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接到通知了吧？后天下午要召开联合议会。一个月不到连续召开两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因为裴吉？”
“没错，”克洛伊眉头紧锁，把手中的验尸报告递给身边的首席哨兵，“意味着塔，或者教会察觉到什么。庄睿议长向我们透露了消息，他们准备开展肃清行动……这段时间减少来往吧，若普，我们很可能会暴露。”
交谈间二人脚步未停，继续前往阿尔法协会基地，与首领见面。若普低头查看验尸报告，白纸黑字的“慢性毒杀”二字令他眉头一跳，倒是意外又不意外的结果。
裴吉的身体状况确实在5年前急剧变差。江别羽和若普提过，或许是他当年一意孤行脱离教会，这才让失望不已的老师怒火攻心病倒。只是近年来裴吉的病情每况愈下，却并非医学会治疗不佳或他自己心结难开导致。
若普见过那些复杂的制药公式，也没有阻止阿尔法的行为。
“我们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每次投放的剂量也严格控制——就算他意外暴毙，怎么验尸都不可能被查出毒素才对！”
作为阿尔法四通八达的情报枢纽，克洛伊难得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好像事态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看见验尸报告的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怎么可能”，就只剩“不可思议”！
根据推断，阿尔法认定裴吉会在今年秋冬交替死去，此刻却提前到夏季。这份验尸报告并未设置高级密保，目前被塔联合和圣洛普斯的领导层传了个遍，裴吉被毒杀的事实已无法掩盖——
且圣洛普斯教会宣布，势必要揪出凶手！
“我们讨论过，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虽然我真的不敢相信，”克洛伊严肃道，“要他死的另有其人，和我们用了同一种手段，但太过激进……现在形势非常糟糕，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奇怪，除了我们，还有谁希望他死？”
不论如何，这场行政肃清的风暴恐怕会对阿尔法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若普听她念叨半天，开口问军舰失联8天是不是阿尔法搞的鬼。克洛伊痛快承认了，告诉他哪怕军舰提前1天回到伊甸方舟，江别羽都很可能和弥留之际的教士见面。
“医学会后来放弃抢救了。他撑了2天，大概想和江长官见最后一面，”同情只有一瞬，她晃晃脑袋重回冷静，继续道，“这么说很可怜，不过遗言的力量远比想象中可怕，你我都很清楚他会对江长官说什么吧？”
若普沉默，忽然想起刚登努曼岛那天问江别羽的话。
【江别羽，如果有一天我希望你拒绝塔，或者教会的指令，很重要的指令，你会答应吗？】
其实不必问。
哨兵叹气，微勾的嘴角苦涩又勉强。
阿尔法首领的身体状态似乎不佳。
他**浸泡在淡绿色的培养罐中，哪怕一直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的宁静安详。利用远程联接帮助若普短暂挣脱子体的思维信标操控后，他便虚弱不堪，但强打精神与若普交流。
“感觉如何，第一次和这种类型的子体战斗……”
首领的声音莫名带有梳理图景的柔和力量，好像给会发怒的大猫顺毛，令若普无法产生先前想要报复的极端情绪。他身体不自然地蜷曲，似乎收到了某种疼痛：“终结阿尔法的‘凛冬’降临前，所有侵略者的能力都进化成如你所见这般……恐怖。”
“地球的‘凛冬’也要降临了？”若普问。
“在钥匙完全开启坐标后，是的。”
“……原来如此，”若普冷笑，“现在江别羽的死活对你们来说一样重要了，这就是你们故意瞒我的理由！”
一旁的克洛伊似乎想辩解什么，却被首领阻止了。
首领道：“我不否认你的话，但全体阿尔法成员更高兴你们能平安回来。我们也一同见证了那个奇迹——神选计划确实相当成功，你的老师，乔长官，也这么认为。”
他忽然提及乔衡，哨兵一瞬间就想起境中的遭遇，反胃得双手发颤，很快握拳压制住了。他脸色难看，在克洛伊担忧的目光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听阿尔法首领说话。
“江长官果然对卡塔斯芬子体有近乎完美的解构能力。”这似乎是一件值得振奋的事，首领原先虚弱的语气也精神不少。
“毕竟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类。”
……
……
白色轿车稳当停放在医学会地下停车场。
庄睿拉起手刹，朝正解安全带的若普关心问：“塔联合突然召见你，是怀疑教士的死跟你有关吧？”
“是，”若普承认，“顺便让我补签搜查令。公寓楼那边，回头还要收拾。”
“这样啊……我都和清理部队打过招呼了，说先不要动你们的东西，等你们从努曼岛回来再说，”庄睿压揉眉心，头疼道，“看来事态很严重。裴吉毕竟是神选和圣光计划的主心骨，突然死了确实蹊跷。”
他叮嘱哨兵近期不要和阿尔法来往，如果圣洛普斯也要求召见，那装病躲不掉就见面装傻——鉴于塔首席哨兵的身份，教会不会对若普公然动私。但倘若教会过分为难，遇事不决便以塔中央程序优先为借口离开。
“小羽那孩子，当初走的时候太高调了。”
庄睿还能回忆起十几岁的江别羽是如何桀骜不羁。“他恨不得让全方舟都知道他要跟你私奔，把裴吉气得住院。现在他老师死了，你倒成了嫌犯之一。”他无奈笑道。
