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杨心悦聊完,俞佳念没回教室,她转身进了女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在盥洗盆洗手时,她看到一位扎着高高的马尾巴的女生。
随着她手上擦椅子的动作,长长的马尾辫在空中飘荡,时不时落在脸上的发丝也遮挡不住她眼睛里的倔强。
目光往下落,足以让俞佳念为之一惊的是那椅子上满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着的入目不堪的话。
你就是出来卖的,艾滋姐该滚的是你、清高死装姐、你好恶心、快下地狱去死、臭不要脸、婊子……
像是曾经辉煌的艺术涂鸦街道被人恶意涂毁的惋惜之情。
刘梦宜不停地擦椅子上的笔墨,纸被擦烂了,上面的字样也只是淡了一点,仍旧看得清座椅面丑陋的文字。
“刘梦宜,你需要纸吗?”
刘梦宜本想拒绝,看到来的人是俞佳念,她改口说了句谢谢。
“他们用的马克笔,墨干了不好擦。”作为旁观者的俞佳念看到都觉得不会好受,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刘梦宜。
俞佳念又说:“我记得天台上堆着很多不用的桌椅,你可以去那换一个新的。”
“没用的,他们不会因此停手,不过是给他们又找了一个画板。”
“那你甘心吗?”俞佳念问。
刘梦宜停下擦椅子的动作,盯着椅子上刺眼的丑字,手不自觉捏成拳,忍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愚昧的人才会用他短浅而又无知的思想抨击别人。
他们口中描述的别人,不代表对方真正的形象,却恰恰体现他们自己阴暗不堪的一面。
“如果觉得不甘心的话,就去抗战,就去冲破,就去为自己争取吧。”
“你会相信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吗?”
“我相信我眼里的刘梦宜。”
不等刘梦宜问原因,俞佳念先答:“因为军训第一天我迟到后,你每天早上都会提醒我起床,那时我就发现你是一个细心善良的女孩子。”
刘梦宜的眼眸里渡上了夏日的光亮,“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我也要谢谢你当时军训的时候提醒我的你。”
像是受到了肯定和鼓舞,刘梦宜道:“我一定会亲手停止这场闹剧。”
“静待你的好消息。”
刘梦宜将手里擦烂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搬着椅子离开。
路上异样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加肆无忌,跟当面对她说没区别。
“她就是一班的刘梦宜,听说有艾滋病,以后我们见到她都要离得远远的,小心别被传染了。”
刘梦宜没理会,抬头看着眼前的路,她没有换新的椅子,而是重新搬着那张丑陋的椅子回教室。
王睿看见刘梦宜搬着原来鬼画符的椅子回来,他嘲笑道:“哟,看不出来假清高很喜欢我们准备的椅子啊。”
围在王睿座位周边的几个男生纷纷讥笑,声音猖狂到不加收敛。
刘梦宜的椅子上的那些写着难听的话,正是他们几人的手笔。
其中一个男生咧嘴附和道:“假清高椅子能洗干净,你人能洗不干净吗?”
“你们一群自我介绍的烂抹布吗?”刘梦宜重新把椅子搬回自己的位置。
唐杰添油加醋道:“刘梦宜来者不拒的是你,还在这装什么清高啊。”
男生看向旁边的人:“烂抹布什么意思?新骂人的词语?”
“不知道啊,诶诶烂抹布什么意思?”他又扒拉另一个人问。
早就回教室坐着的俞佳念听懂了,她看着那几个男生互问抹布什么意思的滑稽场面,她忍不住笑出声:“字面意思,夸你们呢。”
“真是夸我们为啥还要在抹布前面加个烂字?”
“不对啊,抹布感觉不像什么好词。”
王睿不懂装懂道:“刘梦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们?”
唐杰唱双簧似地附:“就是就是。”
刘梦宜本着不跟疯狗计较,以免自己被咬的原则,懒得费口舌,她直接趴在桌上选择午休。
降龙十八掌打在棉花上的气恼,王睿他气到从座位上站起身,咄咄逼人道:“刘梦宜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尊重人啊?”
