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不辞假扮□□混进青楼的消息传到雁平丘这里,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尽管关醇吞吞吐吐,因为周不辞赶他回来之前也没有跟他说得太清楚,大半都是靠他自己猜的,然而以雁平丘对周不辞的了解……雁平丘嘬着牙花子捏紧了拳头,努力平复着呼吸想道:他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了解周不辞,他不仅能猜到周不辞要怎么打探消息,甚至被自己脑子里青楼□□装扮的周不辞刺激得快要流鼻血了。一想到周不辞可能浓妆艳抹软着嗓子跟女票客眉来眼去,他就恨不得直接从阿鲁河开条沟引到那个青楼底下把这帮人都淹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雁平丘烦躁地挥了挥手,等关醇出去把门带上,他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细小的纸条。雁平丘又默念了一遍纸条上的字,然后将纸条放在烛火上引燃,火苗噗嗤噗嗤跳了几下,连带灰烬一同消散在空气中了。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账簿有疑”,是刘芳从惠都通过逸王的人辗转递来的消息。
刘芳在礼部查到了账簿的疑点,为什么不是吏部或者兵部,偏偏在最不起眼的礼部?这跟钟隽有什么关系?如果现在周不辞在身边,就可以跟他商量,雁平丘这样想着,女装周不辞便又跑到了他脑子里。
他竟然没见过!他娘的。
周不辞在他的脑子里,穿着浓艳的轻纱,衣裙下摆开叉到腰间,露出修长的大腿,他举着酒杯红唇轻启,眼波流转,对着下三滥的女票客说:“大爷,这就醉了?”女票客笑嘻嘻地握住他的腰,由上至下地一路摸过去,嘴里不干不净,“美人儿”“心肝儿”地乱叫。雁平丘想到这里,只觉得两眼一黑,一口老血越过喉咙直冲天灵盖,差点给他顶一跟头。
“放肆!”雁平丘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桌子上,起身抓过佩刀就往外走,关醇还候在门口,见将军忽地开了门,跟吃了炮仗一样轰隆隆地炸出来,立马吓得腿脚发软,连滚带爬跟上了雁平丘,问道:“将将将将将将军……您这是要……”
“备马,去迤城。”
就在雁平丘在官道上水深火热地赶路的同时,周不辞在添香楼里水深火热地扮着花魁,雁平丘脑中那些鸡零狗碎的场景暂时还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原来那日狗儿将消息带回客栈后,周不辞连夜寻了个托辞把关醇打发回雁守,第二日便与狗儿去添香楼蹲点了。
要说按照那几个地痞的身价,添香楼这种级别的窑子断不是他们逛得起的,可狗儿在惠都时,办的都是掀云阁的差事,见过大场面,话里话外自然看不上迤城的小场子,其实添香楼在迤城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也算排得上号。
周不辞叮嘱狗儿,这几日老实在客栈等着,如果将军来了,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他别乱来,等自己回去,狗儿问:“那您如果回不来呢?”周不辞斜晲着狗儿,似乎没听明白,狗儿于是又问了一遍:“大人,您要是回不来,将军来了问起,我怎么说啊?”
周不辞神色古怪地笑了下,说:“我回不来,你不就能当沉砚了?”
狗儿认真地说:“跟您说正经的呢,万一您回不来……”
周不辞胡乱撸了一把狗儿的脑袋,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吗?”说着冲狗儿伸出手,“我让你拿的东西呢?”狗儿心说我他妈就多余问,什么时候轮到我担心沉砚了,他这么想着,把晌午从添香楼后院偷来的衣服递了过去。
周不辞拿到身前比对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仔仔细细地跟狗儿询问了一番变装对象的容貌。狗儿一边形容,一边想象了沉砚换上这身衣服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雁平丘火冒三丈的样子总是不自觉地往他脑子里钻,钻得他一身冷汗。
添香楼里宾客如云,仿佛因为没有了夜生活,迤城人就只好把所有精力都挤在白日里消耗掉似的,女票客也一样,把楼下的大门外记得像个菜场,楼里的姑娘手帕飞来甩去,热闹出一片脂粉烟雾。
周不辞坐在对街的一个茶摊上,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向四周街道张望,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带着掀云阁烙印的人就出现了。周不辞收起折扇,垂了眸子往添香楼旁的小巷走去。
添香楼的老鸨看熟客登门,笑着招呼道:“哟~几位爷!今儿可来晚了。”她说着摇头摆尾地上前,一手搭在领头那人的胳膊上,一手拿着帕子指向楼上,轻声道:“咱们绛仙姑娘可都等急了。”说罢捂着嘴促狭地笑起来。那人从怀里掏出银子,拍在老鸨手上,笑得一脸横肉都荡开来,说:“爷这不就来疼她了吗!”老鸨接过银子,用手帕擦了几下,回头看到正在认真擦桌子的小厮,一拍他的后脑勺,说:“傻站着干嘛!没眼力见儿的!去,伺候着。”小厮笨拙地扶了扶帽子,应了句“嗳”,拿了几个茶壶茶碗摆在托盘上,手巾往肩上一搭,说:“几位爷这边请!”
