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绮云楼的其他员工一样,在这种场所工作都不太会用真名,他在那里的名字是夏天,塞西莉亚打电话来时也是叫他夏天。
渡轮快要靠岸了,李文嘉照例洗好澡,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吃饭。
“……那么,就请尽快把那笔钱打给我吧。”
塞西莉亚爽朗地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皇天董事财力不容小觑,既然你能接受他,不如多陪陪他,毕竟你那么需要钱。”
“……”
“好了~”心知他不是开得起这种玩笑的人,塞西莉亚很快换了语气,一种温柔风情仿佛能透过手机听筒传过来:“跟梁先生的这笔钱会先打给你,一共是……”
李文嘉听到对方所报出的数目。
按照普遍行情,对于他这把年纪的男人而言,这数目着实是高了。
他莫名地咧了下嘴角,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其实这种场所对于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来说,本就危险又混乱,你确定还要继续干下去吗?”塞西莉亚又问。
很好听的声音,大概是带上了关切所以格外好听,谁能想得到这把温柔的女声原本是个低哑的男音呢。
“什么?”李文嘉后知后觉地发问。
“发生了这种事,你确定还要继续干下去吗?”塞西莉亚不太确定地问。
“我还差一些钱——”
“或许梁先生会是温柔的呢?”
温柔?真是遥远的词汇,李文嘉食不知味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叉子,他本能地将塞西莉亚口中的“温柔”词义大众化,并没有往床事上想,梁以庭显然不是温柔的人。
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李文嘉踟蹰着再次拿起叉子慢慢卷面条,“塞西莉亚,我只差一点点了。”
跟随绮云楼登一次船,航行大概半个月左右,如果遇上慷慨的客人,薪水加上小费就能达到五六万,如果能和“头牌”搞好关系,对方指缝里漏一些出来,一个月十来万都属于正常,这是他在城市中做服务生不可能赚到的数额。
塞西莉亚想了想,说道:“等下了船,你负责照顾小璃吧,他最近很火,折算给你提成不会少。”
…………
结束通话,李文嘉已吃不下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出去透透气。
游轮很大,但能活动的范围还是有限,绮云楼在游轮底下第二层包了一块地方,供此次出海工作的人员居住休憩,他也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狭小房间。
附近会有一个小小的泳池,因为场地划分,离他们的住所很近,基本都是他同事们会去。
刚想下水,掀开衣服一角又很快穿了回去。他忘记了身上有吻痕,犹豫着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坐在池边把脚伸进水里。
一会儿之后就有人过来。
李文嘉看到他们,忽想起这两人就是遇见梁以庭的那晚,在台上表演舞台剧的那两位。
他们肤色差异明显,交谈举止亲密,其中一个肤色白皙的正是方才塞西莉亚口中的“小璃”,他长得秀美温柔,眉目含情,神态也亲和,看到李文嘉,还冲他笑了笑。
李文嘉只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见那二人似有若无地开始调笑亲吻,便自觉离开了。
廊上海风习习,夕阳映衬着一望无际的碧海晴天,是曾经只有在电视画报上才能看到的美丽景致,欣赏晚阳的人们也都穿着随意,他的浴衣并不突兀惹眼。
“夏天?”
“……”
“夏天,真的是你啊!”
对方欣喜地喊到第二声时,李文嘉才循着声音扭头,“洛维……”
男人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下摆收进米色的休闲裤里,显出宽阔的肩膀和窄瘦的腰身,简洛维有着二十出头青年男人特有的蓬勃精神气,大步流星面带微笑着朝他走来:“夏天,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游轮都快靠岸了,那么多天我怎么都没见到你!”
李文嘉看着他走来的方向,那儿有一张白色小圆桌,梁以庭慢悠悠喝着咖啡,手指懒洋洋地拨弄着桌上一只瓷瓶里的白玫瑰,嘴角要笑不笑地微微弯着。
简洛维笑着简单介绍:“那是皇天娱乐的董事长梁先生,我和他在这里谈笔生意。”
李文嘉扯了扯嘴角,尽力让自己笑得从容自然:“嗯。”
“你呢?你是来度假吗?”
