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的数字"20"被文允用红色水彩笔描了又描，像一团小火苗在纸页上跳动。她第三次检查背包里的东西：笔记本、钢笔、姑姑寄来的运动损伤手册和一小瓶草药膏。
手机震动，泽维尔的消息：「在理疗室门口等你。别紧张，他们不吃人。PS：你今天涂唇膏了吗？」
文允的指尖下意识碰了碰嘴唇——只是最淡的粉色润唇膏，他怎么会注意到？镜子里的女孩穿着浅蓝色紧身衬衫和深色阔腿牛仔裤，黑而卷的头发用一个银色金属发夹固定住。这是她花了两个晚上思考决定的装扮：既不像平时图书馆那么随意，又不会太刻意。
体育中心比想象中热闹。即使已经晚上六点，走廊里还是穿梭着各种运动员和教练。文允贴着墙走，躲避着那些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转过一个拐角，她看到了泽维尔——他靠在理疗室门框上，白色T恤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右膝上缠着熟悉的肌效贴。
"你来了。"泽维尔直起身，笑容在看见她的瞬间绽放。他今天没戴助听器，左耳完全暴露在外，那个星形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文允的喉咙突然发紧。她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泽维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这样穿很好看。"
理疗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探出头来："林，你的小医生来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文允，"你就是那个一眼看出他髌骨问题的女孩？"
文允的膝盖一软。泽维尔不动声色地站近一步，手臂贴着她的后背："文允，这是汉克·威尔逊，我们的队医，执教三十年，带出过五个NBA球员。"
"别吓唬她，汉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扎着脏辫的高大男生蹦到门口，"嗨，我是Max，队里的控球后卫兼这家伙的发言人。"
六七个高大身影同时走出来，文允被这阵势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泽维尔的手臂。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道："深呼吸，他们只是太好奇。那帮家伙嘴比篮球还硬，直接怼回去就行。"
理疗室比想象中宽敞，摆放着各种文允熟悉的设备——超声波治疗仪、电疗机、按摩床。墙上贴满了球队合影，其中一张特别显眼的位置是泽维尔扣篮的瞬间。
"坐那儿。"汉克指了指一张凳子，然后转向泽维尔，"脱鞋，躺下，老规矩。"
泽维尔利落地跳上治疗床，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文允小心地坐在指定位置，发现Max和另外两个队员也跟了进来，或坐或站地围在周围。
"所以，"Max凑到文允旁边，"你就是那个让林每周三准时消失两小时的秘密？"
文允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泽维尔从治疗床上扔过来一个绷带卷，精准命中Max的脑袋："闭嘴，德莱尼。"
汉克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泽维尔的膝盖。文允渐渐放松下来，目光被专业检查过程吸引——金属仪器贴在泽维尔的膝盖上，X 光片在灯箱上投下骨骼的轮廓。
"半月板恢复得不错，"汉克最终宣布，"但髌骨轨迹问题确实存在，就像..."他瞥了文允一眼，"这位小姐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到文允身上。她感到一阵眩晕，但泽维尔鼓励的眼神让她鼓起勇气："是...是因为他落地时重心总是偏右，长期受力不均导致的或许可以试试中医推拿？我姑姑是运动医学科的中医，她常说... 说穴位刺激能促进血液循环。"
"有意思。"汉克拿出一份检查表，"具体怎么做？"
文允走到床边，犹豫着伸手又缩回。泽维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演示给他们看。"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文允深吸口气，指尖轻轻按在他膝盖内侧的阴陵泉穴，感受到肌肉在指腹下微微震颤。
"这里是足太阴脾经的合穴，" 她盯着穴位图解释，声音逐渐平稳，"配合血海穴推拿，再用艾草热敷..." 汤姆森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Max 凑过来时带起一阵柑橘味的香水："小冰块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懂这些。" 他突然伸手要碰文允的速写本，泽维尔迅速将本子拉到身后："手痒去练投篮。"
"这是我姑姑寄给我的草药膏，"文允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如果汉克医生允许，我可以联系姑姑，她也许能提供更专业的建议。"
汉克的表情从怀疑变成欣赏："我正想说这个。西医能解决急性问题，但慢性损伤需要长期调理。"他转向泽维尔，"你的小医生很有见解。"
泽维尔坐起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我早说过她很厉害。"
"所以，"Max突然插嘴，"这就是为什么你最近不再像袋鼠一样蹦蹦跳跳了？因为小医生的特别护理？"
泽维尔作势要揍他，但被汉克拦住："说真的，林，她的建议值得考虑。"他转向文允，"你姑姑有空和我们交流吗？不需要她专门来这里，一个电话就足够了。我们需要更多元的治疗思路。"
文允瞪大眼睛。泽维尔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汉克，你从不邀请外人。"
"因为她不是外人，"汉克耸耸肩，"她看出连我都忽略的问题。"
离开理疗室时，文允的脚步轻飘飘的。泽维尔走在她身边，时不时看她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怎么样，"他最终开口，"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吧？"
文允摇摇头，心脏还在为刚才的一切怦怦直跳："汉克人很好，比我想象中..."
