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通往老旧居民楼的小巷里。空气里还残留着夜市喧嚣的余味和一点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经过那场风波，沉默笼罩着归家的路，只有脚步声格外清晰。
林尽欢一手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哥哥的衣角，仿佛这是两根能给她安全感的锚。走到单元楼下，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入口。
“到家了。” 江月眠掏出钥匙开门。三室一厅，陈设简单却整洁，与店里那种烟火气截然不同。
林江野放下书包，动作间左臂的纱布在袖口若隐若现。他径直走向厨房，给三人都倒了杯温水。
林尽欢接过哥哥递来的小杯子，小口喝着，大眼睛却一直偷偷瞟着妈妈，她放下杯子，小身子蹭到江月眠腿边，手环抱住妈妈的腰，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妈妈。”
江月眠蹲下身抱住女儿：“尽欢怎么了？吓到了？”
林尽欢在妈妈怀里摇摇头，又点点头，抬起小脸，眼里带着不安和依赖：“妈妈，我想跟你睡，可以嘛？” 她的小手攥紧了妈妈的衣服。
刚店里的巨响和混乱，对小孩子心里投下了阴影。
江月眠心口一软，刚想低头应下，林江野已经走了过来，蹲在了她们面前。他的视线和林尽欢齐平，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妈，你明早五点就要去店里开火备料，带她睡你哪能休息好？”
他看着江月眠眼底的倦色，语气放得更温和了些，像是在陈述一个必须执行的理由，也像是在心疼，“让尽欢跟我睡吧。”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哥哥手臂上纱布的边缘，“哥哥手有伤口，我会碰到。”
“没关系的。” 林江野用没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妹妹额前的碎发。
江月眠看着儿子熟练地安抚女儿，鼻子有些发酸，“没事，你让她跟我睡吧，她睡觉不安稳，万一不小心碰到你伤口了呢。”
“没事，不用担心。” 抱起妹妹走向他的房间，目光温和地掠过母亲担忧的脸。
江月眠看着儿子抱起女儿走向房间的背影，心头酸涩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
——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光线还带着灰蓝的调子，林江野几乎是在意识清醒的瞬间就睁开了眼，动作快得像本能，在闹钟发出第一声轻响前就按灭了它。
他侧过头，林尽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洗得发白的旧小熊，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绵长，他掀开被子，动作放得极轻。
冷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换上叠放在床头、被江月眠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崭新校服，手臂抬起时，牵拉的痛感清晰传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厨房里飘出米粥的香气，江月眠正背对着他，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白粥。听到脚步声，她立刻转过身，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向他：“醒了？手臂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她放下勺子就想过来查看。
林江野摇摇头，走到灶台边：“没事，妈，真不疼。” 他伸手要去拿碗，“我来盛粥。”
“别动！” 江月眠一把按住他伸出的手，力道有点急，“你这手少用力，粥好了，你快去叫尽欢起来，不是还要送你去学校？” 她不由分说地把林江野往厨房外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快去快去，别磨蹭了，第一天别迟到了。”
林尽欢被哥哥轻轻唤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哥哥笔挺的校服，“是要去上学了嘛？”
“嗯。” 林江野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很浅，但柔和。
他拿起床头叠好的衣服，动作熟稔又耐心地帮妹妹穿好，扣好每一个小纽扣，理平衣摆。
早餐在安静却温馨的氛围中进行。
林尽欢剥着鸡蛋壳，小脸认真，她每次剥鸡蛋都追求一个完美，林江野安静地喝着粥，听着母亲细碎的叮嘱，他偶尔会低声应一句“嗯，知道了”，或者“好”。
走出单元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街道已经开始苏醒。
江月眠一手提着装了水壶和水果盒的布袋，一手牵着蹦蹦跳跳，对新书包充满好奇的林尽欢。林江野背着书包走在旁侧，身姿挺拔，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沉静而可靠。
市一中门口，人声鼎沸，充满了对新学期的期待。
江月眠拉着林尽欢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林江野，她抬手，仔细地替他理了理本就非常平整的衣领，指尖抚过领口时微微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他被校服长袖遮住的手臂位置，眉头不自觉地又蹙紧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担忧和心疼：“江野，在学校，千万小心点。手臂别碰水，别使劲，啊？要是觉得疼得厉害了，或者有哪儿不对劲，立刻跟老师说，给妈打电话，听见没？别自己硬撑着……”
