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院坐落于山坳中,四周高耸如云的雄峰,如同饱经风霜的卫兵,威严雄壮。
院门是两块硕大的石板,一扇石门常年敞开,石门顶上经年的鸟巢和缠绕的枯藤,是它常开的见证。
门边站着一位身穿寒兰白裳的仙君,见奎木一行人走近,缓缓迎了上去。
奎木与他相互作揖,寒暄问候。
这位仙君名叫贞流,是法器院掌管珍宝库的掌座。
珍宝库,登仙殿存放法器之地。
众人穿过石门进入院内,院内开阔,却鲜有弟子。
与丹灵院的吵吵闹闹截然相反,法器院安静肃穆,离开院门老远了,还能隐约传来院门顶上鸟儿的啼叫。
许是受了气氛的影响,大家自觉闭声,只听得见脚底行走在石板路上的沙沙声。
很快,他们在另一扇石门前驻足,领头的贞流拟决,石门笨重地朝内打开,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徐徐铺展。
地下诺大无比,共四层。
往深里下,经过一二层的石阶,从里面传来各种声音,有打制金器的“叮叮声”,有烈火烘烤的“噗噗声”,还有弟子们讨论交流之声。
众人被带往第三层,这一层是一间望不到头的地库。
地库两侧错落有致地排满了大小不一的木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有封印。
有十来名弟子正在往空抽屉里添置新打造的法器。
众弟子见贞流带人前来,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站往贞流身后。
“诸位,这便是我法器院的珍宝库,现存有上万件法器,从素品到圣品皆在其中。”到达目的地,贞流作了简短的开场白。
“挑选法器,讲究的是缘分,需使用者和法器相互选择和认可,只要有缘能从我珍宝库带走的法器,即便是珍品、圣品,我法器院也定当相赠。”贞流道。
他是个法器痴,更懂得持有者与法器之间的惺惺相惜。
“上万件法器?光浏览完就得花上数日吧,更何况还要从这上万件法器中选出一件你情我愿的,这该如何挑选?”苏稽既兴奋又苦恼。
贞流淡淡一笑,指向地库正中,道:“苏公子,请上前来。”
苏稽依贞流所言,在指定的地方站定后,脚心立即出现了淡蓝色带着灵力的小圆点,圆点慢慢变大,忽地向四周散射出去。
散射的蓝光点亮了两侧的木质抽屉,每处抽屉的边缘也泛起亮光,顷刻间,木抽屉一个接一个由近及远依次打开,躺在其中的法器破印而出,悬立半空。
“不错,苏公子获得了一千八百三十一件法器的青睐,苏公子很受欢迎啊。”贞流话锋一转,“当然,这些法器都是凭借第一感觉选择的苏公子,但并不意味着苏公子能将它们带走。”
苏稽被眼前的神奇景象深深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能否借苏公子原本的法器一看?”贞流客气道。
苏稽回过神,忙不迭将腰间佩剑取下递给贞流。
“幽云剑。”贞流拔剑,感叹道:“贵派掌门韩三乐的佩剑。想来,韩掌门一定十分疼爱苏公子,才会将此剑相赠。”
“嗯,这是临行前师父交予我的,他老人家嘱咐说,此行困难重重、凶险万分,让我拿着他的佩剑防身。”出门在外,苏稽想到了那个如父亲一般的师父,心底暖暖的。
贞流在原地拟了个决:“关、开。”
只见两侧的木抽屉齐刷刷地关上一些,又重新打开一些。
见抽屉关了起来,苏稽心急,“为何关起来了这么多?这些法器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刚刚查看了苏公子的法器,根据幽云剑的属性,将一些不适合的退了回去,又打开了一些适合苏公子的。”贞流解释道。
“苏公子,请。”贞流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苏稽挑选法器。
苏稽走近一侧敞开的抽屉,有剑、有刀、有矛,还有葫芦、拂尘和香炉等等,活像个法器展览会。
“这是何物?一个勺子?”苏稽指着一件像勺子的法器问。
“这又是何物?一个、一个枕头?还有这,一只纸船?”苏稽接连发出阵阵疑问,仿佛头一次见到如此怪异的法器。
“世上法器千般万种,都是法器锻造者根据自身的喜好、心境、想法和灵力属性锻造的。好比这个,绝肴勺,是锻造者怀念凡间美食,却又苦于厨艺不精,特意锻造出能烹饪美味佳肴的厨具。” 贞流耐心答疑。
他又指着一只纸船,“又好比这只纸船,它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识变换大小,载人渡过一切水域。”
“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器,这也不符合我的气质啊。”苏稽小声嘟囔。
众人憋笑,哪有不符合,简直就是太契合了。
“至于这个枕头嘛。”贞流边说边将枕头唤入手中,递往苏稽面前。“苏公子,要不要亲自试试看。”
“这,当着大家的面躺地上睡觉怕是不妥,呵呵呵......”苏稽挠挠头推辞。
“不用躺下,抱在怀里即可。”贞流道。
苏稽接过枕头抱在了怀里。
很快便沉沉睡去。
苏稽只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梦境里,他回到了日思夜想的蒙顶山,此时的蒙顶山正值春茶繁茂的季节,茶香四溢,微醉熏人,身心得到彻底放松的苏稽倒在茶园里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不一会儿,苏稽仿佛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唤自己,他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贞流硕大的脸颊闯入眼底,顿时让他清醒不少。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珍宝库中打鼾。
“看来惊扰到苏公子的美梦了。”贞流笑道,“苏公子梦到了什么?”
