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迷雾与房门外的点点白雪交织。
墨峰山降雪了。
墨乘在屋前的木走廊上席地而坐,将谢洛洛紧紧搂在怀中安慰:“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没人强迫你了……”
或许是从炙热的黑夜步入严冬的黎明,体感上的不适让谢洛洛在墨乘怀中本能地寻求温暖。
静谧的落雪覆盖了聒噪的蝉鸣,谢洛洛渐渐平静下来,鼻腔呼出的水雾掩饰了脸颊的不安。
他从墨乘怀中坐起,撑住地板起身,不料被木板上的冰晶开了个不太友好的玩笑,脚底一滑,又跌回墨乘怀中。
“这是哪里?”谢洛洛摸摸冻红的鼻头,尴尬道。
“这是我家。”
“这就是你最渴望,最舒适的地方?”谢洛洛回想起在法器院挑选法器时,贞流告诉他们九转玄天枕会带他们到心之所向之地。
“嗯,这里拥有我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墨乘被谢洛洛的话提醒,他思忖,什么样的地方是谢洛洛既留恋又惧怕的,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墨乘没有问,他可以等,等到谢洛洛打开心扉,主动告诉自己的那一天。
谢洛洛谨慎地从墨乘身上慢慢挪开,与墨乘并肩而坐,任凭轻漫的雪粒在头顶停留。
“你喜欢雪吗?”
“嗯,喜欢。它们像洛洛一样,不期而遇便念念不忘。看似凛寒桀骜,实则柔软亲和。”墨乘伸出温暖的手心,纷繁飘落的雪花争相涌入,化成最细腻的柔情。
也许不愿破坏了气氛,也许被粉软的白雪感染,谢洛洛意外地没有反驳,“说说吧,有什么计划?”
“洛洛你说,如果我们就这样睡着不醒来,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墨乘答非所问。
“可以啊,我可以辟谷,但你可以不吃不喝吗?”谢洛洛心情不错。
墨乘皱起眉头,摆摆头,“登仙殿的仙君就是好啊,生来就是仙君,了不起!”
“所以,计划是什么?”谢洛洛又问。
墨乘从木板上起身,双脚踩上薄薄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他捡起一根细长的木棍在雪地里舞起来,“我画给洛洛看。”
墨乘认真作画的间隙,谢洛洛发起了呆,他回想起了墨乘的问题,在这里待一辈子?
如果可以,自己真的愿意在这里度过余生,在这个有墨乘儿时美好回忆的地方打发时光,待灵力散尽,最终化成一抹洁白的飞雪……
“好了,快看!”墨乘大功告成,沾沾自喜。
谢洛洛的思绪被拉回,视线落在墨乘手指的方向。
这是一幅画像,自己的画像,雪地上的自己正在回眸浅笑。
“忙活了半天,就画了这?”
“怎么?不像?”墨乘不满。
这是像不像的问题吗?时间如此宝贵,情况如此危机,这个人还有心思画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像!”
“不像?那洛洛知道我在画谁?”墨乘又道:“那既然不像,洛洛又怎么知道我画的是谁?”
说不过,那就动手吧。
谢洛洛夺过墨乘手中的木棍,气势汹汹地走向“另一个自己”。
墨乘暗叹不好,洛洛小仙君可能要对自己“狠下杀手”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谢洛洛,“洛洛小仙君,尊重一下他人的劳动成果好不好?再说了,哪有自己将自己脸划破的道理?”
谢洛洛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这边。”墨乘拉过谢洛洛朝身后看。
一副蜿蜒曲折的葬花宫地图在雪地上徐徐铺开。
“这也是你刚刚画的?”
“废话。”
“看不出来,还有点天赋。”谢洛洛下半句的夸赞还未说出口,被墨乘抢了话。
“这幅画没啥天赋,那边那幅才有灵魂!”
就不该表扬这个人!谢洛洛懊悔。
有了地图的辅助,谢洛洛将撤离路线熟记于心。
“有人来了。”墨乘警觉道。
墨乘和谢洛洛双双睁开眼睛。
九转玄天枕本是单人枕,睡下两个脑袋稍显拥挤,两人此时正面对面侧卧,鼻尖相抵,悸动的心跳带乱了呼吸的节奏,凌乱的气息扑在对方脸颊上痒呼呼的。
“你们是活腻了吧?”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把门打开!”
蛇姬冲在最前面,身后是刚刚发号施令的紫冥护法,白涘跟在最后。
鬼尸们见紫冥护法和两名堂主亲临,心虚地跪地辩解;“紫冥护法,我们今日在堂中……在堂中比试,谁料蛇窟堂的人来捣乱……”
“比试?谁允许你们私设擂台挑选新堂主的?”紫冥护法将答话的鬼尸吸入斗篷,斗篷内立马发出刺耳的惨叫,须臾,鬼尸变成一道黑烟蒸发不见了。
其他鬼尸连忙求饶,其中一只还算激灵,立即打开关押面具鬼的房门。
蛇姬对剩下的面具鬼一顿拳打脚踢,“真是丢尽了我蛇窟堂的脸!还不滚出来,连几只鬼尸都干不过!”
