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着街道，晚风轻拂，刮在脸上。
白枝雨站在台阶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校服袖口，指节微微泛白。
“你走回去？"
郁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像一杯温过的牛奶，平和却让人无法忽视。
白枝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地面上。
郁漠看了看她，没说话。从袋子里拎出一只暖宝宝，指节一挑，包装就开了。
“自己贴还是我帮你？”
白枝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利落地撕开包装，隔着短袖，把暖宝宝按在小腹上。
动作快又稳。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肩。
郁漠却已经直起身，下巴朝她抬了抬：“拉链自己拉上。”
拉链齿咬合的声音在风里格外清晰，白枝雨的耳尖有点发烫。
“我载你回去。”郁漠三两步走到外面的绿色机车前。
陈沐松在旁边啧了声：“那我呢？”
“你腿长，走着回去。”郁漠偏过头，嘴角勾着点笑。
陈沐松朝郁漠翻了个白眼：“得。”
白枝雨淡声：“不用了。”
“哎，枝雨妹妹，”陈沐松转头看她，“长痛不如短痛，让他送你呗，这家伙开摩托车虽然比投胎还快，但开的很稳。”
白枝雨咬唇摇头，小腹的坠痛却像潮水似的一阵阵涌上来。
“不坐车，不给药。”
郁漠倚着车，晃了晃手里的布洛芬盒。
白枝雨抬眸，早上看见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时，他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此刻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犹豫像根细针在心里扎了几秒。她终于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
郁漠把头盔扣在她头上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耳尖。
头盔里还留着点淡淡的青竹味，他调松紧带的动作很快。
白枝雨记得小时候，她特别不喜欢戴头盔，因为爸爸每次帮自己戴都会卡到肉，很疼。
“愣什么？”
郁漠拍了拍后座，等白枝雨笨拙地跨上去，又拎过个黑色双肩包，“帮我背着，当报酬了啊。”
他长腿跨上车，车身微微一沉。
油门一拧，引擎低吼。
他忽然扭头看陈沐松，嘴角噙着笑：“你家钥匙。”
陈沐松把钥匙扔过去，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祖宗，早上不是说今天晚上不蹭我家沙发？”
郁漠伸手接住，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现在是晚上。”
……
摩托车发动的瞬间，引擎的轰鸣惊得白枝雨攥紧了衣角。
风一下子灌进来，她下意识缩起脖子。
郁漠的声音隔着挡风镜传过来，有点闷，却很清晰：“抓好。”
她指尖蜷缩着，目光落在他的T恤后摆上。
早上那个女生拽着衣尾笑的样子倏地窜进脑海，她别开眼，可车身猛地一晃，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
最终还是害怕占了上风，她迟疑着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腹很结实，隔着布料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
小腹仍是隐隐约约的疼，但贴着暖宝宝的地方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散发着熨帖的温度，暖融融的。
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尖锐的铃声在风里有点刺耳。
“别动。”郁漠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坐稳啊。”
白枝雨的手指猛地收紧，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
机车在公寓楼下停稳时，白枝雨的手指还僵在他腰上。
郁漠解开她的头盔扣，指尖擦过她汗湿的鬓角：“到了。”
白枝雨喘了口气，慢慢恢复神色：“一起上去？”
“嗯。”