厢房是狗儿之前就打探好的,周不辞绕到楼后的一座矮墙边,撑身跃起,在二楼的细瓦上借了个力轻轻踮脚,落到了四楼窗外,那位据说等急了绛仙的姑娘,此刻正拿着一柄团扇坐在桌前,犹抱扇子半遮面,笑意盈盈地准备好对恩客送秋波,一转头窗外跳进来个人,当即脸就吓绿了一半,还没等她出声,周不辞不客气地上前一步:“得罪了。”对着绛仙的后脖颈就是一记手刀,绛仙身子一软,顺着凳子歪到了一边,卧在地上没了动静。周不辞扯下自己的发簪,一头青丝蓦地散开,他蹲下身从绛仙头上拔了支简单的玉花簪下来,抓着头发零散地簪了个髻,将自己的外袍胡乱裹住绛仙,塞进了角落的衣柜,又匆匆跑去闩上了门。
女票客已然到了门外,敲了几下,喊了句:“绛仙儿~”周不辞一边根据回忆描眉换装,一边捏着嗓子应和道:“嗳~谁呀~”百忙之中竟还寻得一面丝巾,横竖来不及画完了,干脆挂在耳朵上遮住了半张脸,又对着镜子在额前贴了片红色的小花瓣。
门外的女票客语气忽地严肃起来:“开门吧,是我!”拍门声也从最初调笑的节奏变得急躁。
周不辞最后对着镜子端详一番,才拿起团扇,笑着去开了门。
女票客眉头紧皱进了门,一边回身上闩,开口道:“我说,你弟……”,话音未落,转过身就被眼前人美得嘴巴都歪了,尽管有丝巾遮着,看不清面容,还是觉得今日的绛仙跟往常大不一样,恍惚间他腿有点软,想要磕头,一股来自骨髓深处的对于神鬼天仙的崇拜摁住了他的肩膀,使他不由自主地念叨了一句:“你……你今日……你……女菩萨。”
周不辞正要花枝招展地迎上去,听他这么说脚步顿了顿,心说迤城的风俗真是邪门,女票个女昌还得带点宗教色彩,于是也顺着这句菩萨改了个画风,转身撩起衣摆正襟危坐在绣墩上,拿团扇遮了脸,只露出眼睛,盯着来人。
来人兀自还在念叨:“操,你今日怎的……操|我马老六到底是什么福气?”说着一脸痴呆地望着周不辞,克制住想要跪拜的冲动,移动到了他对面的绣墩上,两手撑着桌子坐了下来。
周不辞顺着他撑在桌面上的手腕,看到了那点藏在袖子里的掀云阁烙纹,用扇子遮着脸,嗔道:“瞎看什么。”
马老六目不转睛地望着周不辞,呆呆地拿起茶壶,周不辞轻笑一声,拨开他的手,拿过一边的酒壶,说:“明明有酒,偏要吃茶。”说着给他面前的茶杯里斟了满满一大杯酒。
马老六看了一眼快要溢出来的茶杯:???
周不辞:“喝吧。”
马老六:“嗳。”
一杯酒下肚,马老六眼眶周围烘起了热乎气,他攥着茶杯,说:“你今日……不一样。”
周不辞皱了皱眉,下意识攥紧了酒壶,重新斟酒,边说:“哪里不一样?”
这事马老六说不清,妇人家鼓捣的事情,时不常换个打扮,换个发髻,哪怕换个画眉毛的方法,都能不一样,他一个街溜子,他说不清,就觉得今日的绛仙美得他想死,只好咂巴着嘴,挠了挠头发,说:“多条面巾。”说罢拿起重新斟满的茶杯,又咕嘟咕嘟地喝光了一杯酒。
吃茶用的杯子比酒盏大得多,马老六两杯下去,一壶酒就见底了,周不辞看马老六精神头还可以,心说幸好进来的时候多带了几壶,起身就要去旁边的柜子上拿,谁知刚站起身,胳膊就被马老六一把抓住,马老六手上使了力,将周不辞拽到了自己腿上,这个动作暧昧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足够雁平丘开始挖沟了。只见马老六一只手顺着周不辞的后背往下探,探到了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说:“这么些日子还真没发现,啧,你说你……”
“这么些日子”?原来这两人还不是最近才搞上的,周不辞把空酒壶放回桌上,拍掉了马老六那只不安分的手,“嗤”了一声,嗔道:“偏你记得这个。”说罢暗暗看了一眼马老六的神色,佯装起身要去拿酒,马老六怀里忽地空了,却没多纠缠,用手在自己大腿上来回摩挲,似乎在回味周不辞的屁股坐在这里时的感觉,叹出一口气:“唉我说,你那弟弟几时能将人弄来,弄来了人,能给一大笔钱,到时我将这钱拿出一部分给你赎了身,咱俩去寻个清净地方过日子多好!”
