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正好,窗外的树叶也轻轻摇摆。
周越第一次来到帝都大学是在四岁,那年正值帝都大学百年校庆,父母作为荣誉校友被邀请回校宣讲。晚饭过后,父母拉着他的手在雕塑公园的湖边散步,没有不休的争执、没有繁重的工作,这是周越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家庭甜蜜时光。
可这场幻梦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无情地戳破了。
手机的振动将周越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周起的名字。
“你好。”周越的语气淡淡的。
“小越啊,顺利到帝都了吗?”
“嗯,我已经到帝都了,明天考核。”
简单的寒暄过后,周起直入正题:“周围没人吧?是这样,我跟你讲一件重要的事。最近母亲……”
“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说吗?我明天就要考试了。”周越有些伤心。自己正值升学考试这样的要紧人生关头,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就连周起这番惺惺作态的寒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做铺垫罢了。
“相信你一定可以,但这个事情真的很重要。是这样,母亲最近正在拟定离婚协议书,其中当然会涉及安超集团股权分割的问题,当然,我不是在乎这些股权。”周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主要是离婚前后必须处理的公关问题。你也知道,因为一些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因素,公众和业界对我们安超集团的信心急转直下,我是希望你能……”
自此,周越再没有继续听下去的**。
他对周起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心知肚明,无非是为了拉拢他一起夺权。
目前,不仅安雅君、周强认为周起这个养子是“外人”,而且集团的核心骨干们也普遍不信任周起的能力,因为在过往的多项决策上,周起常常用力过猛,频频展现出思维上的浮躁、短视和浮夸。如今年逾三十了,周起也只被允许负责一些非核心部门和非核心项目。
现在,集团的两大掌门人安雅君和周强正斗得不可开交,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出周起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挂了吧,之后有时间再说。”
看着被强行中断的通话,周起狠狠“呸”了一声:“傻子,以为自己有多高尚多脱俗呢,学那么多习能有继承家业来的快?真是读书读傻了。算了,要不是他犯傻,哪有我的机会啊。”
从年初开始,他就偷偷在业界散布安、周两人婚姻破裂的隐情,一方面是可以做空安超集团,趁机大捞一笔,另一方面是为了催化安雅君和周强的矛盾。只有把这一池水给搅浑,让集团处于内忧外患的危机之下,他周起才有可能重构权力格局,把安超集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想到局面尽在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周起不禁轻笑出声。
帝都这边,周越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挂了电话。
他知道金钱、权力是宝贵的东西,可这些东西难道真的宝贵到值得人们出卖灵魂吗?即使牺牲最美好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在所不惜?周强和安雅君可以把至亲至爱消磨成恨意无边,孩子不是孩子,只是为了集团培养的“继承人”,就连周起也可以不顾被收养的恩情,把矛头对向有恩于自己的养父养母。
周越感到一阵恶寒。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些沾满了血和阴暗的金钱、权力抚养长大的呢?没有这些,他哪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哪有选择人生的余地?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路佼的面庞,想起她眼神中倔强的光芒,还有面对挫折时永远挺起的脊梁,如此纯净,如此自强。
就在此时,外界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还没等周越反应过来,只听见头顶扑通一声,一个熟悉的侧脸出现在他眼前。
周越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觉醒了某种召唤能力,否则怎么会他刚一想起路佼,路佼就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是以“从天而降”的方式。
字面意义上的,从天而降。
“路佼?”
路佼闻声抬头,对上了周越诧异的目光。
可情况紧急,路佼顾不上解释什么,伸手求助道:“快,拉我起来,有人在追我。”
周越这才发现那道摇晃的手电筒强光,不远处有位保安大爷正提着手电筒,以一种惊人的步频冲过来。
他一瞬间就甩掉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哀思,一手横抱起路佼就开始往公园出口冲刺:“抓紧了。”
路佼用双手紧紧勾住周越的脖颈。
没一会儿,两人就将那些喧嚣甩在了身后。
一口气跑到两个路口开外,在确定保安大爷绝对追不上他们之后,周越才渐渐慢下脚步,将路佼轻轻放在街边的石椅上。
“你怎么在这儿?”周越扶着腿,大口喘着气问道。
“说来话长了。”路佼心有余悸,“你呢?”
