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魔头竟承认了，倒也坦荡。
但沈濯除了蕴灵体也没有什么好图谋的，况且，就算有蕴灵体也没用，他自己都无法自如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气呢，这魔头就能调动得来？
杀了他也办不到。
沈濯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你有什么图谋，我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魔头又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是魔。”沈濯怀疑这个魔头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那如果我们是人，你就会帮我们了吗？”
“是人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可是魔能变成人么？
不知道，沈濯目前的认知不足以支撑他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
魔头说：“我再问小仙君一个问题。”
“我不是小仙君。”沈濯一早就想说了，这会儿把他的错误称呼给指出来，“你不要这样喊我。”
魔头：“可是我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仙君，就像你看到我们，第一反应觉得我们是人一样。”
沈濯：“那是因为……我认错了，谁知道睡个觉醒来，你们就变成魔了……”
怎么每次在陌生地方睡个觉，灵魂就飘到各种奇怪的地方去了，沈濯决定以后再也不随便在外面睡觉了。
他说着说着就走神，在那自言自语，仿佛遇到什么特别头疼的大麻烦，魔头出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是么？”
沈濯点头。
“但我们一直是这样，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你的心。此间邪魔，路遇需要帮助者，会施以援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种秋收，自得其乐，这是你口中不值得帮助的恶者。而外界人族，无时无刻不在为生计奔波，无时无刻不在忧虑灾难降临，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名声，有人求权，有人求钱，有人利欲熏心，一生都不得满足，更有甚者，为了以上几样东西，还会不折手段，伤害他人，而这，是你口中可以被帮助的善者。敢问仙君，若善为人，恶为魔，我说的这二者，孰为人，孰为魔？”
人并非全然是善，这个道理，沈濯多少也明白，但魔怎么可能是这个魔头说的这样？
沈濯觉得这个魔头很擅长巧言令色，十分狡猾，甚至还有点把他当傻子的意思，他又不是不知道魔是什么东西。
他问：“既然你这里的魔，都安居乐业，过得比外面的人还要快活，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救你们？”
魔头道：“这也是我们和你们的不同，你们求的是以上几种东西，我们求的，是安息。”
“安息？”沈濯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了。
“安息。”魔头把圣魔城的秘密告诉他：“这些魔都不得安息，他们魂魄的一部分被我安放在这里，但更多的部分仍旧饱受煎熬。”
那不是应该的么？
邪魔作了那么多乱，造了那么多孽，永世不得安息都不为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果不想承担被惩罚的代价，当初就不该为祸人间，沈濯并不同情他们。
不过沈濯是万万不敢把心里话说给这魔头听的。
却听魔头又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人与魔之分，就像我见到你，便心生欢喜，你是人也好，魔也好，仙君也好，无论你是哪一种，我对你的喜爱不会改变，你此刻的喜恶变化，是因为你看待我们的心态变了，自然我们在你眼中也变了。”
这魔头好端端说话归说话，怎么突然讲起喜欢他来。
沈濯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炸起来回道：“你少胡说！这和我的心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魔就是魔，我不是仙君，就算你喊我仙君，我也不可能是。”
至于喜不喜欢，谁管这魔头喜不喜欢他？
被一只魔喜欢，沈濯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你就这么讨厌魔？”
“讨厌。”
“喜欢人？”
“……喜欢。”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魔头说：“你喜欢人不喜欢魔，所以我说知道了。”
“……”
明明对话没什么问题，可是沈濯觉得被他复述一遍，这话就变得怪得很。
“你既然知道了，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呢？我真的帮不了你。”
沈濯弱下声音，希望这魔头可以大发慈悲，意识到找自己帮忙是没用的，然后放他回去考试。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希望一只魔大发慈悲，这种想法有多可笑。
“放你走？可是只有人才会放你走，魔不会。你用要求人的话来要求魔，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
这魔头怎么和这个话题杠上了……
沈濯和他聊了这么久，越聊内心越焦灼，急得要命，他宁可被学宫所有师长考一遍，也不想再跟这只魔讲话了。
“那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他放弃和这魔头辩论，开始示弱求饶。
魔头：“很想回去？”
沈濯：“想。”
魔头：“回去你可就要考试了。”
考试好啊，沈濯最喜欢考试了，他连连点头，坦然接受。
沈濯本以为自己还要再磨一阵，都已经做好打持久战软磨硬泡的准备了，没想到魔头这会儿却是很好说话了，他不知怎么又笑了起来，胸膛随着他的笑而颤动起伏。
魔头站起身，笑着说：“那放你回去吧。”
……这就放过他了？
沈濯有点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要回稷阳学宫。”他想确认一下，对方不是在诓骗他，也不会把他送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我知道。”
魔头站到他身后，“你就从这里走出去吧，出了门便是，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他伸手在沈濯后背轻轻推了一下。
沈濯回头，困惑地看他一眼。
魔头问：“怎么，舍不得走了？还是要我亲自送你回去？”
沈濯赶紧摇头，生怕晚一步，或是表现得不坚定，这魔头就反悔了。
魔头又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与他轻声道别：“那等下次，有缘再相见。”
沈濯可听不得这话。
下次，最好再也不要见。
他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往院门走。
推开门，一阵风过，被云遮蔽的圆月渐渐露出本相，原先漆黑的夜一点点亮起，万千月光顷刻倾泻，目之所及一片澄明，仿佛在帮迷失方向的行人照亮回家的路，几乎给沈濯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黄土地上树影斑驳，沈濯走了两步，再回首看，那个院子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只余夜色之下一口破败腐朽的枯井。
良田不见，青山不见，农家草舍不见。
天上飘起了大雪，将万物掩盖，夏日消逝。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沈濯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强烈程度更有甚于过往害怕的任何一次。
他恍惚地后退，背后撞上一个坚实之物，柳枭扶住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了？”
沈濯迟钝地回头，发现此刻他才刚登上江心的岛。
弹指光阴间，一切都复归原貌。
就好像他从未去过什么魔城。
也从未碰见过什么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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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人本非人魔本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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