苏稽将刚刚的梦境讲给了大家。
“这枕头名为九转玄天枕,能将使用者带入心底里最渴望、最熟悉的地方,用此枕休息,一个时辰可抵两个时辰,若是在受伤时使用,还有恢复灵力的功效。”贞流补充道,介绍起自家的法器心底满是自豪。
“这枕头竟如此神奇。”苏稽啧啧称奇,抱着枕头将其他打开的法器草草看过一遍。
他寻思着:自己已经有了师父的幽云剑,不必再选择攻击类的法器,这九转玄天枕不错,既能让人好好休息又能疗伤,很实用的法器。
便对贞流道:“我想好了,就要这九转玄天枕了。”
“不再考虑考虑?不嫌枕头奇奇怪怪?”贞流打趣。
“不了,不了,它挺好的,一点也不奇怪,嘿嘿。”苏稽惭愧,恨不得将自己先前的话吞进肚子。
“那么,接下来谁来呢?”贞流面向众人问道。
大家都立在原地观望,可能是在表现一种谦虚。
“就让我们当中唯一的女修士先请吧。”虚日插话。
“慈姑娘,请。”贞流请慈航上前。
慈航迟迟不动,问:“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吗?”
贞流愣了片刻,继而道:“当然可以,看来慈姑娘是有备而来了?那么,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法器呢?”
“我想要谢石安谢仙君锻造的法器。”慈航简洁地说。
谢石安,登仙殿法器锻造奇才,法器院珍宝库前任掌座,天下第一邪物舍羽剑的锻造者。
原本就安静的珍宝库,此时掉一根针都能辨清从地上弹起来几次,或者在地上滚了几圈。
贞流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慈航。
见贞流不答话,慈航问:“是这里没有谢仙君锻造的法器吗?”
“有。但只怕……”
“只怕带不走?掌座不用担心,慈航只想开开眼而已。”
贞流调整语气。
“如果我没记错,现如今珍宝库中保存有两件谢仙君锻造的法器。一件是圣品,上代殿君的佩剑,华清剑,一件是珍品,目前还没有一位仙君拿得走的珍品剑。”
说罢,贞流拟了个决,“开!”
两只木抽屉缓缓抽/出,两柄被封印的银剑直立空中,即使在封印状态,众人都感受到了强大的灵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两柄银剑吸引住了。
慈航走向较近的华清剑,聚集全身灵力,吃力地将华清剑唤入手中,勉强握住剑柄向珍宝库的尽头挥去,珍宝库尽头即刻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轰隆隆坍塌的声音。
慈航的双手已被剑气割开数道深浅不一的血口,她缓缓松开手,华清剑又自主回到抽屉上方。
“毁坏了珍宝库,慈航失礼了,烦请贞流掌座核算损失,慈航定当赔付。”
“不碍事、不碍事。慈姑娘不必忧心,这是珍宝库的常态。”贞流反过来安慰慈航。
见贞流并未追究,慈航含首感谢,又走向稍远的珍品银剑。正如贞流所言,无论慈航如何召唤,这剑岿然不动。
慈航讪讪,“谢仙君的法器,还真是望尘莫及啊,既然没有缘分,那小女子还是用自己的法器吧。”
“慈姑娘不另外挑选了吗?”贞流边说边招呼一名弟子取来药膏和布条为慈航处理手掌中的血口。
“不了,谢过掌座。”慈航婉拒。
起初,众人听闻慈航一开口就点名谢石安的法器,觉得这女修士未免太急功近利、太不自量力。
可不曾想她没选着谢石安的法器,竟也不将就其他法器。也说不好慈航是无礼还是有胆识,是傲慢还是执着了。
“慈姑娘,当真不再看看其他法器,我登仙殿法器院的法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更何况以姑娘的修为,定能选得一件称心如意的高阶法器。”虚日站出来劝说。
“称心如意?不就是刚刚那两件,可惜他们并未选择我啊。”慈航反问。
慈航的态度让虚日面露不悦。
这两人不应是一伙的吗,怎么还发生分歧了?墨乘心中疑虑。
“慈姑娘既已拿定主意,那在下就不再勉强,接下来……”贞流的目光落在了靠前的月白身上。“那就请月公子上前来吧。”
