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的夜晚,月光照耀下没有丝毫凉爽。
逼仄的夹角内,一个男孩抱住膝盖,坐在粗糙的编织凉席上。他认真地抿住嘴巴,双眼却空洞无神,正低头用手指一只只掐死白蛆。母亲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早已腐烂,冰凉的臭气渗进每一根头发丝。他浑然不觉害怕,依旧固执地呆在母亲身边。
蛆肉塞满了指甲缝,仿佛母亲的爱意填补空虚。或许将这些白蛆全部杀死,母亲就能回来。他如是想着,机械又反复地摁死它们,陷入难以自拔的偏执。
但你已经死了。我比谁都清楚。
直到男孩没力气掐死那些白蛆,而它们还在癫狂繁殖。干透的泪痕再次被淋湿。他握拳狠狠砸向凉席,悲愤嘶喊母亲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却更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守在母亲身边保护她——
“把它们都杀了,我能得到什么!”他气喘吁吁,加剧了身体原本就莫名的疼痛,一时只剩含糊不清的呜咽,“我什么也得不到……”
他慢慢蜷缩自己,不再说话。
破旧的木门忽然“吱呀”响了。男孩抬头,啜泣中看见另一个半身是血的人。那人面带疲倦,像男孩一样气喘不止,似乎从哪儿长途跋涉而来。但他却在看见男孩的瞬间笑了,似乎他就是旅行的终点。
“找到你了。”
那人刚准备朝男孩伸手,想带他从图景离开,却在发现尸体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去了。他环顾四周,大概在确认这里的位置,然后轻声询问男孩需不需要陪伴,他可以陪他在这里坐一会。
男孩点头了,很快夹坐在母亲和那人中间,不大的凉席又拥挤几分。他嗅到那人满身的杀意,但他不害怕,还隐约感受到某种宁静,来自未能识别的爱意。
“你很痛。”他对那人道。那人一愣,轻笑着说是啊,你在外面快把我掐死了。
男孩连连摇头,怕他误会似的,焦急解释自己并没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没有。”
那人大概是累了,瘫软身体靠在窗台小憩。月光照亮了那张挂彩但难掩俊秀的面庞。他轻声安慰道:“是我让你失控了。不用担心,我答应带你回去……陪你坐一会吧。很久,很久没在这里见过你了。”
于是他们重回沉默,在黑暗**享静谧与伤痛。
片刻后,男孩有所感应般扭头,看见那人脸色发紫,豆大的冷汗沁在额头上。潜意识告诉他必须马上和那人一起离开这里,否则会有危险,便开口说我们走吧。
“嗯,”那人平复一会起身,朝男孩伸手,“把手给我吧,乖狗。”
……
……
江别羽很少见若普的意识体处在童年时期。或许那个子体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受到了某种刺激。
杀掉那个恶意冒犯他的子体轻而易举,最大的困难反倒是因为失控突然攻击自己的搭档。江别羽侵入若普的图景,明明在图景外艰难躲避追杀,他却在看见若普年幼意识体的瞬间立即打消强制带离的想法。
若普并未刻意向他隐瞒过去,但讲述的口吻一向冷淡,他本以为若普和自己不同,已经从过往走出……
原来没有。
所以他选择留下,只是不想让爱人孤独陷入苦痛又扭曲的回忆。
“把它们都杀了,我能得到什么?”
从图景离开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若普忽然开口说话了。江别羽很快回头,望见那双漆黑瞳孔中没有丝毫孩童的纯真,反倒汇聚一团迷茫挣扎的浑雾。
“把谁杀了?”江别羽问。
“随便,无论什么……”越接近清醒,记忆也逐渐混乱对冲,若普牵紧江别羽的手,低声道,“把它们都杀了,乔老师说能得到和平;和平之后,庄老师说能延续爱……但我不能理解。我能得到什么?”
他或许期待江别羽能告诉自己一个完美的答案,但江别羽咧嘴笑了,故意捉弄似的颔首。
“你能得到我。怎么样,乖狗,你要不要?”
