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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修缮城墙的工程,雁平丘本打算搞些乌云卓俘虏来干,但是这帮蛮人烂泥扶不上墙,除了骑马放羊就只会打架,要干活儿还得找个老师傅现场教,吃力不讨好,只好让他们去清理战场搬尸体了。刘芳从城里募了匠户,倒也利落,几天时间就补得七七八八了。因为这一仗,雁平丘对刘芳彻底改观,他给在惠都的二姐夫写了封信,准备派人给刘芳送去,让他带回惠都,顺便约他在西市口的同春楼一起喝一杯。

周不辞看雁平丘一笔一划费劲地写完信,问:“将军当真要送刘大人入都?”

雁平丘表情坦然,从桌上一大叠军务的书简里抽出一封信,对周不辞亮了亮,说“嗯,写了信给二姐夫,请他给刘大人在惠都谋个差事,到时候上了朝,我将这次守城的功劳也算到他头上,加上二姐夫帮忙,这职位绝不能是让钟隽随便一挤兑就保不住的了。”

周不辞听出了雁平丘话里的意思,说:“您觉得刘大人,行吗?”

雁平丘把信重新放好,“行。”

还在修补城墙的刘大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那你一起去吗?”雁平丘看周不辞没回答,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去哪?”周不辞还没回过神。

“吃好的。”雁平丘对周不辞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去!”

到了第二天,刘芳一整日都在督工修缮,忙得没顾上吃东西,傍晚师爷看时间差不多了,提醒了一句:“大人,晚上同春楼,雁将军的席,您要不回去拾掇一下?”刘芳灰头土脸地转过身,一拍脑袋,喊了句“哎哟!”提着满是灰尘的下摆就往回跑。等他到了同春楼,凉盘已经摆好了,雁平丘大马金刀坐在中间,旁边坐着周不辞,后面站着两个亲兵,阵仗快赶上鸿门宴了,刘芳提到胸口的一股气瞬间就泄了大半,颤颤巍巍挪步走进了厢房。

雁平丘看刘芳来了,一拍桌子,说了句:“刘大人!”

周不辞正端着杯子喝茶,让他这么一拍,吓得茶杯掉回桌上“……”

刘大人腿一软,心说我也没丢了雁守啊这是要问斩吗,当即扶着门框就想跪倒,雁平丘起身跨步上前,两手虚托了一把,抱拳道:“雁某之前多有得罪,先向刘大人赔个不是!刘大人!您是雁守的好官。”

刘芳被雁平丘这几个突如其来的转折甩得五迷三道,也抱拳说“谢谢将军饶……不是,将军说得哪里话!不敢不敢!”

“大人请!”

“诶是……是……将军请将军请……”

“大人坐!”

“是……好……好……将军请上座……”

“大人!雁某赔罪,先自罚三杯!”

“将军言重……在下迟了……在下自罚三杯……”

周不辞面无表情,看两人互相自罚有点无语。刘大人饿了一天,三杯酒空腹喝下去着实顶不住了,酒精顺着脖子一路爬上了脸,烧得两颊热腾腾的。他恭敬地放好酒杯,等着雁平丘说话。

雁平丘示意开席,让亲兵招呼跑堂开始上热菜,周不辞早就饿惨了,猛烈地扒拉着碗里的菜,刘大人饿得更惨,看着羊排上来眼睛都冒绿光,更猛烈地扒拉菜,雁平丘一看这俩人是来抢饭了,再不吃一会儿桌子上啥也不剩了,也拿起筷子无比猛烈地扒拉菜,桌上一时间只有吃饭的声音,谁也来不及抬头。

百忙之中,雁平丘抬头说了一句:“刘大人,那封信您装好了,过几日与在下一同入都。”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刘芳心说大意了,雁平丘打仗是什么节奏他已经见识过了,没想到酒桌上也是这么个节奏。他呛得老泪纵横,嘴里还塞着半个鸡翅,抬眼再看雁平丘,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好了,两眼和善地盯着他,在等他一个回答。