二千一百一十三个抽屉为月白打开。
“啊,月白兄你这打开的抽屉比我多多了,看来我的修为还差的远呢。”苏稽羡慕又沮丧。
“苏公子。”贞流打断苏稽,“打开抽屉的多少,并不是灵力修为高低的表现,决定的因素很多,我刚刚讲过,看缘分。就如同法器分为不同的品阶,但威力的大小并不单单取决于法器的品阶,还要看使用者和法器的锲合度,所以低阶法器敌过高阶法器也是常有之事。”
“多谢贞流掌座安慰我。”苏稽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借月公子法器一观。”贞流转向月白。
月白的法器是一把扇子。百雾岛上并没有精于锻造法器的修士,月白虽出身百雾岛第一大派,但既不是大弟子,也不受庄主宠爱,法器自然也是平平无奇。
“关、开。”和之前一样,贞流拟决关上一些,又打开一些。
月白一一查看两旁的法器,苏稽闲不住,也上前凑热闹,道:“哇,月白兄的这些法器看起来正常多了,也没什么勺子呀船啊枕头呀之类的,嘿嘿,但我没有嫌弃我枕头的意思啊。”
月白瞥向苏稽,暗示他闭嘴。
全部查看一遍后,月白回到其中一件法器面前,轻轻握住,随即打开,信手一扇,一股满载灵力的风瞬间灌满整个珍宝库,灵力里不带杀气,反倒暖风徐徐。
“此扇一出,灵力聚散,花千树,星如雨,得名星雨扇。看来月公子挑到满意的法器了。”贞流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
比起慈航的拆房,月白的星雨扇只是吹乱个发型,温和多了。
“多谢。”月白道。
他将扇子收好,退到了珍宝库的一侧。
紧接着,贞流和其他珍宝库的弟子不约而同地望向墨乘和谢洛洛站立的角落。
“他怎么有脸来?”
“是啊,刚刚怎么没注意到?”
“不知道这里不欢迎他吗?”
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
墨乘此前从未上过登仙殿,更别说到法器院了,所以法器院众弟子口中的“他”应该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谢洛洛了。
“谢小仙君,请吧。”贞流的语气听不出喜乐。
“掌座,他没资格用法器院的法器!”
“对。”
“滚出法器院。”
“谢洛洛,就算你想要,保准没一件法器会选择你!”
若刚刚弟子们只是窃窃私语,那此刻便是大吼大叫了。
“这是殿君的意思。大家不必多言。”贞流厉声道。
谢洛洛冷笑一声,“我才不稀罕你们法器院的东西。”
“贞流掌座,不如这样吧,您就替洛洛选一方高阶的炼丹鼎,回头让洛洛来取。”奎木上前调停。
“我说了我不……”
奎木用眼神打断谢洛洛,小声道:“你弄坏的可是长白岭的仙鼎,不是登仙殿不追究便能作罢的事。你自己捅的篓子,不要每次都靠李监院来为你收拾残局,要学会自己弥补。”
一番说教后,奎木又低声提醒:“法器院的魏监院和你们李监院关系本就微妙,若是让李监院来向法器院讨要炼丹鼎,必定会受一番挖苦,你来要,那便是殿君的意思,只要你想,法器院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谢洛洛本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想李监院为难。
“竟然奎木殿主这样说了,那稍后定选一方好鼎。”贞流淡淡道。
“有劳了。对了,我和虚日殿主就不用再另选法器了,我二人的法器皆出自法器院,只是要劳烦贞流掌座对两件法器再进行炼化,做一些修补、增加一些威力。”
“那是自然,请奎木殿主放心。”说罢,示意弟子取走奎木和虚日的法器。
最后,轮到墨乘。
贞流望向墨乘,“只剩墨公子了,那么就请墨公子上前来吧。”
墨乘缓缓地走到珍宝库中央,脚底淡蓝色的圆点逐渐变大散开,两侧的抽屉又一次被点亮,发出淡淡的光,哐哐哐,陆续打开。
“五百三十个抽屉。”贞流一瞬报出了抽屉的个数。
“哈哈哈哈哈,墨兄,你是上苍派来拯救我的吧,怎么比我的都还少啊。”苏稽抱着肚子大笑。
