沙哑。
“找你。”崇雾的声音平静。
老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看清崇雾的脸时,闪过一丝讶异:“你系…小雾?”
“是我。”崇雾点头。
一旁的江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意外的相认:“哟,队长人脉挺广啊,深巷藏故交?”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崇雾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解释。
“什么?”江弦原本要搭上崇雾肩膀的手顿在了半空。这是他第二次触及崇雾的过往,虽然上一次是他自己查到的,但此刻听崇雾亲口说出,心底还是莫名地漾开一点隐秘的愉悦,“你不是……一直住在傅家?”他想起查到的资料。
崇雾轻哼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嘲:“你以为谁都跟你江大少爷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顺风顺水?”
“挤兑我?”江弦飞快地抬手,指尖在崇雾脸颊上轻轻一捏,换来对方一个凌厉的眼刀,“说点正经的。”
“我父母不是一开始就在傅家工作的。”崇雾的目光掠过铺子里堆放的木料,“那时家里不稳定,就租住在这片巷子里。我妈……总嫌这里脏乱。”
“那现在呢?还觉得脏吗?”江弦的目光追随着他。
崇雾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木屑和桐油味的空气,金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透:“挺好。”他顿了顿,补充道,“烟火人间,自有味道。”
“是挺好,”江弦的嘴角弯起,声音放得更轻,“看你这样,更好。”他飞快地抬手,在崇雾柔软的金发上揉了一把。
“手怎么这么多?”崇雾略带嫌弃地侧身躲开,往前走了两步。江弦的指尖却更快一步,掠过他后颈,轻轻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带着露水的紫藤花瓣。“队长真是招蜂引蝶。”他笑着,将花瓣随意弹向石阶,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
“两只猫,”崇雾的声音沉在满室幽深的木香里,指向墙角,“刻在旧门柱上的。”
老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引,投向那堆废料。半截雕花门板斜插在木屑中,牡丹丛里,两只狸猫正扑向一只残缺的蝶翼,栩栩如生。
“老铺拆落嚟嘅,”(老铺拆下来的)老人用刻刀刀柄敲了敲其中一只猫的眼睛,发出沉闷的轻响,叹息道,“活物留唔住嘞。”(活物留不住喽。)
江弦忽然蹲下身,拂开覆盖在猫尾处的厚厚积灰。一张泛黄变脆的糖纸紧贴在木纹里。他小心地揭下,对着从门口斜射进来的晨光,半透明的糯米纸上,晕染着“永兴”的朱红印记。
“西街嘅麦芽糖铺头,”(西街的麦芽糖铺子)老人咳嗽了几声,声音苍老,“塌嘞。”(塌了。)
“你而家住喺边度吖?”(你现在住在哪里哦?)老人继续手中的雕刻,木屑纷飞,“好耐冇见,你一家感觉……”(感觉好久没见你们一家了。)
“搬去外面了,劳烦叔惦记。”崇雾看着那不断飘落的木屑,声音有些低沉。
“系呀!”(是啊!)老人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感慨,“老多仔出去学习,有啲甚至都冇返嚟过……”(很多孩子出去读书、闯荡,有的啊,再也没回来过……)
“你系?”(你是……)老人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江弦身上。
“我是他朋友,”江弦笑容明朗,指着老人手中初具雏形的木雕,“叔,您手艺真好!”
“要边一个丫?”(想要哪一个?)老人脸上露出点慈祥的笑意。
“叔,我要只小猫吧,就这种。”江弦指了指废料堆里门板上的猫。
“既然你系小雾嘅朋友,”(既然你是小雾的朋友)老人放下刻刀,在柜台下摸索片刻,拿出一个刚打磨好的、憨态可掬的小木猫,“唔使收钱嘞。”(不用收钱啦。)
“谢谢叔!”江弦接过,笑容真诚。
“常嚟玩呀!”(常来玩啊!)老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叮嘱。
“看!可爱吗?”江弦献宝似的举起那只圆滚滚的木雕小猫,凑到崇雾眼前。
崇雾瞥了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无聊。”
……
推土机在不远处的废墟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崇雾踩过一片碎砖瓦砾时,江弦猛地伸手拽住他胳膊向后一带——几乎是同时,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擦着崇雾的裤管,“哐当”一声砸进旁边的泥水坑里。
“救命之恩,”江弦把那张从木猫尾巴下揭下来的“永兴”糖纸,不由分说塞进崇雾微凉的掌心,语气带着点无赖,“值一碗馄饨吧?”
