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枝雨从卫生间出来,指尖残留着未擦净的水珠,她轻轻甩了甩手。
水珠落在走廊的瓷砖上,洇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湿痕。
她抬眼,远远看见一男一女站在楼梯拐角。
郁漠单肩抵着斑驳的墙皮,身体斜斜地倚着,一条腿微屈着搭在另一条腿前。
他对面的女生穿着百褶裙,仰着脸,长睫毛微颤。眼睛里烧着火,又掺杂着几分不甘心的羞恼。
……
“那个白枝雨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话的是政治老师,他手里抱着一摞练习册子,示意她过来。
文综办公室就落在八班西面,中间只隔了楼梯。
白枝雨朝他点点头,轻轻走了过去。
郁漠瞄了眼远处的女生,视线又回到叶晚萧身上。
他挑着眉:“说完没?”
叶晚萧咬着唇:“你是想去操场跑圈,还是做我男朋友?”
郁漠无奈:“都不想。”
叶晚萧步步紧逼:“你想反悔?”
“我怕累,也不想早恋。”郁漠耷拉着眼皮,“而且你也就只给了我这两个选项,跟逼供似的。”
“我不管。反正之前你同意了,我有一群证人!”叶晚萧环着胳膊,下巴微扬,语气盛气凌人。
“是是是,你之前带着一堆人来堵我。我要是不同意,你们能让我走啊?”郁漠拖着语调,尾音里裹着点阴阳怪气。
......
_
今天是周五,在高一下午的课中是难得的悠闲,并且这周双休。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后面有美术和政教,然后放学。
语文老师于婕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放下讲义,插优盘,调PPT,动作一气呵成。
她一身深灰西装套裙,衬衫领口系着细巧的领结,面料挺括的没有一丝褶皱,像她批改作业时用的稿纸。
起来!”她突然一声喝,讲义被她重重落在讲台上。吓得前排几个打瞌睡的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睡睡睡就知道睡。昨天晚上都偷鸡摸狗去了?!一整个午自习都还睡不够啊?!”于婕说罢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端起搪瓷杯抿了口茶。
又目光如刀般扫向一个趴着的身影:“林润酥你是打算睡到高考结束吗?!要么出去醒醒脑子,要么后面站着去!”
白枝雨低眉,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
夏栖安纹丝不动,甚至翻了个面,把脸埋进臂弯里,睡得更加心安理得。
“夏栖安!出去洗把脸!”于婕的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还有后面的林润酥,站着也能睡着?!你俩都给我出去!”
讲台上的女士敲了敲讲台,恨铁不成钢:“人家是DeepSeek,你们这是DeepSleep!!”
底下顿时爆出一阵笑声,瞌睡虫被赶跑了大半。
......
“这节课上课之前,还有别的事情。”于婕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下来。
“想必大家也都看见了,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
于婕提起少有的笑脸。
看来对她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位同学成绩优异,品行良好。大家有什么不懂的也都可以问他。”
“郁漠,你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她目光投向教室北侧,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笑容瞬间凝固——
郁漠趴在桌子上,睡的毫无心理负担。
......
于婕抽了抽嘴角,又恢复镇定,手指握拳咳了声。
还是没醒。
“于姐,你上午没来,这人睡了一上午了。”坐在他前面的李耳边手肘撑着桌面,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耳边拍了拍郁漠。
好在他醒了。
郁漠动了动,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有点凌乱。
于婕深吸一口气,强行挽尊:“看来郁同学昨晚刷题太刻苦了。”
教室里顿时嘘声一片。
站在门外的林润酥翻了个白眼:……
夏栖安靠在墙上,抠着墙皮:……
……
教室里的人都扭着头往郁漠那儿看,白枝雨也不例外。
“郁漠。到讲台上做一下自我介绍吧。”于婕微笑发话。
郁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捋了把头发,利落起身,走到讲台上。
“你们好,我是郁漠。”
声音温润清朗,干净透亮,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他接过于婕递来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簌簌写下自己的名字。
白枝雨抿了抿唇。
他的名字跟他的人,一点也不像。
郁漠松垮的站着。
“我成绩优异,品行良好,大家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
底下一阵哄笑。
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刚刚没睡着偷听了于婕的话,还是他太过于自恋了。
李耳边最是大胆,直接嚷嚷出声:“于姐他抢你词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枝雨侧头瞥了眼说话的人。
于婕扶额,无奈道:“差不多得了,再笑罚你抄《阿房宫赋》啊。”
底下立即噤了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郁漠仍然站在,下午的光辉染着他的发梢。
他眼睛闭了闭,话里含着笑,温和道:“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很认同于老师对我的评价,也谢谢老师对我的肯定。”
于婕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
下面立刻又有捣蛋鬼来调侃:“那郁大佬,你睡觉的时候我们能去问你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哈。”
“……”
白枝雨看过去,只见讲台上的人呼出一口气,颀长的身形倒没给人什么疏离感。
郁漠掀了掀眼皮,目光轻飘飘的扫过去。
“行啊,那就看你叫不叫的醒了。”
……
自我介绍的风波过去,郁漠回到了座位上。
他前桌李耳边显然不是个老实人,于婕一转头在黑板上写字,他就立刻拧过身子,胳膊肘搭在郁漠的桌沿。
“哎新同学,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新同学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
“同学你玩不玩游戏,我可以带你上分。”
“……”
他前桌的同桌是个女生,学习委员。
很高冷,白枝雨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艾眠踹了一下他板凳,压着声音警告他:“要说滚出去说。”
李耳边认怂:“哎哎我闭嘴还不行吗。”
……
一节课很快过去。
下课铃一响,郁漠的位置被围的水泄不通。
李耳边脑袋软绵绵的向后倒,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纸条,得意道:“郁帅哥的联系方式,谁想要啊?”
