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沅跨步绕到铺前,正好撞见东市西头“刘记铁铺”的几个伙计正围着自家伙计拳打脚踢,掌柜刘老三本人则倚着柜台冷眼旁观。
见自己人平白受欺辱,孟阿沅立刻上前呵斥:“刘老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光天之下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刘老三转头见是她,嗤笑一声往柜台一撅,借力站直身,“哟,你可算是回来了。”他歪着头上下打量孟阿沅,眼神如同叮着腐肉的苍蝇一般恶心:“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伙计趁机提醒她:“沅妹子快走──”话音未落便被人薅住后衣领拽回地上。
刘老三在东市的名声比沤了几十年的茅厕还要臭,街坊提起他牙花子恨不得磨出火星子,说他是坨臭狗屎,谁沾谁晦气。
但孟阿沅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她抬眼如利刃般盯着刘老三,咬着牙道:“你睁开眼仔细瞧瞧,这是我孟氏铁铺,不是你那黑心窝子。”
刘老三挑眉,脚尖朝脚下一勾,将脚下踩着的两截烂木匾猛地往前一踹,他勾了勾下巴,“孟氏铁铺,是这四个字吗?”
这牌匾是孟玄德亲手做的,如今却被刘老三随意践踏,实在是忍无可忍!孟阿沅怒火中烧,她松开握紧的拳头,一把抄起立在墙边的钉耙,眼底翻涌着火气,怒道:“滚!”
刘老三不怕,挺起肥肚子叉腰站在孟阿沅跟前,他指着自己的脑门,“来,朝这,来来来。”
他竟敢挑衅!孟阿沅抬起钉耙擦着刘老三的肚皮“咣当”一声杵到地上,刘老三被这架势吓得屁滚尿流,接连后退撞到柜台上,险些将木板撞碎。
“你你你,”刘老三舌头都捋不直,“你若敢伤我,我便去官府告你,光天之下动手伤人,你究竟有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
孟阿沅气极反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再次举起钉耙逼近,声音冷若冰霜:“我不管你是吃了什么迷药敢来我这撒泼,劝你赶紧滚出去,不然真闹到官府,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付这种泼皮户,就得比他更泼皮。
刘老三护着脑袋,结结巴巴道:“孟阿沅,实话告诉你,你父亲早就把铺子抵押给我了,我先前看你是个没倚仗的女娃,一时好心没早些来收走铺子,如今见你这般顽劣,我今日必须得把铺子收回来!”
疯了吧,孟阿沅不想与他多言语,抬起脚要把他踹出去,谁知这混账竟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你睁大眼睛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名字!”
这是张抵当契书,落款确实是孟玄德,但孟阿沅一眼就能认出那字迹并非出自孟父之手,孟父手劲大,字迹骨感硬挺,可这上头的字却略显轻柔,只是模仿了形,神却离了十万八千里。
孟阿沅哂笑:“刘老三,没想到你的脑子竟这么不灵光,如此拙劣的手段还敢舞到我跟前。”
那刘老三却一口咬定字迹为真:“这是你那窝囊老爹当年赌输了钱,哭着求我借他银子时签的!我好心好意帮了他,你竟然说是伪造的!”
东市谁不知道他刘老三是个烂透了的坏心眼,他怎会如此好心?孟阿沅懒得跟他争论,不耐烦道:“没事去你家隔壁医馆治治病,别竟干些糊涂事。”
刘老三不愿善罢甘休:“孟阿沅,你敢不敢同我对簿公堂!”
孟阿沅投去一个“来啊,谁怕谁啊”的眼神。
公堂之上,沈大人身着青袍坐于案后,正眯着眼看刘老三递上去的契书。
堂下孟阿沅和刘老三一伙人分别站于两侧,孟阿沅斜眼瞥了一眼正揣着手贼眉鼠眼偷看沈大人的刘老三,当即翻了个白眼。
沈大人放下契书,问:“你说这抵当契约是你与孟玄德一同签订的?”
刘老三立即拱手低眉顺眼道:“回沈大人,正是。”
孟阿沅唾道:“你这身肥肉真是没白长,我看三头叉都戳不穿你那张脸皮!”
刘老三急了,扯着嗓子反击:“你这小丫头片子,怎生得如此歹毒!”
沈大人将惊堂木摔在案上,架起官威呵斥:“吵嚷什么?”
刘老三当即噤若寒蝉,孟阿沅暗骂怂货。
“孟阿沅!”沈大人拿起契书,道:“这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若三年内未还清三百两银子,则孟氏铁铺自动抵给刘老三’,立契人:孟玄德,受契人:刘老三,按照立契日期,今日早已过了还债期限,如今这铺子当归于刘老三。”
孟阿沅道:“沈大人,这纸上押字并非家父手笔。”
沈大人问:“你可有凭据?”
孟阿沅从怀里取出家书,“这封信是今日官府的人送来的,正是家父亲笔所写,大人找人一对便知。”
沈大人斜了一眼刘老三,对着孟阿沅说:“呈上来。”
孟阿沅正要递给衙役,却被刘老三眼疾手快夺了去,孟阿沅伸手去抢:“刘老三!你做什么?”