“哈,我怎么可能花得起这钱……”
简洛维歪歪头,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似的说:“啊知道了!是跟着绮云楼来的?生意嘛……”
“……”李文嘉硬着头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简洛维对他散发着“那种”好意,他知道他是绮云楼的人,也知道绮云楼是做什么的,但他并不知道李文嘉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历过什么。
梁以庭不知何时也朝这边望过来,修长手指支着下颚,目光幽深,耐人寻味。
…………
游轮于三天后在C城海湾靠岸,正是夜来香绽放,华灯初上的时候。
这座繁华奢靡的城市,有着东亚地区数一数二的金融娱乐体系,它的夜场辉煌犹如一颗明珠——赌场、酒吧、高级会所,以及无时不刻举行着的各类晚宴,富豪和明星们或许穿着西装晚礼服正在此聚集,亦或许正戴着多余的墨镜穿着随意地出现在某条街道的转角。
停靠下来的豪华渡轮为这座城市带来别样的光辉。
璀璨的夜幕之下,梁以庭踏过甲板,在几名随从簇拥下走向不远处停靠的劳斯莱斯。
他穿着酒红色的绸缎上衣,上好的衣料泛着和葡萄酒一样甘美的色泽,衬得整个人细致且昂贵。
眼前忽的被灯光闪了一下,简洛维远远的坐在白色跑车里冲他笑道:“送你一程?”
李文嘉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随后嘴角慢慢弯出一个弧度。
简洛维欲言又止,他笑吟吟的,在皎洁的明月之下,纷乱的人群之中彻底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回应。
塞西莉亚喷着烟雾突兀地出现在他身侧,夜风拂乱她的长发,带来一股温柔的馨香,她雪白的牙齿习惯性地咬了咬烟蒂,含糊不清道:“答应他啊。”
李文嘉吸进一口凉爽的风,清晰地喊道:“谢谢你洛维!不用了,我们有车!”
“笨蛋。”塞西莉亚呛了一口,蹬着高跟鞋事不关己地兀自走下去。
李文嘉望了眼那近一米九的窈窕身影,很快跟了上去。
…………
……
正是因为珍重,所以才不敢。
李文嘉不是信命的人,然而活到这把年纪,却也会开始怀疑……
身为一名富翁的私生子,他其实有着比普通人更宽裕舒适的成长期,他的母亲倚着美貌得来父亲十几年的宠幸,即使因为家庭而无法真的娶她,作为家族唯一的男性子孙,他也会得到重视,然而却没有。
遥远的祖母也曾同意他入族谱,却在请人帮他批完八字之后反悔,他仍旧只能是李家在外的私生子。
八字究竟批得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肯定是不详,母亲在一次喝醉之后指着他哭:“从上克到下,你还真是从上克到下。”清醒之后的母亲跟没事人一样,而一周之后他才得知她已是晚期胃癌。
这番话像是魔咒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埋在了心底。
母亲去世,李家破产……误以为情真的“恋人”伤得他最狠,生活渐渐和同窗们拉开差距了,可他没有垂死挣扎的念想,好像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他随波逐流地脱离了宽裕的生活,一步一步走向平庸,甚至是落魄,生活又趋于平稳。
没有远大的抱负,能平稳着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
简洛维。
他在繁花烂漫的早春夜晚念这个名字。
像散发着幽香的玉兰花瓣,会让人联想到温热的阳光,清凉的雨露,健康而有朝气。
可不敢喜欢,也喜欢不起了。
陈北林的生意没人和他争,他出价高,但床上太折腾人。
“你多少岁数了?”男人的手指慢慢抚过小璃的面孔。
小璃乖顺地报上了一个虚假的年龄。
李文嘉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男人微微发皱的手触碰到小璃的腰,头皮就不由自主一阵阵发紧。
那男人笑得倒是很温和,“年纪不小了。”
李文嘉依旧站在一旁,他仿佛感同身受般地攥紧了手指,就这么毫无眼色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那男人凑近了……
明明是与小璃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望向他:“不过你长得真漂亮,这把年纪了还能出来做这行,靠的就是这张脸吧?”