刘大人愣住了,鸡翅掉回碗里,待他意识到失态,想夹起来接着吃,又觉得不赶紧回答雁平丘也不太好,举着筷子踌躇,只听雁平丘接着说道:“日后,念州和龙牙,就有劳大人多费心了。”

刘芳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全明白了,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抱拳对雁平丘说道:“将军请放心,今日在下白受了将军这份恩情……”

“诶!什么恩不恩的,刘大人言重了,只是如今,天阴沉得厉害,久不见日光了。”雁平丘说。

“在下不敢夸口为将军扫清云霾,但若将军愿意将在下当做一枚棋子,在下也愿意为将军踏一踏这楚河汉界。”

“大人可曾想过,若这楚河水太深,又当如何?”

“在下不图青史,又何计浮沉?”刘芳抹了一把脸,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继续说道:“在下……在下愿赌一把,还元庆朝一个朗朗乾坤。”

刘芳这话说得不像他平时畏畏缩缩的样子,然而一直埋头吃饭的周不辞听到“朗朗乾坤”这个词,却突然愣住了,他问:“大人,怎样算是朗朗乾坤?”

刘芳说:“四方诸夷,不为中国患;四方官吏,无自纵之权;百工伎艺,有可言之事;庶民出入,亦有可耕之田。”

“在下……受教。”周不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雁平丘确认自己没看错人,豪迈地举起杯,对刘芳和周不辞说:“如此,雁某愿与二位,一同赌一个朗朗乾坤。”

赌完乾坤,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这夜雁平丘喝得有点多,强撑着跟周不辞一起送走了刘芳,踏上马车之前就在路边吐了。秽物溅了一点在周不辞的靴子上,亲兵上前想要搀扶,周不辞摆摆手,说“无事的,拿杯水来给将军漱口。”说完拽着他的胳膊,想拉着他到马车上,结果雁平丘在旁边走了个巨大的弧线。

周不辞接过亲兵递来的水,给他胡乱地漱了口,听他嘟囔,便应了一句“你说什么?”

雁平丘忽地转过身来,眼神澄澈清明,盯着周不辞的脸,说:“我说……”他缓了半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快活!”

周不辞也不拽他了,看笑话一样揣着手立在一边,逗他说:“为什么快活?”

雁平丘晃晃脑袋,踉跄两下站定,说:“为什么呢?”

“哈哈哈哈……傻子。”周不辞看乐了,知道这人眼下是说不出什么了,拽着他的手,把他塞进马车,自己也跟了进去。

回程的一路,雁平丘都紧紧抓着周不辞的手,嘴里胡言乱语地叨叨个没完,逼仄的空间里满是浓郁的酒气,熏得周不辞也有了醉意,手心被雁平丘攥出了汗,想抽出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雁平丘仰头靠着,嘴里不闲着,叨咕叨咕地把周不辞的手抓在自己胸口上,一下一下轻轻揉捏,揉得周不辞心猿意马地偏头看窗外。

“过几日入都述职,你也一起回去看看吗?”雁平丘突然清醒了似的,直起身来问了一句。

“哦……家中无人,老师也不在了。”周不辞垂下眼,“就不去了吧。”

“好,那你回去收拾一……”雁平丘只听了“哦”,心下宽松了又开始犯迷糊。

“?”