他的大嗓门响彻整个教室,大家顿时停止叽叽喳喳,望过去。
趴着的刘梦宜抬起头来,脸上看不到被人故意挑刺的窘迫,她镇定自若道:“你配吗?”
王睿气结到无言:“你!”
唐杰找补道:“大家不就闹着玩,开开笑而已,为这点小事记仇未免……”说到后面,他挑衅地看向刘梦宜,“你刘梦宜也太小家子气。”
另一个男生道:“我啊看他根本就是个玩不起的人。”
俞佳念没觉得在椅子上的那些充满污言秽语的玩笑有多好笑,反而觉得生气,“玩笑是大家都觉得开心才叫玩笑。”
“我觉得假清高又不是脏话没多难听。”王睿手肘碰了几下唐杰,嬉笑道:“对吧,唐杰。”
俞佳念以牙还牙道:“你也说了是你觉得,抱臂男。”
一直抱臂的唐杰放下手,不敢和俞佳念撕破脸,火气不知道往哪出,他气得又不敢说王睿,只好对旁边的另一个男生道:“说你呢抱臂男。”
刚好上课铃打了。
刚刚叫嚣,狂欢恶作剧成功的五六个男生气得脸都青了,一个个吃瘪地回座位。
刘梦宜朝俞佳念笑了一下,表示谢意。
痛快打完一场胜仗的快感,俞佳念畅快拿出书上课。
下课,老师走后,俞佳念从抽屉拿出一包薯片拆开吃。
见杨心悦过来,她举起薯片袋分享,“薯片,你要吃吗?”
杨心悦拒绝了,像大人见到小孩吃零食的模样教育似的好像提醒道:“垃圾食品不健康,吃多了会生病的,佳念你还是少吃点吧。”
“那好吧,我自己吃。”俞佳念不以为意,收回手,自己拿起一片开吃。
有关刘梦宜和李常絮的谣言四起,学校闹得沸沸扬扬。
杨心悦怕惹火烧身,劝道:“佳念,你还是离刘梦宜远点吧。”
俞佳念在嚼吃薯片,说话略微含糊:“为什么?”
杨心悦回头看了看刘梦宜的座位,见对方低头在翻书,杨心悦这才弯腰凑近俞佳念的耳边小声说:“大家都说她是劣迹女,私底下不检点,不知道和多少个男生睡过……”
“而且还有,她身上有艾滋病,这个病很容易传染还不好医治。”
俞佳念觉得很奇怪,光是偷听到李常絮的片面之词,能传得千奇百怪的谣言,甚至到了离谱的地步,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亲眼看到了?”
杨心悦摇摇头:“没有。”
俞佳念薯片也不吃了,看向她,“了解一个人不是道听途说,在未了解事情的全貌之前,作为不知者的我们最好还是要妄加揣测。”
辰锦忘余光停留在俞佳念身上,光是那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杨心悦像是自尊心受到了攻击,直起身,声音大了不少道:“李常絮亲口说的,而且不止我一个人,大家都这么说。”
俞佳念语气平平,诘问:“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了吗?”
偃旗息鼓的王睿,不死心,又来劲,重整旗鼓道:“大家如果说的是假的话,那她刘梦宜大可以出来澄清啊?”
有人附和道:“就是,如果李常絮说的是假话,刘梦宜明明可以出来澄清,她为什么不出来澄清?”
唐杰不嫌事大非要添把火,“这还能说明什么?说明她刘梦宜心里有鬼,不敢站出来呗。”
“苍蝇不叮无缝蛋,她真没问题,谁会平白无故诬陷她。”
刚刚团团围在一起的几个男生跟着呼喊刘梦宜出来澄清。
实在是看不下去几个大男生欺负一个女生的柳江月,打抱不平道:“你们干嘛非要盯着刘梦宜一个人薅?”
