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鸢没动,她的目光落在余谙然身上,要开口时,萧扶砚先一步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夫人的想法好得很。”
宋如华愣了下,她没想到萧扶砚会开口。
她干笑了声:“这先夫人啊早多少年前嫁到余家来时便是余家的人了。这余家的人哪有进旁家祠堂的道理?姑爷,这不是我同夫君不答应,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萧扶砚笑了声:“岳母说的这话才是于情于理都不合吧。”
他安抚似的在余清鸢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我自幼跟着父亲母亲,后来又养在姑母膝下一段时间,也不曾听过这般的道理。”
“我夫人生母既然还姓林,那便仍是昌南侯府的人。自家的姑娘回家,才是理所应当的。”
萧扶砚对上余谙然浑浊的眼神:“岳父,我说的可对?”
他这人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说这话时随唇角带着笑,但眼底却是泛着冷意的。
方才那番话,搬出来的不只是老侯爷一家,更是搬出了当今的皇后和皇帝。那是何等大的贵人?他余谙然借七分胆子,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见气氛安静下来,余清鸢偏过头,随口吩咐着谷雨:“明日带人上祠堂,把我阿娘的牌位好好请着,迎回昌南侯府去。”
宋如华道:“诶哟…这种事是要做法事的呀,急不得的…”
余清鸢扯了个笑出来:“多谢母亲提醒了,女儿险些忘记了。白露,你去东街跑一趟,寻人明日来做场法事,别耽误了。我阿娘在这儿待的憋屈,我不愿瞧着阿娘受苦。”
她话止住,又把筷子拿了起来:“吃饭吧。”
这顿饭余谙然同宋如华吃的不是滋味,味同嚼蜡。
一直到了最后,余清鸢在花园里消食,余谙然才屏退了下人,走到了自己这个女儿身边。
余清鸢没瞧他,只低头去看开出的花:“父亲来了。”
余谙然应了声:“你又何苦在今日闹上这一出?”
哈。
闹上这一出。
她忽然想起来幼年的某一日,当时宋如华养了只猫,她跪在祠堂时,那只猫闯了进来。撞翻了林怜絮的牌位,还在余清鸢胳膊上留下了道抓痕。
她哭着喊着,最后换来的是余谙然一句有何好闹的?
她冷笑了声:“父亲这么多年,不至于连我阿娘的死因都不知道吧?”
余清鸢抬起眸,终于肯抬头去瞧自己这个窝囊的、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体面然后对那些肮脏的事情视而不见的父亲。
“我阿娘难产生下我,一条命丢了半条。你养了外室,在她的生辰上捅了出来。那半条命便也没剩下多少了。”
“我是不记得多少幼年的事儿了,但我记得她被宋如华一分一寸的气到吐血的日子!我阿娘是被她活生生气死的。”
“你为何装作不知道?”
她眼底有泪,连手都在抖,却仍在说:“我阿娘嫁给你,一路扶持着你,让你一步步走到这康庄大道上!你如何对她的?又如何对我的?”
“我阿娘这些年一直与害死她的人在一个屋檐下,你想过吗?我不愿阿娘受这样的苦,我只是要带她回到自己的家。”
啪——
那是一道无比清晰的声音。
余清鸢的头重重的被扇到了一侧,连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余谙然喘着粗气,指着她道:“你…你敢这般说你的父亲?你这是忤逆!目无尊长!”
余清鸢笑出了声,她抬起头,顶着红痕笑道:“你与我,还有几分父女情分?”
余谙然看着她:“你往日也是个乖巧的,如今怎么也变成这样乖戾的孩子了?”
“岳父是打了我夫人吗?”
