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个声音从墨乘的头顶传来。
墨乘一个激灵,一跃而起。
“啧啧啧,口水流了我一腿。”张玄策嫌弃地抹去腿上的唾液。
墨乘猛然记起,头天晚上,张玄策找来了一艘小船,说是要去百雾岛,自己一定是躺在船上睡着了。
“给。”张玄策将腰间的葫芦解下,扔给墨乘。“喝了它。”
“这是什么?”墨乘接过,并不想喝。
“反正不是毒药。”张玄策顺口道。
看来这孩子是个谨慎的性子,张玄策只得老实解释:“不是要去百雾岛吗?百雾岛周围都是毒障,喝了能解毒。”
墨乘这才拔开塞子,试探地闻了闻,先尝了一小口,确定没有怪味后,才全部饮下。
“你这小孩还挺谨慎啊,不过我都是你师父了,师父怎么会害自己的徒儿呢?”
不多久,木船被雾气缠绕,越来越重,想必是进入了百雾岛的地界了。
张玄策一把将木撸推给墨乘,“加紧划,这解毒水的效力可不长,待效力消失了,我们都得口吐白沫,全身发黑而死,为师可不想死的如此难看。”
说罢,张玄策焦虑地拍拍自己脸上娇嫩的皮肤。
周围的雾气越发诡异,墨乘心底越是发憷。
未知令人恐惧,他想尽快驶离迷雾,所以划得还算卖力。
约莫一个时辰,墨乘的双臂已经酸麻,张玄策将拂尘向前一指:“我们到了。”
迷雾层层散开,一片苍翠如画,鸟语花香的绿洲尽收眼底。
这,便是百雾岛。
两人将船靠岸,登岛步行。
他们先来到一座山脚下,山下有一间残破不堪的草屋,张玄策走近环顾,屋顶好大一个破洞。
出来,又领着墨乘继续上行。
半山腰上,一间废弃的民屋,只剩高低不一的四壁,比之前的还破,张玄策直摇头,又出来。
墨乘不明所以地跟着,直到二人登了顶,站在最高处的山巅视野开阔,张玄策拂尘一指“这边。”
下了这座山,又上另一座。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了至少五个山头。
墨乘又累又饿,瘫软倒地,“张,那、那个,师父,既然我们都到了百雾岛了,不回咱们自己的家吗?”
“我这不在找吗?”张玄策道。
墨乘惊叹,这人居然连回自己家的路都不认得了?
“饿了吗?”张玄策问道。
问的可真是时候,墨乘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呵呵呵,有点。”
“拿着,充充饥。”张玄策扔给墨乘一个馒头,算是暂时安抚。
终于在第六个山头的接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一间老旧的道观,虽无人打理荒废已久,但好在有顶有墙,道观前还有块空地,背后是一片平整的田地。
张玄策前后转了一圈,很是满意,“好了,就这里了。”
“就这里了?什么意思?”墨乘一屁股坐地上,他实在太累了。
“我决定,我们的新家就在这里了!”张玄策掸去一张缺腿椅子的灰尘,坐下。
这话的意思是,这地儿是现找的?
“你的修行之所呢?你的弟子呢?”墨乘瞪大了双眼。
张玄策用拂尘指了指屋子,“这就是我的道观。”又对准墨乘,“你就是我的弟子。”
墨乘明白了。
张玄策在遇到自己之前在百雾岛根本就是居无定所,也没有弟子。自己是他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徒弟。
“你骗我。”
“说什么骗不骗的呢,多难听啊。之前是没有,不过现在不是有了。”张玄策道“你看这地儿多好啊,这可是我们找了足足六个山头才找到的风水宝地!”
“看!这将是我们前院,以后为师将在这里教导你修行法术,看!这便是我们的正殿,瞧瞧、瞧瞧,豪华的瓦顶,纯木的屋柱,看!这则是我们的后院,以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种。”张玄策收起了拂尘,闭目养神:“你现在将这里打扫干净,我观将在这里发扬光大!”
墨乘本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孩子,打扫什么的也不是难事,他只是不满自己被张玄策欺骗。
可是,转念一想,不靠谱的师父和凶残的葬花宫比起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虽然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若以后的日子能和张玄策两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相依为命,日子哪怕枯燥苦闷一点,但好歹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屋檐。
条件差点就差点吧,师父古怪就古怪点吧,既来之则安之。
墨乘用眼尾瞟了一眼张玄策,不再反驳。
他从屋子里翻找出一把旧扫把,打扫整理起这间荒废的屋子来,毕竟自己将在这里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
夜晚过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前院,张玄策从椅子上睁开眼睛,只觉脚下却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墨乘卷曲在椅子旁睡了一夜。
前院已经被冲洗干净,屋子里能用的东西也归置整齐,残缺的部分被修补,后院田间的杂草也拔得七七八八。
看样子这孩子辛苦了一夜。
前些日子连续的高烧让本就瘦弱的墨乘更加消瘦,张玄策毫不费力便将他抱回了屋内。
直到太阳升至屋顶,墨乘才醒来走出屋子。
“哟,出来了,徒儿昨日表现得很好,今日为师带你去集市上置办点日常所需之物,再大吃一顿,庆祝咱们道观落成!”张玄策心情极好。
“一件破屋子,两个人的道观,用得着庆祝吗?”墨乘嘀咕,有这功夫不如睡觉。
张玄策直勾勾地盯着墨乘,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怎、怎么,我有说错吗?”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要让这屋子看起来像一间真正的道观,首先,得给它起个惊世骇俗的名字。”张玄策想了想,“叫美人观?”