俞佳念不甘示弱道:“照你这样说的话,世界上就不会诬陷这个词语。”
刘梦宜本不想费口舌理会这些,看到俞佳念和柳江月站出来帮她说话,她也不再坐以待毙,不再沉默。
她勇敢起身,跟大家解释不实谣言,“好,既然这样,我刘梦宜在这里澄清,首先我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跟我初中的学长交往过。”
众人看向刘梦宜。
“我也从来没有得过艾滋病、怀孕、堕胎,以及一直吊着五班的李常絮等此类事情均为谣言。”
刘梦宜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在场的同学,然后说:“最后的最后,我只想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托举,我很满意我自己。”
她眼神全程坚定,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坐着的王睿道:“没有,你不早说,还不是心虚。”
唐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光凭一张嘴很难让我们信服,你倒是拿出证据来给大家看看啊。”
俞佳念忍无可忍,直接怼道“你们两个是杠精吗?不杠别人一下心里难受?”
唐杰道:“我们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刘梦宜拿出证据来我们就信,是吧睿哥。”
分明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俞佳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次站起身来,“她刚才解释过了,你们现在又让她拿出证据自证,然后呢?你们又打算让她拿什么来证明?”
显然俞佳念无论是语气还是脸色都没有之前客气,王睿意识到再继续下去把俞佳念真给惹怒了,引来俞佳念身后的两位,就大事不妙了。
王睿见识过俞佳念表姐和她表姐男朋友手段的恐怖如斯,他后怕地咽了咽口水不作声。
唐杰见大哥在发呆,他偏头望着王睿道:“睿哥睿哥?”
王睿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再多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叫我!”
唐杰跟着败北下来,大家纷纷沉默。
俞佳念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同学,有人隔岸观火,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明哲保身。
“我反而想试问一下那些一味让刘梦宜出来澄清的同学。你们为什么不先拿出证据验证自己观点的真实性呢?”
“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是没错,但在伸张正义前,请大家同时再思考一下、再斟酌一下,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否帮助到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又是否波及无辜的人。”
俞佳念话一出,教室陷入一片死寂。
锋利的刀能伤人,轻如丝绸的言语同样能伤人,别无二致。
见没人再多说,俞佳念继续道:“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希望我们可以擦亮眼睛,理智对待。”
关希率先站起身给俞佳念鼓掌,“说得非常好,俞佳念说得对,大家确实应该好好擦亮眼,理智对待,以免被利用成见风就使的舵。”
比俞佳念先看向关希的人是辰锦忘,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
上课铃响了,老师还没来。
杨心悦不再多说,面色难露地走了。
闹剧的最后,俞佳念大声力挺刘梦宜:“刘梦宜,流言蜚语里的你才不是真实的你,我相信你说的话。”
刘梦宜说:越是想看我跌落泥潭的人,我越不让你们如愿。
柳江月给了唐杰跟王睿一个白眼,道:“有些人心脏,看什么东西都是脏。”
这下一班有关刘梦宜不好的言论才稍稍平息。
质疑者在提问之前心底早已预设好了标准答案,待答题者给出背道而驰的答案后,他们就会说答题者在诡辩,要求回答者拿出证据自证。
他们总会用千万套说辞逼迫答题者开膛破肚,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想要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自认为的真相。
然而站在场外,目睹这场辩论赛的旁观者呢?
有的人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冷漠看待;有的人为了不成为被孤立的那一方选择加入其中。
放学。
俞佳念在学校碰到一只断腿的橘猫,她心生怜悯,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担心吓到小家伙,每走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被人类伤害过的橘猫又怎会再次轻易相信人类,它害怕地一瘸一拐躲进车底,时不时喵喵叫几声。
俞佳念停下来跟橘猫保持一定的距离,慢慢蹲下身看着骨瘦如柴的小家伙,带着安抚又心疼的口吻说:“小家伙你饿不饿呀?”
橘猫对俞佳念又喵了几声,声音软软地拖着长音。
“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学校外面的便利店给你买猫条好不好呀?”