郁漠落下句话走在前面。
到了305门口，他把药盒塞进白枝雨口袋。
“进去吧。”
白枝雨：“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郁漠正要说不用，动作却顿住了，眉梢挑了挑：“你没我联系方式？”
白枝雨愣了下，老实点头：“嗯。”
“行，”他笑了声，尾音有点懒，“待会儿让陈沐松推给你。”
“嗯。”
“就会说嗯？”郁漠俯身，盯着她。
白枝雨抬头时撞进他眼里，那双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得有点亮。
她张了张嘴，轻声：“谢谢？”
郁漠看着她泛红的耳垂，没再逗她，只是朝门抬了抬头：“进去吧。”
……
白枝雨回到家，暖宝宝的余温还贴在小腹上。
她先吃了药，然后洗完澡躺进被窝。
手机屏幕亮了亮，她点开。
[“情意绵绵剑”同过群聊“北扇物业”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她点了同意。
对方给她推了一个名片。
[情意绵绵剑：白妹妹，这是郁漠的微信。别忘记加哦。]
[白枝雨：好。]
白枝雨给陈沐松备注了一下。然后点进了这个名片。
郁漠的头像是一只黑猫，绿瞳孔，外面套了件灰卫衣，很凶。
她点击添加好友。
对方几乎是秒通过。
白枝雨顿了下，开始编辑消息。
[鱼：药多少钱，我转你。]
白枝雨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消息提示音的响声叮了下，她的视线又落到手机上。
[cat：这么喜欢鱼啊，名字和头像都是。]
白枝雨就像很久之后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样，没发现自己翘起的嘴角。
[鱼：那你呢，你喜欢猫？]
[cat：我先问的你哦。]
[鱼：那我跟你一样。]
……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枝雨渐渐睡着，又缓缓醒来。
她看了眼亮着的屏幕。
[cat：行，说不过你。]
[cat：钱就不收了，早点睡，留着以后给我带馄饨。]
……
黑暗里，白枝雨往被子里缩了缩，唇角悄悄弯了下。
他好像，也不是个坏人。
……
_
翌日的阳光漫过窗帘时，白枝雨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洗漱完顺手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洗了。
她下了楼梯找阿婆，敲了敲门，没人应。
以往白枝雨会在每周帮阿婆买菜，然后蹭顿饭。
她刚要再唤一声，身侧就传来脚步声——
郁漠正从楼梯上来，手里拎着两袋子新鲜蔬菜，塑料袋蹭出细碎的声响。
“早上好。”白枝雨先开了口。
“今天这么高兴？”
郁漠挑眉看她，眼底带着点笑意。
他顿了顿：“又没骂你，低什么头？”
白枝雨抬眸：“没低头。”
白枝雨正纳闷他怎么会在这儿，身后就传来阿婆的声音。
“妞妞来啦？”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近，她赶紧上前扶住：“阿婆。”
阿婆指着郁漠手里的菜袋子笑：“这小伙子刚在楼下碰见我，非要帮我把菜提上来，真是个热心肠的。”
郁漠笑笑：“助人为乐嘛。”
阿婆走上前，掏出钥匙开门：“中午啊都别走，留阿婆家吃饭。”
……
白枝雨侧头，伸手想接过郁漠手里的袋子：“我帮你拎一个。”
郁漠一脸轻松：“不用，没多重。”
话音刚落，白枝雨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着“夏栖安”三个字。
她划动接听。
那边立刻传来雀跃的声音：“小鱼！我爸今天做了槐花酥和奶酪麦芬，我这就去……”那边停了停，“哎？我怎么听见郁漠的声音了？”
白枝雨抬眼，正看见郁漠弯腰对阿婆说"我来拿就好"，手臂肌肉因用力显出流畅的线条。
"你在阿婆家？"夏栖安音量陡然提高，"我要来！阿婆做的粉蒸肉天下第一！"
夏栖安的嗓门大，把阿婆引了过来。
她冲着手机，沙沙的念叨："是小安吗？来阿婆家吃饭。"
“马上到！”
……
_
刚进了家，白枝雨接了口水。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有80%的雨。
“阿婆，我去收衣服！”她尽量把声音喊得很大。
“好嘞。”
……
郁漠则帮忙收拾蔬菜水果。
阿婆洗了洗手，开始挑待会儿要用到的食材。
“小伙子啊，你是妞妞的朋友吗？”
阿婆擦好手，正坐在小板凳上择卷心菜。
“是朋友。”
郁漠擦着冰箱，脱口而出。
阿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真好啊。”
