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枭是在嘲笑自己，但沈濯并没有被伤害到，也不觉得自己好笑，他纠正柳枭：“不是吃喝玩乐，是吃喝团圆的日子。”
他又告诉柳枭一个秘密：“而且除夕是我的生日呢。”
柳枭知道沈濯年纪小，没想到他生日还这么晚，才堪堪赶上一年的尾巴，这样算来，沈濯现在还不到十四，怪不得人看上去也小小的。
沈濯又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初八。”
“腊八？”沈濯在心里一算，惊讶道：“那不是就这两天了？今天初六，明天初七，你后天生日呀？”
柳枭比他平静许多，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早说？”
“说这个做什么。”
“给你过生日啊，我还没准备礼物呢。”柳枭送过沈濯礼物，也传授沈濯好多知识和技能，沈濯却还什么礼物都没有给过柳枭，好在他今天多问了这么一嘴，不然柳枭肯定不会告诉沈濯这个，说不定这个大日子就被他错过了。
柳枭果然道：“不用，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沈濯每年都过生日，他们家很重视这个日子，生日那天，沈濯总是能收到很多礼物，爹娘还会亲手下厨给他做长寿面，哥哥也会破例带他去热闹一些的街上玩，到了晚上，他们一家会一起放烟花、吃年夜饭、守岁，沈濯还有两份红包拿，他一年里最喜欢的日子就是除夕了，这是沈濯第一次听到有人连生日都不过的。
而且这个人还是柳枭。
沈濯这时想起来了狼九三的话，柳枭的幻兽说过，柳枭有心病，和他母亲有关，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柳枭才不过生日吗？
柳枭说：“我不爱过生日。”
沈濯搂着柳枭的脖子，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在惊奇这世上竟然还有不爱过生日的人。
他不能理解。
“那我陪你过呢？”沈濯说：“你跟我过，我让你喜欢上。”
他决定向柳枭证明生日是很好玩的一个日子，让柳枭过一次就爱上。
柳枭和他那双圆形的猫葡萄眼对视，“你不是考完就回家？怎么过？”
“好说。”沈濯没觉得这是一件难办的事：“我晚两天回家，陪你过完生日再回去，我跟我哥哥说一声就好啦。”
柳枭偏开了目光，没回应他。
沈濯就把一只前爪按在柳枭脸上，想要将他的脸转过来，“我跟你过，好不好？”
柳枭又“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沈濯又想去亲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靠这么近他就想亲柳枭，不过还好他按耐住了，没有真的亲上去，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下柳枭的脸。
蹭完后他观察柳枭，柳枭这次没什么反应，也没再说话了，就是耳朵似乎变红了，沈濯盯着柳枭的耳朵看，不知怎么突然又很想用手扒拉一下。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不过爪子刚伸到一半，就被柳枭眼疾手快地截住了。
沈濯看他的眼睛。
柳枭也看他，轻声说：“别乱动。”
他捏了一下沈濯的爪子肉垫，沈濯五指开花。
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小片刻，沈濯先败下阵，他安分地把爪子收回去，又怕柳枭误会，就解释说：“我变成猫之后，好像就有点不太像人了。”
他希望柳枭能体谅，不是他想扒拉柳枭，而是猫想扒拉。
不知道是不是柳枭也看出他喜欢扒拉了，柳枭停在“元亨利贞”四盏绢纱灯画前，说：“翻。”
“翻什么？”
“反面。”
反面？是反面还有画么？
沈濯很听话地就伸爪子去翻了。
这一翻过去，果然另有世界，只见象征“春”的六幅画顿时变了，几盏纱灯画连环成一个故事，是苏武牧羊的典故，画上有一“仁”字。
柳枭又让沈濯继续翻。
沈濯便依次将剩下三盏都翻了过来。
象征“夏”的六幅连环成画，是荆轲刺秦之典，画上题字为“义”。
秋则为孔融让梨，题字为“礼”。
冬则为曹冲称象，题字为“智”。
刚刚那二十四盏沈濯尚有看不懂的，这几个典故沈濯倒是都在明月山庄学过，他最初识字，就是以儒经开蒙，仁义礼智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但仁义礼智为何会与元亨利贞相关联，而元亨利贞又为何对应春夏秋冬，他就不懂了。
于是只好再请教柳枭，“为什么翻过来是这四个字？”
柳枭道：“元亨利贞出自易经，是乾卦卦辞，古人常以四时、四德为其引义，各家说法不一，这里的仁义礼智，是先秦孟夫子所提倡的四德，易家以元、亨、利、贞为四德，元为始，亨为通，利为和，贞为正。此卦之德，在于其能以阳气始生万物而使物性相和，后人配之以四时，对应春、夏，各有其利，对应秋，又能使物坚固贞正得终，对应冬，象征万物生长之规律。”