“李耳背,你少巴结人家。”
“帅哥,这傻嘚坐你前面,你可别想着清闲了。等着渡劫吧!”
郁漠懒懒散散的靠着椅子,双手往脑袋后面背着,嘴角挑起松松的笑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
“你的伞。”
几个人正聊着天,一个清恬却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冷不防撞进来。
白枝雨把伞放到了他桌子上。
“行。”郁漠收回了椅子,顺手把伞揣进桌肚。
“等等。”郁漠温声叫住将要走的白枝雨。
郁漠盯着她,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却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执着。
直到她绷不住,轻轻皱了皱眉,淡声:“谢谢。”
“嗯。”
……
等白枝雨走后。
“我靠郁大佬,你跟她认识?!”
李耳边瞪大眼睛,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误打误撞。”
郁漠又恢复了懒散的坐姿,往后靠回椅背:“很奇怪吗?”
“不奇怪!就是有点…佩服吧。”李耳边压低声音,“她看起来挺不近人情的,这两个学期快过去了,除了她同桌夏栖安那个女汉子,我就没见她跟谁多说过话。”
郁漠挑了挑眉,指尖在桌沿轻轻点着:“她性格很内敛?”
李耳边连连点头:“对啊,反正是不想惹事儿那一款。挺乖一女生。”
郁漠笑笑,没说话。
脑中却浮现出昨天白枝雨站在雨中,皱着眉质问自己“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样子。
她跟乖可不怎么搭得到边。
他往桌肚里瞥了一眼,那把黑色的伞安静地躺在那里。
得了。
现在是不用担心她会拿伞抽自己了。
_
放学的时候天还亮着。
傍晚的晚霞是慷慨的调色盘,揉碎的杏子酱泼洒在云层,连空气都染上了橘色。
“回家?”
“你这两天怎么跟蜗牛似的,一放学就往壳里钻。”夏栖安咬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话梅,含糊不清的问。
白枝雨吃了一颗,酸的倒牙齿。
“我肚子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白枝雨声音发虚。
“你吃坏肚子啦?”
“你来大姨妈啦?!”
看见白枝雨点了点头,夏栖安咋舌:“那你还吃话梅,我爸说,来月经吃酸的,胃给你拧成麻花。”
白枝雨看着她:“你爸怎么知道?”
话梅在夏栖安颊侧滚了滚:“……我妈年轻的时候就这样。总之你少吃点乱七八糟的。”
白枝雨轻声:“我就吃了一颗。”
“那行吧。”夏栖安说,“对了,陈沐松有没有把书包拿回来?”
白枝雨想了想:“他家住我楼上,他说洗好了会给我送过来。”
……
两人并肩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分岔口。一中坐落在七拐八绕的青石街,可条条小路都能通到各自的家。
夏叔的车早就在另一头等着了,夏栖安被接走时还回头冲她挥了挥手。
白枝雨一个人走回去,路程不近也算不上远。
路边的小摊贩正支着摊子,爆米花的香气混着炒栗子的甜香飘过来。但白枝雨没什么胃口。
几家杂货店的灯牌早早的支了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围穿着同款校服的同学渐渐变少,说笑打闹声也慢慢淡下去。
最后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敲在青石板路上,像漏了气的钟摆。
她每次经期都会很痛。
小腹痉挛,胃部像被拧着,肌无力,手脚冰凉。
这些症状会在她身上循序渐进的发生。
今天也不例外。
白枝雨步子开始越迈越沉,额头密起细汗。
家里的止痛药好像吃完了,她咬着唇,拐进那家药店。
小腹的痉挛像有只手在里面反复攥紧又松开,钝痛混着尖锐的抽痛一阵阵往上涌。
白枝雨光推开药店门走进去就花了不少力气。
药店亮着晃眼的白灯,药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员正低头理货,她轻声问:“请问有布洛芬吗?”
“有的,要盒装还是瓶装?”
“盒装。”
店员转身去拿药,白枝雨摸向口袋——空的。
她突然想起中午走得太急,手机落在家里,身上也没现金。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赊账,药店的门又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哎哟我去,这破药膏居然要提前预约?!”陈沐松的大嗓门炸进来,手里晃着个干洗店的袋子,“哎,枝雨妹妹?巧啊!”
白枝雨回头,看见陈沐松和郁漠一前一后进来。
郁漠手里拎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闻言抬眸。
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忽然皱眉:“你脸色怎么白得跟纸糊的一样。”
“……”
白枝雨没理他。
“你会不会说话?”陈沐松挤眉弄眼,在一旁嘘寒问暖。
郁漠没管他俩,径直走进来。
“老板,拿盒碘伏和棉签,再要支红霉素软膏。”
“行,等会儿。”
趁老板拿药的空隙,郁漠看了眼白枝雨:“你一个人?”
白枝雨直言:“不然半个人吗?”
郁漠一愣,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又扫过她按在小腹上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不舒服?”
白枝雨没有力气说废话,只是点了点头。
郁漠往店内走了走,又拿了盒暖身贴。店员刚好拿着药过来。
郁漠:“一起结账。”
白枝雨指尖蜷了蜷,嘴唇褪了色,脑子被冷汗泡的发胀。
她倏地伸手,拉了拉郁漠的校服袖子。
郁漠付钱的空余回了她一个眼神。
“怎么了?”
白枝雨仰头望着他,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睫毛颤了颤。
最后才把那两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谢谢。”
话音刚落,一阵清冽竹息倏然靠近。
她眨了眨眼。
郁漠微微屈身,提着药,视线和她平齐。
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下。
“进步了,这次挺自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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