明明是个不正经的回答,却令男孩心热脸红,烫得耳朵都要掉了。
“我要,”他移开视线,似乎想起某个为之拼命的信念,呓语般坚定道,“你也不知道……但江别羽,我会让你找到答案。”
记起向导的瞬间,白光温柔落入他双眸,短暂驱散了那团迷雾。手被松开了。哨兵心中一紧,不顾一切想抓回爱人那双冰凉的手。直到捧住另一个冰凉但仍呼热气的面颊,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落下。
神志回到躯体,异瞳正迅速褪色。发现江别羽被自己控制在身下呼吸困难,若普立刻起身留出空间,即使视线还未清晰,也能用手指准确擦去江别羽嘴角的血。
“回来了,”江别羽如负释重地笑了,“很好,我说到做到唔……”
向导忽然噤声,因为哨兵再度俯身,用力吻住了他的唇瓣。
口腔里的血腥味完全盖过了信息素,但他们毫不在意,依旧热烈与对方相拥交换涎水。直到江别羽搂住若普脖颈的胳膊忽然软了,虚弱说自己没力气。
“通知小队接应、现在安全。小诺……我的图景毁了,让小诺帮我修复……”江别羽疲倦地闭上眼睛,“后续汇报,等我、再……”
他渐渐没了声音,累得不知睡死还是昏死过去。若普一边检查他的伤势,一边打量附近的情况。
他们在一处先前没来过的空间,满地都是不明褐水,满墙尽是胶质稠液,以及匕首和西里尔暴力破坏的痕迹。哨兵发怔,把身体和力量全部交付给向导后他的意识也被剥夺,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它的本体……?”他盯着那些新鲜的胶质稠液,以往肢解子体时,它们的尸体就是这种状态。
忽然,不远处某个光点闪进他的视线。
虽然江别羽告知这里已经安全,但以防万一,若普抱起他便于撤离,然后谨慎靠近那个发光的东西。
看清它时若普愣住了。
那是一枚钻戒。
属于乔衡和庄睿的结婚钻戒。
……
……
军舰还没驶入港口,港口就已人潮汹涌,全是迎接战士回家的人们。
前往努曼岛的军舰失联整整8天,就在世界政府与塔联合考虑将军舰上所有人列入失踪(阵亡)名单前夕,军舰终于传回信号——不仅全员存活,还消灭了大量聚释生物和两个子体,收复努曼岛指日可待。
被杜霖告知自己和江别羽丢失行踪21个小时,若普也颇感震惊,他一直以为二人在地下基地没超过5个小时,没想到境中时间的流速和现实差异如此巨大。休息了不到9个小时后,他再次离开军舰返回努曼岛,支援遭遇普通子体的其他小队。
合作即便不欢但也没散。阿尔法协会真诚表示,他们会全力帮助江别羽稳定思维信标,维系他的生命,同时希望若普提供图景里留存的属于江别羽的调控数据,继续研究破译「弗洛赛柯」的力量。
克洛伊站在高处,眺望军舰和欢呼的人群。她心想若普到底没对小杜霖发难,不过他怕是没精力诘责阿尔法,因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发生了。
一道漆黑连带怒气的视线从军舰的甲板上扫射过来,她注意到了,隔着海朝若普打招呼。
若普自然不能现在就游过去质问她努曼岛一事。他收回视线,不得不作代表和登上军舰的领导人握手,寒暄汇报本次任务和人员情况。没等被传播社的人拦住,他示意杜霖招架那些麻烦事,很快返回船舱照看江别羽的情况。
终端一直在震,标红的信息不断弹出来,是塔联合紧急召见的通知。他一一按灭它们,转头催促医学会的人抓紧时间登舰,过来处理江别羽的伤。
至于江别羽的精神图景……
比医学会更先登舰的人是司诺。她奉命而来,首要任务就是像3年前那样,修复江别羽被摧毁的图景。她双眼通红,狠狠剜了一眼舱房走廊尽头和她保持距离的若普,却在看见江别羽的瞬间眼泪决堤。
江别羽才清醒没多久,叹了口气叫她别哭了,自己还没死呢。
感受到哥哥心软伸手替自己擦眼泪,司诺哭得更大声了,忽然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老师走了……!”她崩溃道,“没人爱我了!没有人再爱我了!”
江别羽浑身微颤。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很快发现门外过来查看的若普。他张了张嘴想要求证,却在那双无言的黑瞳中看见答案。
昨夜凌晨3:17,圣洛普斯教会的裴吉教士于医学会停止呼吸,时年51岁。
我对这个年龄确实非常不敏感……到底得是几岁才合适[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战归·噩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