还记得刚吃完早餐没多久的崇雾:……
瓦砾堆旁支着个小小的馄饨摊。油锅滋啦作响,香气四溢。老板娘手脚麻利,舀起翻滚的玉白馄饨倒入粗瓷大碗,清亮的汤底上浮着点点金黄的油星。
江弦吹凉一小勺,递到崇雾唇边:“喏,虾仁馅的,尝尝?”
薄如蝉翼的馄饨皮裹着粉嫩的虾仁。崇雾别开脸:“不饿。”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不喜欢吃海鲜。”语气带着点被强塞糖纸的怨念。
“啧,怕我下毒?”江弦手腕一转,把那勺馄饨送进自己嘴里,瞬间被烫得龇牙咧嘴,直哈气,“嘶,好烫!”崇雾默默把旁边一杯冰豆浆推过去。冰冷的玻璃杯外壁凝满水珠,触手沁凉。
指尖不经意相触。老板娘眼尖,笑着挖了一大勺色泽艳红、缀满芝麻的辣酱过来:“细细个闹咩冇表情?!”(小年轻闹什么别扭啊!)不由分说就要往江弦碗里加。
“要不要试试啊”江弦语气中带着一分挑逗。
崇雾下意识用筷子尖沾了一点送入口中,辛辣感如同火焰般瞬间燎过舌尖直冲喉咙,呛得他眼圈发红,泪光闪烁。江弦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拍他的背:“永兴铺子的秘方!劲儿大吧?之前就听说过,没想到麦滕也有。”
“咳……你很闲?”崇雾灌了好几口冰豆浆才压下那股灼烧感,眼尾还泛着红,“怎么这么辣?”
“这还辣?”江弦凑近,带着促狭的笑意仔细看他泛红的眼眶和鼻尖,“难道……我们队长其实怕辣?”
崇雾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金眸微瞪:“谁规定人必须会吃辣?”
江弦嘴角咧得更开,带着点哄骗的意味:“多练练就好了。以后我陪你吃啊?”
“不必了,”崇雾没好气地推开他凑近的脸,“你自己多吃点,争取早日百辣不侵。”
“老板,这个糖画怎么卖?”江弦的注意力被旁边小摊吸引。
“十块。”
“来一个,写‘崇雾’。”
片刻后,崇雾看着眼前这个红黑挑染、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糖画的“不明智商物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弦……”
“诶!在呢!”江弦举着糖画,笑容灿烂,像只摇尾巴的大型犬。
狭窄的小巷烟火升腾,街坊邻居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你……以前真住这儿?”穿行在喧闹中,江弦忽然低声问,目光扫过斑驳的墙皮和晾晒的衣物。
“不然陈叔怎么会认识我。”崇雾淡淡回应。
“你小时候,”江弦的目光落回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想象,“一定很可爱吧?不然这些老街坊怎么都记得你,还这么关照。”
可爱?崇雾微微一怔,这个词离他似乎很遥远。他低头看着脚下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努力回想童年模糊的影子,却只记得母亲微蹙的眉头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潮湿气味。
“在你长大的地方转,”江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感觉……真有意思。”
……
路过一家绸缎庄,门面幽深,空气里浮动着陈年丝线特有的甜腻与微腥。江弦饶有兴致地捻过一匹匹蒙尘的绫罗绸缎。忽然,一匹孔雀蓝的杭罗从高处滑落,如同幽蓝的瀑布般向他倾泻而来!
“Oh no!”江弦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崇雾的手腕,拔腿就跑!“快逃!”
身后传来老板娘中气十足、带着浓重口音的怒吼:“你奶奶个三角篓子的!毛手毛脚的!给老娘站住!”
“这位姐姐真是太有梗了!”江弦一边狂奔,一边居然还有心思点评,笑声被风扯散,“这个店你也熟?”