李文嘉瞳孔骤然一缩,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突兀地又说:“你会不会笑?”
小璃背对着李文嘉,似乎是弯了弯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随后便看见对方扬起了手,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掌朝着他的脸抽过去。
小璃被抽的跌下去。
李文嘉刚想冲上去扶起他,却见那男人捞起小璃的脑袋,直接往自己**按。
而小璃忽的发出一声喘息,自动地将双手环抱出了对方。
回过神来时,李文嘉已经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
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破开的。
陈北林像是一条交.配中的狗,狼狈地被人强行拉起来。
床上的少年脸埋在枕头里。
“梁以庭,你做什么!”
带着低笑的嗓音徐徐散开,“怎么,那玩意儿还痒得厉害?”
男人喘息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阿七。”
“在。”
梁以庭笑了一下,“给他止止痒。”
坚硬的皮鞋声渐渐走近,下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云霄。
梁以庭搭了搭沙发扶手,站起身,几步之后在床前停下,垂眼望着地上的陈北林。
那下身一滩血迹渐渐化开,梁以庭轻皱眉头,嫌恶地收回了半步,声音冷硬如冰:“我今天来,是为忠义堂清理门户。”
“……”
“忠义堂洗白了十七年,怎容得了你打着梁家旗号在金三角f毒。陈叔,你是活腻了。”
血腥味在空间里弥漫,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
几名保镖打扮的黑衣男子冷峻沉着,然而却按着吩咐做那格格不入的事情,轮流地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拳打脚踢,间或夹杂着陈北林微弱的挣扎:“……阿七……住手,梁以庭,我不会放过……”
梁以庭推开窗户。
阿七走过来:“梁先生,是打算亲手要他的命吗?”
“梁家几十年不沾血了,况且,处置他还用的了我亲自动手?”
外面的天很蓝,草很绿,无端地让他想起一些过往,梁以庭神色不明,却在转向陈北林的一瞬间腾出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气。
阿七察言观色,低声道:“那么人我先带下去了,没有特别吩咐的话,到时候会交给警方处置。”
“嗯。”
阿七带着一行人离开。
房间里剩下梁以庭和床上的少年。
窗口有早春的青草香气拂进来,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小璃赤身**地趴在大床一角,身上伤痕累累,头脑昏眩,四肢发软,下面一片狼藉。
一张毯子落在他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触碰到他的手似乎微微的在颤抖。
直到门口忽的传来声响。
“小璃,你还好吗,需要我——”李文嘉一脸焦急地推开门,声音在看到梁以庭的刹那嘎然而止。
梁以庭转头看到他,又低头扯开了些被子,看了看床上人。
下一刻他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李文嘉下意识地扭头就跑。
“抓住他!”梁以庭暴喝!
黑衣保镖对抓人这件事很有经验,李文嘉后肩遭了一击,头晕目眩间被人扭住了双手。
然后他被人抱了起来……
视线中是天空与银杏树,早春树冒出了新芽,一片嫩绿一路延伸,看不见尽头,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他被塞进后座。
关门刹那,一片绿色的银杏叶飘然在眼前落下……
李文嘉微眯起眼睛,仿佛看见那片叶子旋转着,从嫩绿变成深绿,深绿转为淡黄,悠悠飘落,直至枯萎。
那片望不到头的青葱绿云由近及远,一层层扩大、泛黄、延展,直至变成沧桑而夺目的深黄,绚烂得如同十三年前那个美丽清冷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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