“妞妞有朋友，真好。”
枯黄的菜叶被她一片片撕下，叠在脚边的塑料袋里，露出里面嫩白的菜心。
“想想她去年高一开学，那会儿我老伴刚去世，我搬家到这。”
“妞妞这孩子孤僻，那会儿有交流障碍，没见她跟谁说过话。周末也待在家里，吃饭就吃外卖。”
郁漠倚着冰箱，指尖蜷了蜷。他瞥了眼阳台的身影，又低头看着老人家。
阿婆满脸皱纹像被阳光晒皱的纸，却在眼角挤出点笑意。
“要不是她有一次晾的衣服，掉到了我家阳台。我都不知道我楼上住了个女学生。”
“我说学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是老师。平常自己在家也闷得慌，我就时常找她，想帮她看看书。”她忽然叹了口气。
“头一回她不肯开门。我就想办法，跟她说我饿，她着急忙慌的就开了门。”
阿婆的声音低了些。
“慢慢的，她肯跟我说话了。我问她怎么一个人住？她说她父亲去世了，家里没人。”
郁漠闻言顿了顿。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菜根，扔进垃圾桶。
……
“后来啊，她交了朋友，就小安那女孩，她们俩来我家吃饭。她开心，我也开心。”
“……”
她好像在和郁漠讲话，又好似在自说自话。
……
厨房很快热闹起来。
阿婆系着蓝布围裙，熟练的切葱姜蒜。
白枝雨想帮忙择菜，却把香菜当成了芹菜，被郁漠伸手从她手里抽走：“这个是香菜，阿婆要用来调汤的。”
她“哦”一声，刚要去拿番茄，又被他拦住：“那个还没洗。”
说着把一盆洗好的番茄推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各自别开视线。
……
“我来啦！”夏栖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拎着个精致的食盒冲进来，一眼就看见厨房台面上摆着的老座钟，还有窗台上养着的多肉，“哇，阿婆您这小摆件还是这么可爱！”
她凑过去戳了戳多肉的叶片，被阿婆笑着拍了下手：“去洗洗手，等着吃饭吧。”
阿婆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鸡蛋。
她忽然看着冰箱叹了口气：“这冰箱总靠着墙，下雨天墙根渗水，得挪挪位置才行。”
“这还不简单，郁漠还在这儿呢。”夏栖安拿出手机，“再给陈沐松打个电话，告诉他来蹭饭，顺便让他……”
……
厨房里，阿婆正炖着排骨汤，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切菜声。
陈沐松随叫随到，他冒冒失失的走进来：“哪有饭可以蹭？！”
“再睡下去汤都要被我们喝完了。”郁漠头也不抬地说，手里正熟练地给鱼改花刀，“你等着，先帮忙挪下冰箱。”
两个男生力气都不小，三两下就把冰箱挪到了一旁。
阿婆：“小伙子年轻力壮。”
陈沐松刚要洋洋得意，就被夏栖安拽到客厅：“别废话，来玩七毛五二三！输了贴白条！”
“行啊，你可别跟昨天晚上一样输了耍赖皮啊？”陈沐松找了俩板凳。
……
白枝雨把夏栖安带来的食盒整理好后，她端着水壶去阳台浇花。
一些瓶瓶罐罐的洗衣用品堆在拐角，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墙上，那里挂着个旧相框。
玻璃有点模糊，她伸手擦了擦，阿婆坐在藤椅上，旁边的男人站在旁边，穿着白衬衫，笑得很和蔼。
白枝雨的手倏地松开，水壶“砰”的掉到地板上。
那张脸，和记忆中父亲的脸，一模一样。
……
郁漠端着汤走出来，看见白枝雨的时候一愣。
女孩蹲下身子擦着地板上的水渍，眼尾泛红。
……
“开饭啦！”阿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轻快的调子。
白枝雨把喷壶放回阳台，收拾好情绪。把疑惑暂且压在心底，转身往客厅走。
餐桌被摆在客厅中央，四菜一汤冒着热气。
夏栖安和陈沐松脸上贴满了白条，还在互相拌嘴，被阿婆笑着拍了拍脑袋：“先吃饭，吃完再闹。”
郁漠把盛好的汤递给阿婆。
“这排骨太香了！”夏栖安塞了一嘴肉，含糊不清地说，“阿婆您这手艺，比我家大厨还厉害！”
阿婆看着闹成一团的年轻人，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
她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厨房的烟火气，客厅的笑声，还有孩子们偶尔递过来的一筷子菜，都让这老旧的屋子忽然有了温度。
就这样，迎来了六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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