“熟。”崇雾被他拽着跑,气息有些不稳,“老字号的扎染店,当年我家有难处,老板娘很大方地接济过。”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脾气不太好。”
“深有体会!”江弦大笑。
两人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绸缎庄后院。靛蓝的巨大染缸后藏着一架窄小的竹梯。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跌进一间光线昏暗的阁楼。尘封的絮状物在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光束中狂舞。
阁楼中央,一架斑驳的旧竹绣架上,绷着一幅未完成的素绢。昏黄的光线下,半幅并蒂莲静静绽放,白莲清雅,红莲炽烈。
“像你,”江弦的指尖悬在白莲上方,侧头看崇雾,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端着清冷的架子……”话音未落,他突然抓住崇雾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向那朵红莲,“里头却藏着火。”
“怎么什么都像我?”崇雾皱眉,想起这人之前说自己像猫又像这像那。
就在他试图抽手的瞬间,年久失修的绣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茜草染就的深红丝线如藤蔓般缠绕上两人的手臂和衣袖。
楼下,一个温润而熟悉的嗓音带着迟疑响起,穿透了飞扬的灰尘:“崇雾……是你吗?”
傅磐予的声音。
“江弦,”崇雾看着满身狼狈和纠缠的红线,又看看同样狼狈的始作俑者,语气带着罕见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今天是撞了什么邪?霉运缠身?”他抬手,指尖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戳了戳江弦沾了灰尘的脸颊。
烦。
……
暮色四合时,街边飘来糖炒栗子焦甜的香气。崇雾剥开一颗,滚烫的栗仁烫得他指尖一缩。江弦立刻抓过他的手,低头就朝他微红的指尖吹气。
“急什么?”江弦拿过他手里的栗子,动作熟稔地替他剥开外壳,露出金黄的栗肉。
指尖被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崇雾耳根有些发热,试图抽回手:“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你家以前住哪条巷子?”江弦却像是没听见,忽然凑近他耳边,几乎贴着他耳廓,带着点慵懒的调子哼唱起不成调的旋律,温热的气息裹着栗子的甜香,丝丝缕缕钻进耳道,“我想去……拜访一下。”
“早拆了。”崇雾淡淡回答,目光投向远处攒动的人头,避开了那过于靠近的气息。鄂郊举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棉花糖,兴冲冲地挤了过来:“崇雾哥!吃棉花糖吗?”
傅磐予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崇雾指尖残留的栗子壳,温声提议:“城隍庙那边有人在做古法鱼灯,手艺很精妙,要不要去看看?”
“约好去放河灯了。”江弦手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揽紧崇雾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隔开了傅磐予的视线。鄂郊手中的棉花糖却“啪”地一下,糊在了崇雾的侧脸上。
“好吃吗?”鄂郊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又期待。
崇雾微微一愣,感受着脸上黏腻的糖丝。有点脏,有点粘。他抬手抹了一下,看着指尖融化的彩色糖浆,紧绷的唇角竟极其少见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好吃。”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黏腻的甜意轻轻触碰了一下。也许,母亲当年说的“脏”,和此刻感受到的鲜活热闹,并非全然对立。
……
夜幕低垂,墨绸般的河面被千百盏缓缓漂流的莲灯点亮,宛若银河倾泻人间。崇雾弯腰放下一盏莲花灯,指尖触碰河水,冰凉沁骨。就在灯离手的刹那,他敏锐地瞥见灯芯底座上,用极细的刀片刻着几个小字:弦得雾聊。
“幼不幼稚?”崇雾伸手就要去拨弄那行字,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恼,“粉丝取你也用?”
江弦却更快一步扣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河面的灯火映在他眼底,跳跃着狡黠的光:“许个愿,‘商品’大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崇雾抬眼看他,火光在他金色的睫毛上跳跃,如同细碎的金箔。“好啊,‘买家’大人……”他启唇。
“嘘”江弦的手指飞快地压上他的唇,带着河水的微凉和一丝栗子的甜香,眼中笑意更深,“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对岸的篝火旁,顾淡淮正举着色彩斑斓的鸡尾酒杯,朝这边高喊:“崇雾!过来尝尝这个!特调!”