萧扶砚不知是何时来的,他站在一步之外,皱着眉瞧着这一幕。
余谙然被他瞧的背脊发凉,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扶砚沉着脸,踏着步子走了过来。到了余清鸢身旁,他先是伸了手,将余清鸢乱着的发髻一点点仔细的弄好,又去瞧她脸上的红痕:“我瞧瞧。”
余清鸢低下眸:“无碍。”
“我叫十三备了马车,我们回家。马车上也备了伤药,等会儿我给你上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余谙然:“我来告诉岳父,她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因为如今她有我了,也有镇北侯府了。整个侯府的名利、我所有的名利都是她的。人有了底气,之前所受过的委屈便该理所应当的还回去。”
“您今日是冲动了,失手打了夫人。她如今也不只是余家女了,是镇北侯府的夫人。她身后是多大的门楣,晚辈想着,不需要我同岳父细数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只希望下次不会发生这般事了。岳父好自为之。”
手边的花不知道是被什么触碰到了,花抖了两下,有片花瓣跌落了下来。
那片花瓣蹭着余清鸢的手背,跌跌撞撞的落在了泥地里。
她的眼睫忽然颤了下。
不知道再多早之前,阿娘好像也是这样的。
林怜絮就站在她的身前,如同今日的萧扶砚一般,把她护在身后。
“宋如华,我同意你进余家,是为了不让谙然难堪。你我的事只是你我的事,但你若敢牵扯到我女儿身上,我便是做了鬼也会变成厉鬼,将你拖进罗刹炼狱中。叫你死也不会好过。”
“阿鸢是我的命,你若碰她,整个昌南侯府都不会放过你。哪怕都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日情景,就同今日。
余清鸢猛然觉得脸颊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痛到了心间,带着心都密密麻麻的作痛。
她伸出手,捏住了萧扶砚的袖口。
萧扶砚愣了下,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的瞧着她:“可是哪儿不舒服?”
余清鸢忍着酸楚:“回家吧。”
回家吧。
我不想在这儿。
萧扶砚一颗心都被攥紧了去。
“好,回家。”
他想伸手抱她,又想起俩人也刚成婚不久。
幼年确实是有情,但记得的只有他自己罢了。对于余清鸢来说,他是个刚相识不久的郎君而已。陌然如此,怕是会吓着她。
那样不好。
但这样也不好。
这般想着,一直到了马车上,萧扶砚的眉还是皱着。
他从一旁的匣子里拿了伤药,轻着动作给她擦药,不敢用一分力。
余清鸢瞧着他,犹豫片刻:“我真的没事。”
“真的,不碍事的。”
萧扶砚叹了口气:“他要打你,你也就那么乖巧的站在那儿给他打。不知道躲一下?”
余清鸢低头抓着衣裳:“我也没曾想他会突然出手。想来是我今日同他说的话字字诛心,戳到他的痛处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是他羞愧难当,又变成了恼怒,迁怒到了你身上。”
萧扶砚又是一声叹息:“下次带着十七,别自个儿傻兮兮的一个人。”
余清鸢笑了下,同他道:“她现在不叫十七了。”
“嗯?”
“我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白露。你给她取那个一点也不好听,都不像是女子的名字,不好。”
萧扶砚瞧着她笑,心底软了几分,便也跟着扯了扯唇角:“行。你取得名字好。”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余清鸢只觉得马车窗上的那支风铃晃到自己的心间。她别开视线,带了些慌乱:“我取的…自然是好的…”
萧扶砚扶着她的头:“药还没上完,别乱动。”
“……哦。”
将余清鸢送回侯府,萧扶砚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折身往军营去了。
三皇子前些时日说要送来的那些刺客,如今也被塞到了军营里,一个个五花大绑的,像是捆好了的五花肉。
萧扶砚瞧了几个,挥了挥手,让十三都吊起来。
他扯了下唇角:“几位,认得我吗?”
有个头硬的,吐了口血水,开口道:“谁不认得你?天子脚下最忠心的一条狗!”
男人笑着,不急不恼,从十三手里接了把匕首来,干脆利落的在开口的那人腿上划出了道漂亮的直线来。
血渗出来,萧扶砚道:“你说对了。”
他的匕首又深了一寸:“让我猜猜,你是谁的人。大皇子?”
那人冷哼了声。
于是匕首又深了一寸。
“二皇子?”
还是声冷哼。
匕首刺进了骨头里,萧扶砚拔了出来,往他腹部扎:“都不是?平王?”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说的…”
他笑了下:“你同我比起来,才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十三。”
他拔了匕首:“拖下去吧,别忘了泼点盐水。让军医侯着,把命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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