墨乘只朝苏稽还以一个不失礼节的微笑。
众人一致认为,若是早知道苏稽会为抽屉打开的个数纠结个没完,就该让他最后一个选。
“墨公子,可否借剑一瞻?”贞流伸出双手准备接剑。
墨乘盯着贞流伸出的双手,僵在那里。
舍羽剑是圣品法器中的圣品,尽管墨乘手中的只是个剑鞘,又经自己和张玄策多次炼化,但毕竟是法器院出来的法器,想要在珍宝库掌座的眼皮子地下蒙混过关,绝非易事。
但若是连珍宝库的掌座都能瞒过,那就足以证明,他将舍羽剑伪装得极好,从此可以放心大胆地背着这把剑鞘闯荡三界了。
该来的总要来。
墨乘心一横,取下剑,沉沉地交到了贞流手中。
良久,贞流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趣的法器。”
“怎么个有趣法?”墨乘试探地问。
“墨公子在这剑鞘上花了许多心思,能看出多次炼化的痕迹,但,虽说炼化了多次,这剑鞘却不怎么灵光?”贞流边说,边轻轻抚摸剑鞘上的木纹。
“此话怎讲?”
“嗯......就好比一个人被困在不透音的结界里,任凭里面的人如何歇斯底里,外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激不起一丝波澜。”
贞流拔出剑刃。
“至于这剑刃,这剑刃是取自千年灵木,木质细密、纹理细腻,坚韧而轻柔,想必墨公子也知晓,以木为剑,可修炼心性但并不是成为利器的首选。”
“而且”,贞流略过木剑,又一次举起剑鞘,像是在确认什么,得到肯定答案后才道,“这剑鞘上似乎附着着四种不同的灵力?”
若是一般人,顶多发现剑鞘上的灵力混乱诡谲,却不易判定是由不同灵力混合而成,贞流不仅发现了不同的灵力还报出了种数。
可见贞流对法器的研究十分透彻。
只是,为何是四种不同的灵力?这鞘上除了原本的灵力就剩自己和张玄策的了,怎么还多出了一种?
难不成几种灵力聚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反应?
“多谢掌座解围,为在下炼化不精和修为不够找个听起来如此玄妙的说辞,我这是炼化技术糟糕透顶,连灵力也时好时坏,让贞流掌座见笑了。”墨乘将这不同寻常归结于自己修为不精。
贞流哪会不明白,练就法器本就是玄门诸家极其隐秘之事,持剑人不愿意说实话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这剑也就是怪异一些,并未瞧出危险。
“这剑可有名字?”贞流问。
“鉴心。”
“锤炼修行,以鉴照心。”奎木点头,横剑归还于墨乘。“单从墨公子的木剑看,在下也说不好什么样的法器才适合,公子不如就在现有的这五百三十件法器里选择一件吧。”
接住剑的一瞬,墨乘暗自长舒一口气,将木剑重新背起。
看来最难的一关算是过了。
因只有五百来件法器,墨乘将每一件都看得仔细。
其中,一把小小的银制短刀挽留了墨乘的脚步。
见到短刀的第一眼,墨乘脑海中便浮现出黑夜竹林中飞向自己密密麻麻的竹叶。
“来。”墨乘将短刀唤出,握在手里,仔细研看起来。“贞流掌座,不知这件法器有什么玄妙之处?”
贞流走上前,微微蹙眉,“这件是......实在惭愧,在下竟对此物全无印象。”随即向身旁的弟子招招手,示意他们将珍宝库的入库册取来。
眨眼工夫,弟子便取来了入库册,贞流急速翻找:“一千二百一十六号抽屉......”
贞流的目光在册子上某页停留了片刻,又微不可查地斜睨了一眼墨乘手里的短刀。
“恐怕要让墨公子见笑了,定是哪位粗心的弟子在法器入库时忘了登记,入库册上也没有关于此法器的记载......若墨公子心仪此法器,待我向魏监院禀告后再送至公子住处,若公子对此法器无意,那......”
“就它了。”
贞流突觉头疼,却仍面不改色。“那就请墨公子将此物暂寄于我处,待我将此物交于魏监院查看。”
“好。有劳贞流掌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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