“这么风雅的地方,”江弦的手依旧搭在崇雾肩上,冲着对岸扬声道,“你请人喝鸡尾酒?老顾,缺不缺德啊你!”
一阵微风拂过,柔软的柳条扫过崇雾的脸颊。江弦忽然拽了他一把,两人顺势躲进岸边一棵老柳树浓密的阴影里。浮动的灯河就在脚边流淌,近得仿佛能看清彼此眼中映照的万千星火。
“刚才许愿……”江弦的声音压得更低,拇指指腹无意识地、轻轻地蹭过崇雾手腕内侧跳动的脉搏,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下次任务,还跟你绑死。行不行?”
崇雾猛地抽回手,像被那触碰烫到,转身走进被灯火照亮的河滩:“刚才是谁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在他身后,江弦倚着老柳树干,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褪了色的锦囊。里面装着馄饨摊的辣椒籽、不知何时从戏台梁上偷剪下的一小缕红绸,还有半片从绣楼那幅倒塌的并蒂莲绣架上摘下的、已然有些萎蔫的莲瓣。
他和江弦……这算什么?一种过于逼真的角色扮演?还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指尖摩挲着粗糙的锦囊布料,崇雾的心绪比漂流的河灯还要纷乱。也许只是合作的需要?可他心底那点陌生的、被烟火气烘暖的悸动,又该如何解答?
……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柏又森正坏笑着把一块烤焦的棉花糖往柏棠一精心打理的头发上按,引来一阵鸡飞狗跳的追打。崇雾独自坐在帐篷延伸出的阴影里,腕上忽然传来一丝冰凉。
“夜市地摊货。”江弦挨着他坐下,将一条编织的驱蚊手链扣在他手腕上,银色的搭扣被刻意雕成了莲花的形状,“驱蚊的,省得你被咬得睡不着又来瞪我。”
跃动的篝火映亮了江弦带着笑意的侧脸。崇雾指尖下意识地摸到搭扣内侧,触到一点细微的凸起。他摘下手链,借着火光看清了内侧刻着的两个字母:C&J。
“丑。”他面无表情地将手链扔回江弦怀里。
“白眼狼。”江弦的抱怨被夜风吹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崇雾将手插进裤袋。那个褪色的锦囊紧紧贴着掌心。
里面的半片莲瓣,断口处似乎渗出了微凉的汁液,带着植物特有的清苦气息,却莫名地烫着他的皮肤,像一道新鲜的、隐秘的伤口。
后半夜,雷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崇雾在帐篷里被雨点密集敲打篷布的声音惊醒。
帐帘的缝隙透进一点橘黄色的、温暖的光晕。
他掀开帘子,只见江弦蹲在帐篷延伸出的窄小檐下,面前支着一个小小的炭炉。
铁丝网上,两个红薯被烤得焦皮裂开,金黄色的蜜汁正汩汩地往外冒,在雨夜中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独家秘方,辣椒酱拌烤红薯,”江弦用树枝小心地撕开焦脆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薯肉,递到崇雾面前,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芒,“敢不敢试试?挑战一下你的辣度极限?”
想起白天被他嘲笑怕辣,崇雾抿了抿唇,接过来,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滚烫的甜糯瞬间在口中化开,紧随其后的却是汹涌澎湃的辛辣。崇雾猝不及防,猛地呛咳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江弦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拍他的背:“哈哈哈够劲儿吧?说了让你多练练!”
崇雾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他。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是滚滚雷声。雷声的轰鸣中,崇雾从裤袋里摸出那个锦囊,摸索着,将之前在夜市买的、用锡箔纸包好的星星形状的硬糖塞了进去。锡箔纸在火光下闪着微光。
“装这些破烂做什么?”江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问。
崇雾没看他,用树枝在另一个红薯上戳了几个洞,让热气更快散出。跳跃的炭火映亮他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睫毛上未干的雨痕。
“小时候走夜路,”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渺,“我妈总让我在兜里揣一把灶膛灰。”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雨幕深处,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记忆:“她说……人间烟火气,最能镇邪祟。”
“感觉你小时候肯定不听话,”江弦嗤笑一声,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你身上哪有一点烟火气?冷得跟块玉似的。”
“没有也不碍着我,”崇雾拿起红薯,又小心地咬了一口,这次辣得他直吐舌头,连忙灌了几口冰水,“和我不能吃辣是一个道理。”他语气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
江弦看着他被辣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嘴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崇雾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躲开或呵斥。
“你啊,”江弦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添点烟火气……多好。”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这个大少爷都没嫌弃呢。”
雨幕如织,将小小的营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崇雾看着江弦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的碎发,看着他被炭火映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然挖了一大勺红艳艳的辣椒酱,狠狠抹在红薯瓤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江弦正笑着的嘴里!