若普没有接话，实在是5年前他和江别羽一样心高气傲，无视警告，认为他们能携手战胜一切。
他只是垂眸，双肩落得很低。
裴吉从未祝福过他们的结合。与若普相恋是江别羽唯一一次反抗自己的老师，挨的那一巴掌更是直接结束了他和裴吉之间亦师亦父的关系。发现恋人耳膜穿孔后，若普气愤不已，才结束监禁没多久又私闯民宅，质问裴吉所信仰的「博爱众世」究竟是什么样的爱！
他没得到答案，得到的只有教士或许至死都未改变过的评价——
「“你们会跌落谷底！”」
5年过去了，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灵验，尤其曾是天之骄子的江别羽因伤残荣誉不复、锋芒尽收。若普无言观察着他，看见他难掩疲惫的挣扎，逆来顺受的痛苦。重回战场于他而言，更像一种无知无觉的麻痹，因为他从未有过信念。
如果圣光计划在3年前如期启动，或许这一切本不会发生。
但是江别羽，你亲口告诉过我，“虽然我止步不前，但我不能停下”。
所以，我绝不能让你止步于此！
……
……
大概想起若普和江别羽互相掐架的往事好笑，庄睿笑容慈爱，望向若普时眼中莫名带有“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欣慰。虽然他因为工作繁重生了不少白发，但他今年才33岁，比两人大不到10岁。
“不用太担心。”
他指腹摩挲方向盘，宽慰道：“至少这件事让圣光计划暂缓了。教会那边怕是要抽大部分精力追查叛徒，‘伊甸方舟的叛徒’，他们是这样声明的。我估摸着，阿尔法为了避嫌，近期也不会有太多动作。正好休息几天吧，若普，算我和乔一起给你的建议：不要把身体搞垮了。”
他像个絮絮叨叨的长辈，一会告诫若普健康本钱的重要，反面举例他才当了几年议长就养了一身毛病；一会又感慨平均阵亡年龄27岁的塔执行部队，有时候能活下来就算胜利。
停车场的灯光偏暗，却足够令钻石熠熠生辉。
若普沉默听他说话，余光全被他无名指上的钻戒吸引，像年少时在福克区觊觎旁人财物似的观察。
在地下基地捡到的钻戒，确实和庄睿手指上的是一对，他没有记错。
若普移开视线，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胸口沉重的堵塞感丝毫未减。他没把属于乔衡的钻戒交给庄睿，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下命令的裴吉，他还不知道6年前动手杀死老师的帮凶是谁，更不知道老师到底为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告知庄睿，只会徒增他的痛苦和忙碌。
庄睿唠叨半天，才想起他把若普顺路送来是因为自己也要探视一个病人朋友。他埋怨若普为什么不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开会时间，然后催促他把抑制剂送上去给江别羽。
“一会来四楼找我。你好久没去我那了，吃个饭吧，”他似乎预料到什么，笑道，“那小鬼的妹妹一直在照顾他吧，她在那，你不可能呆太久。”
“她不会让我靠近病房，”若普不觉得好笑，无奈道，“我昨天没出电梯，苏和把我拦住了。”
“苏和？”庄睿想起来了，“啊，[艺术协会]那孩子啊。没记错的话今年才17岁，极其难得的天赋……你上次在巴罗门把他弄伤了，昨天见面你们没动手？”
若普默默掏出终端，把医学会开具的电子赔偿单给他看。
庄睿忍俊不禁，又不忘问他有没有受伤——作为不能在正常情况下调用精神体的“淘汰首席”，动起手来会很狼狈。若普立刻摇头，哪怕真的受伤也不会告诉他，一如往日乔衡牺牲后，他便主动远离庄睿，还要拙言用任务狡辩。
眼前的青年已不复年少那般无畏。
庄睿静静望着他，看见他仿佛被千斤重的枷锁禁锢，失去自由，疲倦不堪，却依旧不肯寻求旁人关心，什么都要自己硬抗。
「小羽那件事之后……他怕是更不敢伸手要爱。」庄睿心想，担忧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不需要考虑立场。”
分别前，他忽然叫住若普，认真道：“你是乔从福克区带回来的，我会替他负责到底——所以若普，不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是你的后盾。”
若普一怔。他不习惯热烈回应什么，表情看起来局促不安，大脑短路似的半天才说了个谢谢。
“不用谢，记好了啊，我不是和你说客套话，”庄睿笑着朝他点头，摆手让他快上去，“去吧。不要怕他恨你，若普，他不恨你，我也是向导，我能感受得到。”
他没看见哨兵转身后眼泪直接掉下来，只是隐约察觉到他原先不堪重负的精神总算轻松几分。
我能为他做的其实不多。
“乔，你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会比我做得更好吧。”
议长轻轻转动无名指上的钻戒，很快也收拾好情绪，离开了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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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毒杀·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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