橘猫:“喵。”
学校后门,离外面很近,俞佳念很快买回来,蹲在原来的位置,找车底下的橘猫。
庆幸小家伙还没走。
她撕开口子,挤了些毛条出来,然后后退几步,保持对橘猫来说安全的距离。
小家伙小心翼翼爬出车底,警惕地小口吃着。
俞佳念下巴磕在膝盖歪头看着它吃。
橘猫浑身脏兮兮的,两只耳朵竖起来站岗,圆圆的大眼珠像镶嵌于眼眶的玻璃珠,特别可爱。
俞佳念突然觉得这只小家伙并不像自己认为得那么可怜。
它可是浪迹天涯的侠客。
“梦宜,你只要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立马站出来替你说话。”
是李常絮的声音。
橘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和脚步给吓跑了。
俞佳念低头手里还剩一半没挤出来的猫条,她索性全部都挤在了地上,希望小家伙能多吃饱一餐。
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俞佳念好奇地悄悄探出脑袋。
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加上这里又是学校比较偏僻的地方,人烟稀少,几乎很少有人出入。
刘梦宜加快步子往前走,从举止中能看出她一点都不想搭理跟在后面的人。
李常絮不依不饶,大步向前拽住她的手腕。
刘梦宜费劲甩开对方的手,“李常絮,我说得很明确,我不喜欢你!”
李常絮再度伸出魔爪,掐着刘梦宜的肩膀不放人走,怒道:“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肩膀被掐得生疼,刘梦宜满脸厌恶地看着他,“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喜欢不叫喜欢。”
李常絮强势道:“我说喜欢就是喜欢!!!”
眼前的李常絮像吃了火药似的易怒又暴躁,与早上在教室外守望的那个卑微可怜的那个李常絮截然不同。
俞佳念躲在角落,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里吐槽道:“两面派?表演系人格?”
直觉告诉俞佳念,很不对劲,她从车旁边走出来,忽视两面派,朝刘梦宜道:“刘梦宜原来你在这啊,钱老师说是有事儿找你。”
李常絮见有人,神情剧变,态度瞬间软下来,像自己被李梦宜辜负似的惨兮兮道:“梦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
俞佳念又眨了眨眼睛。
柳梦宜很快领会俞佳念的用意,干脆利落地甩开李常絮的手,“我马上过去。”
俞佳念直接过去挽上柳梦宜的手,“正好我也有一道题想问钱老师,我陪你一起吧。”
李常絮像个狗皮膏药跟在后面甩也甩不掉。
俞佳念对狗皮膏药无语住了,道:“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李常絮卑微道:“我等梦宜。”
俞佳念又问旁边的人,“刘梦宜,你们有打算一起回家吗?”
刘梦宜撇清关系,“没有,根本不顺路。”
“这位别的班的同学。”俞佳念故作强调,“不顺路应该很好理解吧。”
李常絮依依不舍道:“那梦宜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
俞佳念没惯着,不留情面道:“你除了说些没营养的话还会说什么?”
“梦宜,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
刚才没人的时候,李常絮狂得不行了,现在到了人多的地方反而装成一副刘梦宜霸凌他的模样。
俞佳念毫不留情道:“李常絮你家应该不缺垃圾袋吧。”
已经走到了教学里区,人肉眼可见地变多,李常絮肚子里的怒火不敢表露,他气得手攥成拳,脸一会铁青一会保持死绿茶的模样,“俞佳念,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爱装。”说完,俞佳念白了他一眼挽着刘梦宜离开。
甩开碍眼的死绿茶,俞佳念拉住她,想到刚刚李常絮敢怒不敢言的狼狈样,就大快人心。
刘梦宜知道钱老师没有找她,俞佳念的目的是帮忙甩掉李常絮,她说道:“谢谢,这次又帮了我。”
俞佳念收敛笑意,认真道:“一味地纵容别人是对自己的惩罚。”
“学校外面有一家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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