“差不多吧。”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经过突如其来的惊吓过后,路佼开始忍不住回味刚才的种种,竟然还有些余味悠长。这算是她学生生涯中做过的最刺激的事情了吧。
想到这里,她偷笑了下,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周越朝她笑了笑。
明亮暖黄的路灯下,汗珠微微浸湿了前额的黑色碎发,它一改往日的硬直,微微塌下来,搭在剑眉的上方。
路佼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在生他的气。
一种想要与之亲近的**油然而生,她下意识说道:“今天上午在车上的事情……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周越有些惊喜:“没事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我能问问,是因为什么吗?你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
路佼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连忙收回目光。
“我忘了。”
说完即刻有些后悔,她怎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路佼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觉得周越为人轻浮,处事太过傲慢了。可这段时间周越的频频示好,又让她怀疑自己之前的结论是不是过于武断、带有太多的偏见了?
“你的脚还好吗?”
顺着他的目光,路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右脚腕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看上去相当骇人。
“天呐。”路佼喃喃道,“我明天还得面试呢。”
话音刚落,周越已经伸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随后弯腰蹲在她面前:“走,带你去医院。”
路佼一愣。
“上来呀,不然你要自己蹦着上车吗?”
路佼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要背自己上车。不同于刚刚被保安大爷抓包的紧要关头,如今面对着对方宽厚的肩背,路佼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丝羞赧。
她尴尬地摆摆手:“不用,呃不是,谢谢,我自己应该可以。”言罢,她尝试着自己站起来,单脚一跳一跳地往出租车的方向挪去。
周越拗不过她,只好起身扶着她的小臂。
上了车,两人都坐在后座,肩并着肩,一时无话,狭小的车厢内陷入一种莫名的尴尬。
“对了,你的校园卡。”周越率先打破僵局,主动搭话道。
他边说边将手伸进口袋,却在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
“忘带了?”
“……嗯。”周越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回去再好好找找。”
“不急,考完试再说。”路佼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大不了我回校再补办一张。”
到了医院,医生给路佼敷了药、打上绷带,一听到她明天还必须去面试,又发了一双拐。
拐是金属材质的,路佼握着那双拐,与金属亮面上反射出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周越取了药,走到她身边。
路佼摸了摸拐,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会用?”
路佼尴尬地点了点头。
周越笑了。
路佼更难为情了:“笑什么,我第一次用啊,不会用不是很正常?”她想象着自己因为用拐不熟练而摔个大跟头,旧伤还没养好,又摔出一个新伤。
“确实,确实。”周越敛起笑意,“不过你明天面试怎么办?”
路佼皱了皱眉头,思索道:“面试应该还好,毕竟是坐着的。不过路上可能会很麻烦,只好多预留出些时间了。”
“嗯……不然我帮你?”
像是怕再一次被拒绝似的,周越连忙补充道:“放心,不会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背你的。”
路佼悄悄松了口气。
“我想想其他办法。”
路佼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太麻烦你了。作为同学,今晚你肯帮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可我们不是同学关系啊。”
路佼一愣,心脏却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狂跳,仿佛在期待着些什么。
周越笑着说道:“我们是基于自愿救助而产生的特定关系。”
路佼感到心率慢慢降了下来,大脑也不再充血,可悸动散去,心中却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失望。
周越继续说:“当某项法益处于危险境地时,行为人自愿救助,使得法益的保护依赖于行为人时,行为人就有继续保护的义务。总之,我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见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路佼忍俊不禁地也笑了起来。
“嗯……对法益对象的保护义务。你不是学民商法嘛,刑法的内容也记得这么牢?”
“你也不赖啊,立马就定位到具体的知识点了。”
*
胡千芙:【不是我说,这笑话也太老土、太书呆子了。】
路佼躺在床上,看着聊天记录里胡千芙对这件事的吐槽,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路佼:【哪里老土、哪里书呆子了?明明很好笑啊。】
胡千芙:【我第一次见用掉书袋的方式**的[偷笑]。】
路佼:【再讲最后一遍:我们!没有!**!他只是想要帮忙而已,我觉得很负责啊。】
胡千芙:【诶,你怎么开始替他讲话了?你不讨厌他了?不想‘敬而远之’啦?】
路佼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是啊,她不太讨厌他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怎么感觉自己的言行前后这么矛盾呢?路佼阖上手机,认真梳理着头脑中的思绪,却发现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烦躁。
路佼:【哎呀,我睡了,明天还要考试呢。你也早点休息吧,祝你明天考核顺利。】
胡千芙:【[偷笑]你也是哦~】
*
第二天早上,为了以防万一,路佼还是早起了半个小时。
路佼缓慢地蹦下一楼后,本想着同周越发条信息告诉他不用麻烦了,自己慢慢过去就好了,却没想到刚刚出了宿舍楼,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松柏树下。
见她来了,周越浅笑着挥挥左手。
路佼也挥挥手,可视线却不自觉地顺着他的右手向下滑去,那里正停放着一架——
轮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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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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