林江野安静地站着，微微低着头，像个最听话的学生，他任由母亲替他整理衣领，目光温顺地落在江月眠写满担忧的眼睛里，认真地听着她每一句叮嘱。
直到她絮絮叨叨说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妈，放心，真没事。”
他顿了顿，看着妈妈依旧不放心的眼神，嘴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试图显得轻松和独立的感觉，“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去个学校你还不放心？又不是第一次，店里忙，你顾好自己，别太累。” 他伸手，非常自然的抱了抱江月眠，“行了，我进去了，你们回吧。”
“哥哥再见。” 小姑娘立刻清脆地喊出声，用力地挥着小手，小脸上是纯然的不舍，“我会想哥哥的！早点回来！”
林江野他弯下腰，伸出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
“嗯，你在学校也要听话。” 说完，他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母亲脸上，很轻地点了下头，这才转身，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眨眼间便消失在校门口汹涌的人潮里。
高一教学楼前的分班公告栏前人潮汹涌。林
林江野凭借身高，目光迅速扫过“高一13班”的名单，确认了自己的名字和教室位置——三楼东侧。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楼梯。
高一（13）班的教室已经坐了七七八八。崭新的桌椅排列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新书的油墨味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有人在兴奋地聊天，有人在整理书本，也有人在好奇地打量新环境。
林江野走进教室，目光习惯性地快速扫过。他对喧闹有种天然的疏离，但并非抗拒，只想找个靠后、靠边的位置安静待着。
他的目光掠过几张在公告栏前见过的脸孔，掠过后排几个空位，最后落在了教室中间偏后靠窗的一个空座上。他径直走过去坐下，视线落在窗外。
不一会儿，上课预备铃清脆地响起。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一位身着挺括白T恤、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老师大步走上讲台。他身形挺拔，面容英俊，气质却异常沉稳精干，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掌控力。
“同学们好，欢迎来到高一（13）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周，叫周安昌，是你们这一年的数学老师。”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目光扫过全班，“现在，我们先点个名，互相认识一下。点到的同学请答‘到’。”
点名按学号进行。
“白暮霖。”
“到。”
……
“谢知奕。”
“到”
“林江野。”
后排靠窗传来一声低沉简洁的“到”。
谢知奕闻声，嘴角那抹自然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目光再次朝后排的方向极快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
点完名，周老师推了推眼镜：“好，人都到齐了。我看了一下大家的座位，有些同学坐得比较靠后，可能看黑板会有点吃力，也有些同学可能跟新同桌聊得太投入了。” 他开了个小玩笑，引来几声轻笑。
“为了公平起见，也便于课堂管理，我们先初步调整一下座位，原则很简单，按身高排！高个子坐后面，矮个子坐前面，男女尽量间隔开，现在，请所有同学带上自己的东西，到走廊上按身高排队！”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桌椅挪动和议论声。
林江野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拿起书包。
走廊上很快排起了长龙。林江野的身高在男生中比较显眼，他自觉地站到了队伍偏后的位置。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周安昌站在教室门口，高效地指挥着学生依次进去按身高顺序入座。
轮到林江野时，他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刚把书包放进桌肚，旁边靠过道的座位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了。
谢知奕姿态自然地落座，将书包放在桌侧。他侧过头，看向他的新同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眼神明亮，“林同学。”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自然的熟稔感，却又精准地维持在初次正式交谈的边界，“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在林江野脸上礼貌地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
林江野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谢知奕脸上，眼前的少年，笑容得体，举止从容，与昨晚那个眼神冰冷、出手凌厉的身影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只有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锐利，隐约透露出些许不协调。
林江野看了他两秒，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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