“什么?”墨乘惊吓到完全苏醒。
“不好,太直白了,显得为师我空有一张美丽的容颜,缺少内涵,那叫精颜观?”张玄策自我否定。
有区别吗?
“能叫个正常点儿的名字吗?”墨乘耳不忍闻,若是这观真叫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墨乘宁愿露宿荒郊野外。
“那你起个吧。”美人应该都不擅长用脑。
墨乘思忖片刻,“嗯......上善若水,清净无为。就叫,上清观吧。”
“上清观?小小年纪竟取个如此老气横秋的名字。”张玄策轻轻将“上清观”默念了几遍。
老气横秋?这明明比什么恶俗、肤浅的“美人观”、“精颜观”好太多了,好吗?
“好吧、好吧。就叫上清观吧。回头弄块木头写好了挂上去。”张玄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墨乘心中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张玄策对他自己取的那些个名字没有太过执着。
逛了一趟集市,张玄策和墨乘二人干了两件大事:一是采买了生活必须品,这让墨乘意外地发现他这位古怪美人师父还挺富有。二是将成立新道观之事在岛上做了宣扬。
“乖徒儿,看见那边的漂亮姐姐了吗?你现在就学为师刚刚那样,告知他们站在这儿的是你师父,我们住在后山的上清观,请她们有空就来坐坐。”张玄策指着几位正坐在茶铺中聊天的妇人。
“师父,为什么要到处宣扬我们成立新道观的事儿?而且还总是找妇人?我不去!”墨乘一点儿也不想去。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去。”张玄策命令道。
“不去。”
“不去?好吧。”
墨乘以为自己的抗争取得了胜利,不料,眼睛一眨,自己竞出现在了几名妇人面前,还从自己的方向传出了一声捏着鼻子装嫩的声音“几位漂亮的小姐姐,你们好啊!”
墨乘赶紧转身,只见张玄策站在原来的地方,朝他静静微笑。
听闻“漂亮小姐姐”五个字,几位妇人掩面,不好意思地嬉笑。
“什么事儿啊,小弟弟?”一位妇人开口问道。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迎上几位妇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墨乘又惊又慌,毫无准备。
“嗯,那个......”墨乘使劲在脑子里搜刮张玄策之前和这些妇人交流的场景。
他涨红了脸,鼓足勇气总算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那个,几位慷慨善良,美若天仙的小姐姐,我,我们前些日子成新建了道观,就在,就在后山腰上,叫上清观。”墨乘搬弄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修长的手指几乎被拧巴变形。
几位妇人望着满脸通红的墨乘笑出了声,“小弟弟的嘴可真甜。”
“哦,那个是我师父。您们要是有空可以来观里喝喝茶。”墨乘指了指不远处的张玄策。
张玄策正云淡风轻般直立在人潮穿梭的集市中,一尘不染的道袍、挺拔的身型、俊朗的侧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清新脱俗,瞬间俘获了妇人们的芳心。
“好啊。”妇人们答应下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张玄策。
“那是你师父?”妇人问道。
“是。”
“你师父可曾婚配?”
“啊?”
“咳咳咳,没什么,没什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位妇人尴尬地朝墨乘傻笑。
若此时墨乘说这是他亲爹,这群妇人恐怕都能争着上山去当他的后娘。
墨乘汗流浃背地回来,张玄策点点头夸赞道:“孺子可教也,你看,这不完成得挺好!嘴巴放甜一点,态度放乖一点,精髓就是一个死缠烂打!不然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你怎么把别人哄到手?”
孺子可教也?您确定您这不是强人所难?
“还喜欢的人?还哄到手?我只愿一个人孤独终老。”墨乘背起采买的物资,撇下张玄策往回走。
“说什么胡话呢?只有生成为师这般模样的才有资格孤独终老。你?想得美!”张玄策跟了上去。
“孤独终老还需要资格?还得长的好?这是何道理?”
“世间美好之物,应该众人分享,怎能独受?所以为师不能被独占,只能博天下众女子欢心。”
歪理!
墨乘其实一直没想明白为何张玄策要大张旗鼓宣扬新建道观的事,直到……
翌日,天刚蒙蒙亮,张玄策便将墨乘从床上拖起。
上早课。
“新道观、新气象,就从晨练开始吧。”张玄策干劲十足。
“那要干什么?”
“为师先要测试测试你的修为如何,你用什么法器啊?”