蛇姬的恼怒不在于面具鬼打架斗殴,而是输了比试丢了她的颜面。
走在最后的一只面具鬼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谢洛洛:“别他妈睡了,起来走了!”
墨乘挡开面具鬼伸来的脏手,扶谢洛洛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爱哭鬼终于等来了白涘,蹦跳着扑往白涘脚下,喜极而泣。
“哎,兄弟,你走错方向了,那边是蛇窟堂,我们副堂主在这边呢?”爱哭鬼的绳子被白涘解开,拉住墨乘。
墨乘相当后悔没有将爱哭鬼一掌拍晕,或者之前就该让蛇窟堂的鬼要了他的小命。
白涘徐徐走向墨乘,将一面素色面具递给他:“你掉在激鹰堂的面具,别再弄丢了,你脸上这副过于花哨,不适合你。”
与谢洛洛一同撤离的计划发生变故,得另找机会,他低声对谢洛洛道:“葬花宫外汇合。”
谢洛洛无声地点点头,用眼角最后一丝余光扫过白涘,消失在洞穴尽头。
墨乘接过面具,“谢谢白副堂主。”
回激鹰堂的途中,爱哭鬼喋喋不休,恨不得将自己的委屈倾诉给每个人。
一直沉默倾听的白涘忽地发问:“你喜欢蛇窟堂的那只鬼?”
“什么?小的怎么会喜欢蛇窟堂的鬼,小的......”爱哭鬼一头雾水。
“我没有问你!”他盯着墨乘,眼神咄咄逼人。
“我对蛇窟堂的鬼不感兴趣。”墨乘淡淡道。
“是吗?你过来。”白涘停下脚步,他唤爱哭鬼靠近,在爱哭鬼耳边私语。
只见爱哭鬼双眼骤然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去办吧。”白涘道。
爱哭鬼得了白涘的指令,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地道尽头。
激鹰堂内,白涘屏退了其他小鬼。
“若白副堂主没有别的事,我也告退了。”墨乘怕谢洛洛等得太久。
“如此就按捺不住要去寻你的小情人了?墨、乘?”白涘道。
墨乘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既然身份已被识破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况且既然白涘屏退了其他人,说明他并没有要立即揭穿墨乘的打算。
“激鹰堂不愧是收集信息情报的地方。”
“过誉了,我激鹰堂不仅对外面的事情一清二楚,更对我葬花宫自己的事了如指掌。”
“你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还是迟了点,你们将慈游和慈航带出地牢的时候。”白涘慢步靠近墨乘,身高的劣势让他的气势大打折扣。
“哦,那确实不算太早,为何不在紫冥护法面前拆穿我们?还放走了慈游和慈航?”
白涘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看守慈游和慈航不是我激鹰堂的职责,何况他们师徒二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墨乘摘下素色面具,隔空扔还给白涘,“这副面具也不适合我,白副堂主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既然看守慈游不是激鹰堂的职责,那抓捕在下也应该与你们无关,所以白副堂主是不是愿意放我离开呢?”
“你既非登仙殿的仙君,也不是五大家的弟子,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况且以你的资质不该被埋没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之中。”白涘一顿,继续道:“你若愿意留在葬花宫,留在我身边,跟着我......”
白涘这意思是在拉拢还是想包养?墨乘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比白涘要杀了自己还不可思议。
“不好意思,我天生喜欢阳光,住不惯这阴暗的地洞。”墨乘的拒绝还在礼貌的范围。
“你是不愿留在葬花宫,还是不愿留在我的身边?”
这二者有区别吗?
不等墨乘回答,白涘又问:“还是说你是想留在蛇窟堂那个面具鬼身边?”
墨乘认为自己的想法无需向不相干的人解释。
“如果那个面具鬼不在了,你会不会考虑我的提议呢?”
“什么不在了?”墨乘隐隐不安起来。
“和你同行的那个小仙君,叫谢洛洛是吧?我记得泣牙觊觎他身上一件东西很久了,前些天我接到泣牙要回葬花宫的消息,计算了时日应该到了,所以我刚刚让爱哭鬼将谢洛洛来葬花宫的这个喜讯告诉了他,你猜他会不会高兴地发狂?说不定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呢?”
墨乘一怔,转身向房间外冲去,却被白涘拦下。
“让开!”墨乘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白涘拔出匕首,“说不定现在那个谢洛洛已经沦为一个残废,即便如此你还要去找他吗?”
墨乘不削与白涘多费口舌,他从白涘身边一闪而过,只闻白涘双腿咔哒作响,双腿弯折跪下。
白涘痛苦不堪,朝墨乘的背影嘶吼:“你为何不杀了我?你对我是不是还是有一点......”
“若我之前的行为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我向你道歉,不杀你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不配,但你若这般纠缠,那就如你所愿......”墨乘嫌葬花宫的脏血浊了自己的木剑,他捡起白涘掉落在身旁的匕首,径直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他对着口中不断渗出鲜血的白涘冷冷道:“还有,现在一命呜呼的人应该是你葬花宫的泣牙,谢洛洛小仙君可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言罢,离开激鹰堂朝约定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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