***

周不辞是被雁平丘从床上抓起来直接塞进马车上的,等他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已经过了镇河口,四野除了一条官道,蒿草比人都高。过了几天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反而惜命了,想活,就没跳车。

其实周不辞本来并没有跟着一起入都的打算,也明确跟雁平丘说过自己的想法,以为说明白就好了,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前一晚寻个由头灌醉了第二天直接捆了就跑。他连发冠都没梳好,披头散发坐在一个被褥卷子里,满脑子都是“大意了。”

雁平丘听到亲兵来报,勒了马缰停在队伍旁边,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吱吱呀呀地跟了上来,飞身没入了车帘。周不辞还在盘算着真要回去了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一抬眼正看见了“绑匪”跟自己面对面蹲着了,也不说话,嘴唇抿紧了歪头看向他。

“先生酒醒了?”雁平丘也不见外了,轻松地撩开了大氅,盘腿坐在他对面,“车内这靠垫可还舒适?”说着拍了拍松软的垫子。

“有劳将军费心了。”周不辞盯着雁平丘的眼睛,眨也不眨,盯了良久,还是泄了气,从鼻子里哼出声,“您这身手打仗可惜了,您去干土匪多好啊。”

“土匪?人家土匪都有师爷。”

“您不是也有军师么?”周不辞揶揄道。

“是啊,这不给捆来了么?”雁平丘终于笑出了声,又堪堪忍住,“先生不悦?”

“悦!怎么会不悦呢!在下这不也是头一遭给人抢了去当压寨夫人,不太熟练……”周不辞咬牙切齿一不留神胡言乱语了起来,当下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好在马车内光线不好,他耳朵红到脖子根了也看不大出来。

雁平丘倒真被这话噎到了,嘴巴还没跟上趟,脸先自觉地热了。他咳了一下,眼睛瞟着窗外,说:“押着严德昌,现下脚程快不起来,还要走六七日。”

“。”周不辞低头搓着指尖,也不应声。

“……若是在车里闷得无聊,不如……同我一道骑马。先生可会骑马?”雁平丘开始有些坐不住。

“会。”周不辞继续搓着指尖,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

“哦……”雁平丘表情讪讪,似乎有些可惜,“那……”

“将军为何一定要在下同行?是怕我跑了?”周不辞问这话时没有抬头,只是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两手垂落下来。

“也不是。”周不辞募地抬起头,他竟然从雁平丘这三个字里听出了一丝扭捏。

“那又是为何?”

“家姐写了书信来,说这趟回去要让我相亲,我怕自己应付不来,带着你心里踏实。”

“???”

雁平丘说完跟个大姑娘似的害羞地掀开车帘跑了,周不辞回想了一下刚才他那扭捏作态的样子,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酒醒了没有,莫不是在做梦,可面前的坐垫上明明还留着雁平丘压过的印痕……

想了一会儿,周不辞莫名有些烦躁,心说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强人锁男捆了就跑,现下竟然还玩儿起含羞带臊了?之前硬箍着自己嘴对嘴碰一下的是谁啊?再说了,人家大姑娘家的能比乌云卓的蛮子还野吗?需要带个军师给你把持一下?什么心里踏实,这是哪门子牲口发言?眼下跳车逃走已经不太可能了,以雁平丘那个牲口和他□□另一个牲口的脚程不出一刻就能给他逮回来,娘的,怎么就走上了陪人相亲的官道呢?

兀自在心里发作了一回,周不辞反倒冷静下来。雁平丘此行说是去述职请功,但顺道还会安插个刘芳在惠都作为今后的内应,既然不能趁独自留在念州的时候传递消息,回去暗中找机会向钟阁老当面回报也是个办法。等这次任务完成,他就到了可以退出的年纪了。他想用那些赏金去南方买个小宅子,带着阿笋一同住过去,以后再也……

……等等?周不辞心头一凉,为自己第一次生出退意感到惊悚。

“四方诸夷,不为中国患;四方官吏,无自纵之权;百工伎艺,有可言之事;庶民出入,亦有可耕之田。”

