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短暂的衣料与杂草摩擦声音响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黑一白极速穿梭在树林中,夜色黑沉,月光在紧密树叶的遮蔽下只洒下细微光点。
直到一处隐秘角落,黑影停下,背对着紧追而来的白影,正是一身白衣的谢修凡。
他在距黑影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道:“阁下,深夜引我至此,为何还不露面?”
黑影不答,也不转身露出真容。
沉默片刻,谢修凡挂念还在休息的游映天,转身欲走。
“慢着。”
黑影终是说话了,声音清朗,带着几分熟悉,他缓缓转身摘下黑色面纱,露出一张秀气的脸,眉眼紧皱,眼中有许久未见的想念也有无力地担忧,“大师兄,是我。”
“杜严.,怎么是你.....”谢修凡征愣片刻,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又想到杜严是气宗弟子,多跟随宗主左右担护卫之责,从未见他独自下山过。
若他在这里,那父亲......宗主......是不是也在这里。谢修凡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右前方一道自暗处走来的身影,
还未看清脸,就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七零八落地滚向四处,有两三个到了谢修凡脚边才停下。
“哼。”男人雄厚的冷哼声响起,只见一个身型魁梧的中年男人踏着四方步走了过来,他横眉厉目,不怒自威,正是剑阁气宗宗主葛清。
谢修凡不过瞧了一眼便颔首作揖,恭顺喊道:“不肖弟子,拜见宗主。”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宗主!我当你瞎了死了,出了事便销声匿迹,我剑阁就是这般教你的?掌门与我多次飞鸽传书给你却没个回信,你真是好出息!”葛清气的胸膛起伏,一甩袖转身不愿再看他,
一旁杜严也说道:“是啊大师兄,破军匣丢失并不是你一人之错,何必为难自己。这些天师父与我一路走来,听到不少人想要你的命。地上这些人便是暗中跟踪你的魔教之人,若不是师父,大师兄怕是又要经历一场恶战。”
他目光真挚:“阁中上下,无不关心你的下落,担忧你的安危,师父尤甚,此次下山也是专程来找你的。”
谢修凡听后诧异,他一时思错想岔,以为不与师门联系便不会连累大家,没想到大家会如此挂念他,更没想到宗主会为了他下山。
心中感念又愧疚,喉间一酸,脊背更弯了些,多番心思无法诉诸于口只能干涩说道:“是弟子错了。”
“错?”葛清冷哼几声,厉声驳斥道:“我看你是乐在其中!你可知跟在你身边的女子是谁?”
听宗主提起游映天,谢修凡心绪顿乱,低垂着的脸闪过一丝凝重,抿唇默了良久,说:“弟子知道。”
“你知道?”葛清气笑了,大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威严气势压着他,问道:“你知道你还与她同行?”
“她承诺将破军匣送还,弟子这才......”谢修凡自知与魔教之人同行有辱师门,但为了破军匣,他只能如此,于是闭嘴不在解释,只道:“是弟子考虑不周,还请宗主责罚。”
听此,葛清与杜严的神情一变,杜严迫不及待问道:“那破军匣呢?”
“路上遭人暗算,破军匣下落不明,我们此行便是去寻破军匣的。”谢修凡说。
“这你也信?魔教乃疯狗饿狼,吞了破军匣这等肥肉还能吐出来?我看她是不想还回来,派人中途劫走了破军匣,糊弄你罢了。”葛清说,转过身垂眸掩下一闪而过的精光,随后长叹一声,苦口婆心劝道:
“凡儿啊,此女是另有所图啊。”
“可是父亲,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可让她图谋的吗?”
气氛沉默下来。
“看你这样子,为父让你现在和我回剑阁,你是不会回了?”
葛清面色沉了下来,负手而立,心中升腾着冰冷杀意。
谢修凡始终没抬头,姿态一直恭敬再恭敬,声音却坚定郑重道:“父亲,宗主,弟子并非不想回剑阁,实是有难言之隐,不敢轻回。
破军匣自我手落入魔教,是弟子之过,万死莫赎。一日不将破军匣追回,弟子便一日寝食难安,无颜面对宗门恩师。若是魔教用此物为祸武林,酿成滔天巨劫,弟子便是以死谢罪也无济于事了。
弟子在此立誓:待寻回破军匣,按计划将其护送至西域佛子手中后,便即刻启程,日夜兼程返回剑阁,绝不敢有半分迟延,届时再向诸位师长负荆请罪。”
“说到底,就是不回。”葛清淡淡说道,他经过谢修凡,声音一冷道:“既如此,待我杀了那妖女,你回不回再随你意。”
说罢,抬脚就朝前走去,谢修凡下意识去拦,他挡在葛清身前,头一次直视他尊敬爱戴了半生的人。
“父亲,不可。”
“你竟然为了一个妖女,忤逆为父?!”葛清怒喝,眼中失望至极。
谢修凡忙颔首双膝跪地,脊背挺直,恳切说道:“父亲,天姑娘于孩儿有救命之恩。孩儿自幼蒙剑阁恩师教诲,明辨是非,恪守正道。若行那恩将仇报之事,孩儿非但愧对师门多年栽培,更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再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姑娘虽身属魔教,但仍有扶危济困之举,存赤诚侠义之心,绝非那等十恶不赦、泯灭人性之徒。此乃孩儿亲眼所见。”
他字字清晰,字字坚定:“今日,恕孩儿不能从命。父亲若要责罚,孩儿甘愿领受,绝无怨言!”