“我知道！”沈濯这回脑袋转得快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对不对？”
“对。”
沈濯又问：“那这个卦是好还是不好？”
柳枭道：“不能断言吉凶，求卦者的德行，与所问之事执行的时机，都会对卦象产生影响。”
沈濯：“我也知道。”
柳枭：“知道什么？”
“就是要顺应天时，秋天才能丰收的东西不能想着夏天就收了，不然再好的种子，前面做再多的准备，也没用了。”沈濯说：“而且拿到这个乾卦的人品性也不能坏，不然也发挥不出它的作用，是不是？”
“是。”
稷阳学宫其实不怎么细教这些，学宫的弟子们一般在入学前就已经学过了，唯有沈濯，还没有学到这里。
他觉得柳枭不像监考，是直接给他透题了，还附带讲解，那到时候师长又怎么考核他呢？
沈濯伸爪拍拍他肩膀，说：“好了，你别给我讲了，被外面的人听到就不好了。”
“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沈濯自己私底下请教柳枭就够了，这在大考幻境里，他可不能什么都靠柳枭，“我要自己证道心，不要靠你点拨。”
他才刚听完柳枭讲此境为觉道心、证道心之地，就学以致用，开始把道心挂嘴边说上了。
然而柳枭却道：“你还未突破凝心一境，尚在领悟之中，就想要证道了？”
“什么意思？”沈濯怀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修为境界不够了。
柳枭道：“意思是你专注修行即可，无需不好意思。”
两人在这意思来意思去的，不远处一直在装高深的师长等得不耐烦了，只听那溪边垂钓之人将鱼竿一甩，高声催道：“我说，赏灯画赏了半天，还没赏完？当郊游来了是吧，就有这么多小话要聊，这可是学宫大考，你俩别太腻歪了！”
沈濯脑袋朝声音来处望去，远远打探了一会儿后，才转回头，让柳枭把自己放下来。
柳枭并未立刻执行，问：“不要抱了？”
沈濯直摇头，他声音再度染上一丝紧张，“考核、考核就不要抱了。”
虽然他以一只猫的形象接受考核挺奇怪的，但以一只猫的形象被柳枭抱在怀里接受考核更奇怪，他还是不要这样了。
柳枭便将他放在地上，沈濯抖抖毛，往溪边走去，柳枭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溪边共五人，皆为女子，还有一个沈濯分辨不清他是男是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出声催促沈濯过来应试的师长，沈濯刚才听声音像是个女子，但走近一看，对方分明穿着男装，眉目英气逼人，坐姿落拓不羁，正坐在溪边石头上垂钓，身侧放着一只篓子，沈濯走过来时站在高处偷瞟了一眼，里面竟是一条鱼都没有！
这人身边之人皆席地而坐，一人抚琴、一人温酒、一人煮茶，一人捣花，再前头便是沈濯上岸前看到的那座泛舟亭了，亭子下坐着的仍是两位女子，正在对弈。
沈濯没想到他有个柳枭监考就算了，怎么考核他的师长还不止一个，全都聚在这儿了，他紧张得喉咙动了动。
不管几个师长考核他，先礼貌问好总归是没错的，他道：“弟子沈濯拜见各位师长，问师长们好。”
猫身应该怎么行礼？
不知道。
沈濯只能支起两只后爪，前爪浮空，身体拉得又长又直，两掌合并一一拜去。
这还没拜完呢，就听到几声轻笑，那垂钓的则转过头，用那种像是在思考沈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目光将沈濯上下打量，问道：“你怎么是只猫？”
这个问题，沈濯也很想知道。
他一紧张，说话就开始磕巴了：“回、回师长，弟子不知，弟子一进幻境、就变成这样了。”
柳枭说进入幻境是有可能会变身的，况且，一个人是不可能变成猫的，除非沈濯本来就是一只猫，但这也必然不可能。
可是这位师长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沈濯被看得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是人了。
他紧绷得厉害，一旁那位捣花的女子出声了：“楚鸣弦，你这么凶做什么？把我们掌宫大人关门弟子的小猫师弟吓跑了怎么办？”
她声音娓娓动听，三言两语间，就将原本的凝重氛围给轻松化解了。
加了800 字[猫爪]
注：文中元亨利贞出自周易，易家四德解释参考孔颖达《周易注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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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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