他想起了刘芳那日在酒桌上的一席话……

“朗朗乾坤。”周不辞晃晃脑袋,宿醉引起的头疼在此刻消退了不少,他拿起旁边的水壶猛灌了两大口凉水。

一直以来,他无亲无故地飘在世间,乾坤如何也与他无关。“活着”无非就是硬塞给他一些苦难,再在他身上滋生出一些新的苦难。

年幼时他卧在路边快要饿死的当口被几个黑衣人带走,喂了一碗又酸又苦的东西,那之后以前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记忆里除了每年要按时吃的一粒药丸,用火炙烤一下便会现出字迹的密令,和刀下那些睡梦中来不及喊冤叫屈的人,就只剩下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小黄猫。那猫他养了两年,没有起名字,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到哪次任务结束,怕它认主,何况连他自己也没有名字。他被叫做“沉砚”,是个代号,退出以后这个代号会留给接替他的人,他的上一任“沉砚”死在任务中了,被乱箭射死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任务,只要完成得漂亮,他就可以获得一粒解药和一大笔赏金,然后全身而退,而“周不辞”,正是他这次任务里的第一个目标。

密令上说,他这次要将真正的周不辞在北上途中截杀,拿到那封雁篆亲笔的书信,用“周不辞”的身份进入龙牙军,然后伺机而动,迫使龙牙出兵,给龙牙将军找个南下入都的理由。

他揣着书信北上,按照任务一路上将自己搞得七零八落,除了在逃难的人群中救了阿笋。至于为什么要在任务之外救下这个小孩儿,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小孩儿看着他的眼睛像那只小黄猫吧。

“朗朗乾坤。”他又在唇齿间摩挲了一遍这个词,闭上眼感受了一遍自己动摇的心。

他动摇了。

不是第一次,起码这个他能说清。他活在这个叫“沉砚”的壳子里,只有一只小黄猫、日复一日原本也不觉得枯燥的训练,和一些蹲在屋顶的夜晚,等目标睡下,他就跳进去手起刀落,不需要说话,也遇不到旁人。若是遇到了,就一起解决。所以甚至躺在屋顶上等待时机的时候,也不觉得无聊,因为他也不知道什么更有聊。

直到雁平丘笑着对他说“新岁添福,欢迎回来。”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看着雁平丘的眼睛,也像那只小黄猫。竟也有人盼着他在新岁能添福,护着他喝口热茶,然后欢迎他回来这个原本他漠不关心的世间。“有什么好欢迎的。”他这么想,但又觉得无比受用,生平头一遭的受用。受用到他终于察觉出了“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笨拙地想出点回报的法子,比如卖些字画换银钱送个生辰礼物。报了恩,不亏不欠,回到任务中,把娜仁托娅的狼哨放在严德昌的窗台下……

但当他又了无牵挂孑然一身的时候,雁平丘坐在雪地里,呆呆地告诉他说“我就是’他们’,这里是我家。”。他不懂什么“他们”不“他们”的,他也没有家。那一夜他踉跄回到自己的住处,翻来覆去地挣扎了很久,觉得自己像是模模糊糊触碰到了,比“活着”和“死了”本身更具象的定义。

而这些定义,穿过那些举着柴刀站在军营门口努力活下去的人群,穿过推着蛮子纵身跃下城楼的小火头兵,穿过一切在他身边留下的印记,全部汇集到了一处,指向马车外面的那个叫雁平丘的牲口。

叫雁平丘的牲口眼下心情极好,他骑着马,在队伍中段,哼着小曲儿,不急不缓地走在马车旁边,只要马车里有动静,他就能一个飞身再进去坐一会儿。一路行来走的都是官道,已是日头西斜,也没有风,押着严德昌的笼车晃得让人一看就舒坦。他对着车窗吹了声口哨,周不辞就把头探了出来,头发松散地束着,眼睛亮晶晶的,雁平丘心头一热,钻进车厢把人卷起来,不等周不辞反应过来,重新跳回马背,回头喊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就往偏离官道的矮坡疾驰而去。

周不辞:“将军,当土匪上瘾了吗?”

雁平丘打着呼哨,人被他稳稳地夹在身前,吹起的头发蹭着他的脸,有些痒,让他笑出声来,“在下正好缺个压寨夫人,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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