周不辞一边思索这话里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头,接道:“清净地方?寺庙倒是清净,你去吗?”说着又给马老六斟满了一杯,马老六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横着眉毛说:“你看!每次提到让你弟弟尽快弄人,你都推三阻四,上头时限压得紧,你倒是催催。”
周不辞偏头看着马老六,眨了眨眼,说:“呵,又不是去做什么好营生,哪就那么快有人。”
马老六放下杯子,语气里带了些气急败坏的意味,说:“烧铁运货的营生,总比被卖去当仆从做女表子好。”说完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不是不是,你瞧我这嘴!”周不辞本人不是女表子,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原本也没因为马老六的话生气,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坡下驴,向他翻了个白眼,背对着马老六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马老六几杯酒下肚,站起身往床边走一条直线已经有点困难了。他连滚带爬笑嘻嘻地滚到床边,坐在周不辞身后,抬起一条腿无赖地往周不辞腿上撂,周不辞又横他一眼,说:“滚开!”马老六不死心,又把一条胳膊绕过肩膀搭到了周不辞胸前,周不辞怕他乱摸之下察觉出来,起身站在马老六对面,对上他那张醉得七荤八素的脸,抱着胳膊不说话。马老六去拽他的衣服,一边拽着,一边叨叨:“绛仙儿~好好说着话呢你看你还真急啦?我不都跟你说了么,只要找齐了人,送过去,咱们就能拿到钱,你再跟你弟弟好好说说呗,那活计又不累,打些扮戏的盔甲,拉出去惠都走一趟,送回来融掉,多简单,好绛仙儿~”
周不辞皱紧了眉,问:“为何送出去还要送回来?”
马老六早就喝茫了,自顾自往床上一瘫,嘴巴不听使唤,说:“我哪儿知道,贵人们喜欢这么闹着……玩儿……呗……”话音没落,紧接着就起了呼噜声。
周不辞撇撇嘴,心说马老六这酒量来逛窑子可真是亏大了,他撇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马老六,从衣柜里把真绛仙架出来,将两人放躺在一处,拉下床帐,这才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从窗户跃了出去。
晚上回到客栈,狗儿兴奋地围着周不辞打转,他第一次亲眼看沉砚整活,激动得不行。周不辞坐在桌前,满脑子线头亟待厘清,看狗儿在眼前转得心烦,说:“你再多转一圈,我就把你打晕了扔出去。”不等他有所行动,狗儿已经三步两步跨回自己的地铺,继续崇拜地望着周不辞。
周不辞:……
依照马老六所说,绛仙应该有个做人牙子的弟弟,而马老六与她并不是最近才认识的。他背后那个组织,乍听上去像是个巨大的铁匠铺,只做些打铁融铜的活计,但是马老六话里话外,仿佛绛仙之前一直在拒绝他找弟弟要人的要求,既然能拿到钱,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周不辞将烛火拨亮一些,随手拿过桌边的话本,心里荒腔走板地翻动了几页,完全没看进去。
这书是关醇前两日在禄风斋门口帮他排队抢到的,书名叫《奇山三生传》,写的是一个居住在山顶的雪妖,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姑娘,但是妖生太长,而凡人总逃不过生老病死,为了跟姑娘长相厮守,雪妖把自己的妖骨抽出来,又如何操作了一番。周不辞这两日只看了个大概,觉得还挺有意思,所以有事没事都随手翻翻。
“为什么要买人呢?”周不辞把书在桌上摊平,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沿着书上的字轻轻摩挲,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可能因为没人了吧。”狗儿在不远处巴巴地接话。
“为什么没人呢?”周不辞问。
“因为……因为……”狗儿抓耳挠腮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半天吐出一句:“总不至于打个铁还能打死人吧。”
周不辞眼前忽地电光一闪,说:“明日我再去一趟,还有些话没问明白。”说罢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窗外的迤城一片死寂,在这无边黑暗里,周不辞眼神灼热地盯着床帐。
***
当绛仙第二次被人破窗而入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经验,张口就要喊人,可刚喊出个“救”字,又被这人一掌劈晕了。
经验这种东西,她才两次,对比周不辞的无数次,她还是欠了火候。昨日被这人一掌劈晕,醒来已经今日晌午了,眼下又要来,绛仙失去意识之前满肚子脏话恨不能喷死眼前这个畜生,不仅要女票,还他妈是白女票。
周不辞梳妆打扮好,坐在桌前拿团扇遮着脸,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偷偷清了清嗓子,夹着音应了一声,“来了。”说着去拉开了门闩,刚叫出一声“六……”就被眼前人吓呆在门口,结结巴巴跟了句:“将军……”
雁平丘一身玄色的锦缎,眯眼盯着眼前的周不辞,说:“遛将军?呵,可不就是遛将军么,你再细捯饬两下,别说将军了,玉皇大帝你都能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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