"开放？"泽维尔接话，"他年轻时在亚洲工作过，对东方医学一直很感兴趣。"
Max和其他队员从后面追上来："嘿，爱情鸟们，夜宵时间！老地方？"
泽维尔看向文允，用眼神询问。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今晚已经突破了这么多界限，再多一个又何妨？
"老地方。"泽维尔确认道，然后对文允解释，"校外有家24小时餐厅，我们赛后常去。"
餐厅名叫"终点线"，装修简单但干净。泽维尔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到一个靠里的长桌，自然地让文允坐在内侧位置，自己则挡在外侧，隔开了大部分喧闹。
"所以，"Max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林从不说细节。"
文允低头玩着餐巾纸。泽维尔接过话头："图书馆。她总坐在我最喜欢的位置。"
"你根本不去图书馆！"一个队员起哄。
"所以我去了，"泽维尔耸肩，"为了看她。"
文允猛地抬头，正好撞上泽维尔含笑的眼睛。她的脸颊烧了起来：“我们只是同学。”
Max做出夸张的呕吐声："老天，林都这样了小冰块还认为你们只是普通同学？"他转向文允，"他以前很少和女孩约会过，说女孩们太粘人，他宁愿去训练，结果现在天天往图书馆跑？"
泽维尔在桌下踢了Max一脚，但文允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以前...约会？"
"噢，他没告诉你？"Max来劲了，"高中时的啦啦队队长为他写了首歌，在全校面前——"
"够了。"泽维尔警告道，但其他队员已经加入爆料行列。
"还有高中时那个转校生，每天给他带自制饼干..."
"记得艺术系的艾玛吗？为他画了整整一本素描..."
文允的胃部奇怪地绞紧了。她知道泽维尔受欢迎，但亲耳听到这些还是...
"都是他们开玩笑的，我一个都没有接受。"泽维尔突然靠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没有一个让我想碰掉她的铅笔盒。"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文允的心跳漏了一拍。服务员的到来打断了这微妙的一刻，一大盘汉堡、薯条和鸡翅被放在桌子中央。
"吃吧，"泽维尔拿过一个盘子，熟练地分成两份，"我知道你不喜欢油腻的，但这个芝士薯条是他们的招牌。"
文允小声道谢。她注意到泽维尔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不吃生洋葱，番茄酱要单独放，饮料不加冰。这些细节像小小的暖流，冲淡了刚才的不适。
"说真的，"Max嘴里塞满食物，"你是怎么忍受这家伙的？他训练时是个完美主义暴君。"
文允想了想："他在健身房也一样。"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包括泽维尔自己。"她进步神速，"他骄傲地说，"现在能做三组标准俯卧撑了。"
"哇哦，"Max夸张地鼓掌，"所以下次比赛你会来看吗，Vera？坐在家属区？"
"家属区"这个词让文允呛了一下。泽维尔递来水杯，同时瞪了Max一眼："别吓她。"
"我...我会考虑。"文允小声说，然后鼓起勇气问，"你们下一场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像打开了闸门。队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介绍起赛程、对手特点和战术安排，泽维尔偶尔插话解释一些专业术语。文允发现自己居然能跟上大部分讨论——多亏了这段时间泽维尔的"补习"。
"最关键的还是林的膝盖，"Max突然严肃起来，"医生怎么说，汉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泽维尔。他放下手中的汉堡："需要调整发力方式，加强股四头肌，还有..."他看向文允，"考虑中医调理。"
"中医？"队员们面面相觑。
文允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我...我可以请姑姑帮忙。她治疗过很多芭蕾舞者的膝盖问题。"
"就像你那天对我做的那样？"泽维尔问，然后向其他人解释，"她按了我手臂一个地方，立刻减轻了肩膀疼痛。"
Max伸出手："试试我！我昨天训练后脖子僵硬得像木板。"
文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按压Max手腕附近的某个点。几秒钟后，Max瞪大眼睛："天！这太神奇了！"他的反应引来更多队员伸手请求"魔法治疗"。
泽维尔看着文允一个个耐心地帮队友们按摩穴位，解释每个穴位的作用。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她说话时眼睛闪闪发亮，那种在图书馆讲解经济学时的神采又出现了——害羞但坚定，柔和却充满力量。
夜宵持续到将近十一点。离开时，队员们一个个拍着文允的肩膀道别，Max甚至夸张地行了个礼："随时欢迎加入我们的理疗团队，医生。"
回校的路上，文允和泽维尔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夜风微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
"谢谢你今天来。"泽维尔突然说，"我知道这超出了你的舒适区。"
文允看着地上两人时远时近的影子："汉克真的想让我姑姑来吗？还是只是客气？"
"汉克从不客气。"泽维尔肯定地说，"他是认真的。当然，这取决于你..."
文允咬了咬下唇："我...我想试试。姑姑一直想推广中医运动医学。"
泽维尔停下脚步，转向她："真的？"
路灯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文允点点头："我喜欢帮助人的感觉。尤其是..."她顿了顿，"尤其是看到你不再皱眉揉膝盖的时候。"
泽维尔的表情柔软下来。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一个几乎算不上吻的轻触："那我很乐意继续当你的头号病人。"
文允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今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认识他的朋友，进入他的世界，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泽维尔·林，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校园风云人物，现在正站在她面前，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回到宿舍楼下，泽维尔像往常一样等她安全进门才离开。文允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推开门发现Lily居然还醒着，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
"怎么样？"Lily立刻放下书，"见到他的队友了？"
文允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们...人很好。"
Lily挑眉："就这样？我可是放弃了周五晚上的约会等你回来汇报细节呢。"
文允坐在床边，突然滔滔不绝地讲起今晚的一切——汉克的邀请，Max的调侃，还有那个在路灯下近乎亲吻的瞬间。说完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兴奋地与人分享自己的经历。
Lily微笑着听完，最后只说了一句："欢迎来到泽维尔·林的世界。准备好被全校女生嫉妒吧。"
文允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泽维尔发来的消息：
「汉克刚发短信，问你姑姑下周有没有时间和他通话。PS：Max说如果你姑姑真的可以帮他们的话，他第一个支持。。PPS：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怕一个人。 XL」
文允把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那股温暖的悸动。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速写本上——那里画满了今晚的回忆，而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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