“唔!”江弦猝不及防,被那汹涌的辣意呛得瞬间瞪圆了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湿漉漉的头发,同样湿漉漉的衣服,两人在狭窄的檐下挤作一团,狼狈不堪。帐篷的帆布上,清晰地拓印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轮廓,竟奇异地与阁楼里那幅未完成的并蒂莲绣样,重合在了一起。
“江弦……”崇雾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嗯?”江弦还在艰难地和嘴里的辣味作斗争,声音含混。
“你……”崇雾看着他被辣得泛红的眼尾和鼻尖,后面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没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那些刻意的“绑定”,那些小心翼翼的“破烂”收集……究竟是入戏太深的扮演,还是……真心?
可他最终只是将目光投向无边的雨夜,把那个滚烫的问题,和着雨声,咽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
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崇雾独自一人,在昨天那个熟悉的馄饨摊前停下脚步。“两份全家福,”他对忙碌的老板娘说,声音平静,“一碗……多加辣。”
“姨,麻烦再多加两勺辣酱。”他补充道。
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是崇雾,脸上堆起笑容,却带着明显的惊讶:“小雾丫,点解突然间咁可食辣呀?”(小雾啊,怎么突然这么能吃辣了?)她一边下馄饨一边念叨,“你以前唔系啲辣都食唔到咩?食少少都面红咳到死嘅!”(你以前不是一点辣都沾不了吗?吃一点点就脸红咳得要命!)
“给朋友的,”崇雾看着翻滚的汤锅,“他爱吃辣。”
江弦叼着半根油条晃悠过来,一眼看到那碗红彤彤、浮着厚厚一层辣油的馄饨,眼睛一亮:“给我的?”他凑近,馄饨的热气和辣油的辛香扑面而来。
崇雾将那碗红汤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无波:“还你的救命之恩。” 指的是昨天那根差点砸到他的钢筋。
艳红的辣油在汤面漾开危险的涟漪。江弦笑着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饱满的馄饨,吹了吹,送入口中。刚咬下去,就猛地咳嗽起来
“回礼。”崇雾端起自己的豆浆杯,水珠顺杯壁滑落,在油腻的木桌面上积成一小片明净的水洼,清晰地倒映着两人此刻的身影。
一个从容淡定,一个被辣得龇牙咧嘴。
“不用还了,江大好人。”崇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咳咳咳……不是……”江弦被那突如其来的、叠加了数倍的辣意呛得猛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给我……咳咳……放了多少红油啊?!”
“老板给你放了三勺,”崇雾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绝对称得上“恶劣”的弧度,“我……又给你加了两勺。”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江弦:???
“哦,对了,”崇雾像是刚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包装袋,放在江弦手边,“还给‘买家大人’装了点最有人间烟火气的东西。”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缺,牙,齿,附近小卖部买的,烟火气可足了。三包,慢慢享受。”
江弦看着那几包缺牙齿,又看看眼前红得吓人的馄饨,再看看崇雾那张难得流露出一点点“得逞”意味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谁让这家伙昨天敢嘲笑他不能吃辣?崇雾心情颇好地咬了一口油条。身为南方人不能吃辣是有点丢脸,但偶尔用点“烟火气”反击一下,似乎……也不赖?
“天啊!你你你……”江弦指着崇雾,辣得吸气,话都说不利索,“你这个……咳咳咳……杀人犯!你这是恩将仇报!咳咳咳……”
这章有点少,尽力了[心碎]麦滕话就是广东话,粤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巳时闲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