“剑。”
“拔剑,舞一个给为师看看。”
墨乘自己的剑丢了,慌乱中丢在了墨峰山,想必早已和墨峰山的那把火化为了灰烬。带下山的只有一把被偷塞进腰间的剑,还只剩个剑鞘。
“丢了。”墨乘简单道。
“丢了?再好好想想。”张玄策双手抱于胸前,“你这剑该不会是个什么稀罕宝贝,舍不得拿出来?”
什么稀罕宝贝?晦气,是避之不及。
墨乘懒得解释,更无法解释。
“放心吧,这百雾岛安全得很,你也看到了,没有解毒水根本进不来,没人抢你的宝贝。”对待孩子嘛,总是要循循善诱。
墨乘无奈:“真丢了。”
张玄策嗤笑一声,对墨乘的话似乎有自己的判断,但既然这孩子不说,也不再逼问:“丢了就丢了吧,终有一日找得回来。等晨练结束,为师再为你找一把厉害的来。”张玄策信誓旦旦。
墨乘没接话。
“那现在,为师就先教你如何使用拂尘吧。”
说罢,张玄策拿出拂尘舞了起来,动作僵硬不说,期间还险些被长长的拂尘绊倒,好在墨乘上前一把扶住,才不算彻底丢脸。
“看吧,这拂尘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孩,拂尘太长,容易被缠住。”张玄策自圆其说。
“是。”墨乘冷笑一声。
“那为师就教你增进修为吧。”
话音未落,张玄策席地而坐,聚集灵力修炼起来,他还不忘教导墨乘要平心静气感受万物生灵,与三界共呼吸。
“这世间一花一木、一虫一草皆有灵性,要细细感悟。”张玄策闭起了眼。
须臾,一只蜜蜂飞过张玄策头顶,嗡嗡声惹得张玄策出手驱赶,这一驱赶,不得了,真是捅了马蜂窝,一群蜜蜂蜂拥而至。
见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张玄策只得起身拔腿就跑,墨乘也无辜受到牵连,不得不跟在张玄策身后,直到跳进山下的河沟才躲过一劫。
两只落汤鸡狼狈不堪地回到上清观,第一节早课便这般莫名其妙的结束,正如它莫名其妙的开始一般。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
“您好,请问上清观张真人在吗?”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隔着门传来。
张玄策和墨乘对视一眼,墨乘开了门。
一名女子手提竹篮站在门外,试探地向里瞧。目光落到张玄策身上时,立即娇羞地低下了头。
“那个,那个,昨日得知张真人新建了道观,特来此道贺,这、这、这是小女的一点儿心意。”女子结结巴巴,将竹篮放在门口,又偷偷抬眼望了一眼张玄策后,不好意思地跑了。
紧接着的几天里,下到十八岁的小姑娘上到八十岁的老妇人,挨个儿往观里送吃送喝,当然还有直接送银钱的,说是捐赠修缮道观的。
张玄策为何如此富裕,为何要到大肆宣扬建观之事,墨乘终于得到了答案。
哎,吃饱穿暖原来只需一副好皮囊啊!
又经过几日的“早课”后,墨乘几乎已透彻地掌握了他这位美颜师父的法术修为。
结论是:跟着张玄策学法术,不如自己后院种树!
张玄策深感师父的威严和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是时候重塑自己的高大威武的形象了。
“徒儿,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真正的绝技了!”张玄策追双脚踩在墨乘刚刚蓄满水的田里,这场面有点滑稽。
“为师将教授你为师的绝学,修颜术!”张玄策当着墨乘的面将自己的眼睛变得更大,鼻子变得更挺。
墨乘虽小小年纪就外出游历,但第一次亲眼见识修颜术,仍然十分震惊,突然对眼前之人刮目相看起来。
“所以,您英俊的面庞是用修颜术变出来?”墨乘终于停下手中的农活。
对于墨乘形容自己面庞的词语,张玄策相当满意。
“您您您,还用这张脸,骗取姑娘们的感情?”
“嘿,你这孩子,怎么又说骗不骗的!只有我变得赏心悦目了,姑娘们看着才开心啊。”
“呵,那人家还得感谢您?”墨乘讥讽道。
“他们的谢礼我不是收了吗?你不也享受了。”
墨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罪恶感。
他好奇,英俊面容下究竟隐藏的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而这幅面孔,无论美丑、老幼,都是真实的。
“我,我能看看您本来的模样吗?”
张玄策笑了笑,极淡:“你不会想看到的。”
“为何?”
“因为为师又老又丑,小孩见了一定会做噩梦!”张玄策吓唬道。
墨乘不以为然:“不给看就不给看,八成是又老又丑,见不得人!”
激将法也不是完全没用。
至少,张玄策终于做了一回称职的师父,将修颜术的灵力使用,诀窍要领详细地讲予墨乘听,边讲还边演示。
墨乘自觉已懂得大半,在张玄策的鼓励和怂恿下,开始实操。
半晌,张玄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奇异的少年。
“以后出去了,千万别说你这修颜术是跟着为师学的!”张玄策默默转身,离开了惨烈的“翻车”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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