刘老三将家书团成一团,仰头往嘴里塞,只见他喉结狠狠滚动两下,竟生生咽了下去,他耍无赖道:“你方才喊我?”
孟阿沅没料到他会当着沈大人的面抢夺家书,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喊:“大人,这赖皮户吞了证物!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沈大人沉声道:“孟阿沅,你既没有证物,这契书上有孟玄德亲自画押,又有官府印契为凭,本官认为这孟氏铁铺当归刘老三所有。”
刘老三忙跪下磕头应和:“大人明鉴!”
这二人明显蛇鼠一窝,可孟阿沅哪里会认,她高喊:“我看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我刚得知父亲战亡,你刘老三就带人来铺子明抢,我明明拿出了证物,你这狗官全当看不见,这世上还有公道吗?你们眼里还有律法吗?”
沈大人不再多言,他冷言命令衙役:“胆敢污蔑本官,把她拖出去!”
两名衙役得了令上前架起孟阿沅,她挣扎着回头,却见刘老三朝她阴恻恻笑,而那狗官却端坐于高堂漠然旁观,孟阿沅心中一沉,这回是她失策了,她忘了灵州没有公道可言。
孟阿沅被扔出衙门,那刘老三紧随其后,“啧啧啧,你说说你,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哎呀,虽说这铺子归我,但孟妹子大可以去我那做伙计,妹妹生得这么美,我定不会亏待你呀,嘿嘿嘿。”
说着说着他还想上手摸,孟阿沅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狠狠往后折,“你最好守好铺子!”说罢又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她常年打铁练就一身牛劲,刘老三被她推得踉跄后推,“咚”地摔在地上,他的跟班见了立刻上前搀扶,气得刘老三怒道:“给我绑了她!明日卖到青楼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跟班得了令,竟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孟阿沅架起塞进了马车里,孟阿沅哪里能挣脱,只能任凭恶人处置。
马车停在一临街宅院前,孟阿沅被拽着关进了二楼一间房内。
刘老三关门落锁,嘱咐看门的俩伙计,“给我看好她!”
孟阿沅颓废地蹲在角落,想不到短短一日她竟落得这般田地,“爹爹,对不起。”她喉间挤出细碎的呜咽。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如今所处的时代有多么残酷,遍地都是吃人的恶鬼,寻常人家被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难道只能认命吗?
“我不能认命,我得先活着!”孟阿沅擦去眼泪燃起斗志,她起身环顾房间,好在刘老三那蠢货没把她的手反绑住,她还能自由行动。
窗户从里面落了锁,但这是唯一的逃路,林知蕴以前在福利院经常“越狱”,练就了用铁丝开锁的本事,想来这个年代的锁芯应当没那么精密,她应当搞得定,只是还缺一条铁丝,想到这,她立刻轻手轻脚在房中翻找,然而一圈下来却没有任何收获。
垂头丧气之时,她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她取下头上那根藏剑簪,这簪子十分简陋,上面那朵花是她用铁丝胡乱缠的,孟阿沅将花朵拆开,展开的铁丝长度正好够用!
正如孟阿沅所料,她轻而易举就将锁打开了,她立即打开窗子朝下张望,发现下面有个棚子,刚好可以缓冲,真是天助我也!孟阿沅毫不犹豫翻窗往下跳,又从棚子跳到地上,这一番操作下来毫发无伤。
她不敢停留,撒腿就跑,只是方才动静太大,那两名伙计当即便发现孟阿沅已开窗而逃,立即下楼追赶。
求生欲驱使下,孟阿沅气不带喘地跑了四条街,可那俩伙计也不是吃素的,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得想个脱身法子。孟阿沅边逃边思索,在她再次拐进另一条街时,前头恰好有一辆轿子,这轿子看样子刚起步,速度很慢。
赌一把吧!孟阿沅心一横纵身一跃抓住檐子从侧面窗子钻进了马车,她庆幸原主身子瘦得很,否则真不好钻进来。
轿子里的公子被她吓得一怔,刚要发作时孟阿沅立即跪在他跟前磕了几个响头,“公子救命,我不过是偷了人家几个馒头,就被人追了一路,求公子莫要把我供出去!否则我真要被人打死了!”
小命要紧,脸面暂且丢到一旁。
孟阿沅此时脏兮兮的,眨眼一看还真像个乞丐。
前头车夫听到动静忙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道:“无事。”
孟阿沅窃喜,心道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轿子内光线昏暗,这公子真将孟阿沅当成了乞丐,待那二人走远后,他低声道:“靠偷盗为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我帮了你,下次你若再因此被人追赶该当如何?你有手有脚,就算去当杂役也能挣个糊口钱,何必走这歪门邪路?”
孟阿沅连忙说:“公子教训的是,我今后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偷盗营啊——”
她话未说完,竟被公子拽着衣领丢下了马车。
孟阿沅在地上翻滚几圈,起身望着远去的轿子,可怜巴巴道:“不是,我自己也能跳下来。”
好不容易虎口脱生,孟阿沅得找个藏身之处,可惜今日之事太突然,她身上未带分文,客栈是住不成了,“算了,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
孟阿沅躲进一废弃马棚,抱了堆干草盖在身上避寒,打算挨到明日再做打算,横竖这条命是多出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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