“好好好。”
葛清连说了三个好,心中怒气大甚,面上紧绷着,细想他的话,斜眸寒目落在跪在地上的谢修凡,问道:“你叫她什么?”
“天姑娘。”谢修凡不明父亲为何这样问,只好如实回答,
忽听的父亲哈哈冷笑几声,喃喃道:“蠢才蠢才。”不知是在说谁,又看向谢修凡,问道:“为父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护那妖女?”
“父亲,孩儿万死不悔。”
葛清道:“好,就饶她这一次。但你从此不可再与她接触,若有违背,为父一定杀了她。”
“孩儿......”谢修凡停顿一下,又坚定道:“遵命!”
风声微动,葛清不再看地上跪着的谢修凡,平淡说道:
“你下山这些时日犯下诸多错事,累及剑阁清誉,怕是心性已有动摇。今日便请出门规家法,正一正你的心性。剑圣师兄闭关清修,不问俗物,为父便代剑圣师兄好好行这管教职责。”
侧身转向一旁的杜严,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着的雷霆之怒,道:“杜严,拿鞭子来。”
只见杜严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双手奉给葛清。
葛清手拿长鞭,狠辣一甩鞭身如灵活毒蛇般游动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鞭尾甩地横扫一片。
“你知不知错!”
“弟子知错,甘愿领罚。”
话音刚落,“啪啪——”数鞭左右开弓落在谢修凡的肩膀前胸上,鞭尾稍有不慎就划上了他的脸蛋,谢修凡也不避,直挺挺地跪着,下巴处已落下一条细长的鞭痕血印,皮开肉绽,不难想象身上衣物包裹下的皮肉是何等惨烈。
“一罚你辜负师门嘱托,丢失破军匣。”
又是凌厉数鞭,葛清内力深厚,挥出的鞭子含了极大的力道,打在身上不过几下已将衣服划破了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二罚你识人不清,与妖女为伍。”
“三罚你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几十鞭打完,谢修凡身上已鲜血淋漓,半垂的脸苍白,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瓣里溢出些许刺目的鲜血。
葛清道:“你且记着,下次再犯,便是逐出剑阁,望你好自为之。”
谢修凡已是奄奄一息,却硬撑着不倒,艰难开口:“...是。”
葛清收起鞭子扔到杜严怀里,朗声冲四周静谧的空气说了句:“阁下,戏看够了吗?”
一声很轻很冷的笑声响起,
“多年不见,葛宗主的脾气渐长啊。”
树林暗处走出一个红衣女子,面上铁皮面具下的上挑凤眸阴冷无比,先是落在浑身是血的谢修凡身上,瞳孔凝滞,又上移与葛清对视。
两人平静面色下蕴藏着你来我往的交锋。
葛清偏头对身后的杜严说:“你先带他下去。”
杜严将谢修凡的手臂担到肩上,环抱着他离开。谢修凡虽已重伤意识模糊,却不忘伸手去拉父亲的衣袖,似是恳求他记得方才答应他的。
葛清气得将那颤颤巍巍伸来的手挥开,暗斥这养不熟的。
此间只剩葛清和游映天二人,游映天冷道:“葛宗主,你管教弟子的方式......啧啧,实在有**份,不知道的,还以为葛宗主是我魔教戒堂的长老呢。”
“游右使真会说笑,老子教训儿子,乃天经地义,他若再辜负师门,与魔教为伍,就是打杀死了也是他的命,游右使操得哪门子心。”
葛清负手而立,怒目自带睥睨之色,落在游映天身上尽是掩不住的厌恶和鄙夷。
他道: “老夫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哦?”游映天目光平淡,却暗藏冷光,道:“葛宗主说说,本座打得什么主意?”
“呵,游右使连真实身份都没告知,已叫他执意相护。不得不说游右使手段了得啊,若不是今日老夫赶到,不出几日我剑阁门徒真要成你魔教走狗了。”
这话若叫谢修凡听见,定是比杀了他还要叫他难受,天底下最痛心的事是被最亲最信任的人怀疑,最侮辱的是被最尊敬最爱戴的人贬低。
游映天失笑摇头,为谢修凡不值,“葛清啊葛清,想你聪明一世,布局多年,却偏偏看错了他,实在可笑。”
葛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哪肯反思自己眼瞎,只觉游映天在挑衅他,怒道:“胡言乱语!游映天,你不过是想离间凡儿与我的父子关系、师徒情谊,你休想!今夜过后,谢修凡只会是我剑阁弟子,永不可能成为你的爪牙。”
游映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道:“好一个父子,一无血缘二无真情,葛宗主,你算哪门子父?你敢说谢修凡今日下场,你没有参与半分?你毫不知情?”
葛清听此,心中大骇。
他喃喃道:“你知道了。”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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