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被堵住的邮斋，大伙都在问要怎么寄信，邮斋里的女娘拿出一版印刷精美的小画摆上来，众人一时被那鲜艳的颜色吸引，又好奇怎么能在那么小的纸张上作画，还能画得一模一样。
“这是邮票，上面有不同面值，大家按需求购买以抵邮资，以路途远近计算具体邮资。信封封面如何填写，邮票如何贴，这里有演示图。想写信寄信的排好队，一个个来，挤在一起大家都办不好事。”邮娘指了指门口快被他们挤倒的那张木板，上面贴着演示图。
惠贞她们一大早就在这等着，此时见邮票拿出来，也甚是激动，里面有她们韩师的画作，也有观主的画作，当然，也有惠贞阿爹的画作。
裴绥昭也来了，没跟门口站着，在斜对面茶肆二楼坐着，半开着窗，见到事情如她所料，也就没再一直盯着看。直到一阵吵闹声响起，她起身走到窗边凝目看去。
是有人看到富家公子一下买走好几张整版邮票，都开始着急了，怕轮到他们寄信时没了邮票。
裴绥昭不由得好笑，果然集邮这种事，就像猫用猫砂一样，不用教，放出来就都知道怎么用了。
惠贞她们上前安抚众人：“大家不要急，邮票只要想买都能买，不会缺货，大家排好队慢慢来，要写信的来我们这边，我们今天免费写。”
众人一阵欢呼，裴绥昭看到被惠贞拉过去帮忙写信的虞栩睢，不由得好笑。她一开始想的是完全规范住宅地址，划分出区号后再建覆盖平民的邮政系统，后来一想，不太现实，不如由需求倒推。
这也是项大工程，还得等天下安定后慢慢来，当前来说，能做多少做多少，能帮多少家书传出去就帮多少。
虞素韵因虞霁初的事苦闷，一直让她省心的女儿突然因一个女人忤逆她，她都不知能向谁诉苦。三娘被接进宫里宽慰她，直到这时虞素韵才发现忽略三娘太久，连三娘没有诰命在身进宫不便都没注意到。
一等国夫人不恰当，二等郡夫人也有些惹眼，于是依三娘前夫的职位封了淑夫人，不过这诰命也要元旦假过后才能正式授封了。
三娘不在意这些身外名，却又不得不在意，若没有，如今连见虞素韵一面都难。商人加女娘，即使为虞军立了汗马功劳，她也不敢奢望虞素韵正儿八经为她正名。思即此，心中不免苦笑，罢了，她眼里最重的，始终是虞素韵。
“你清减不少，为国事操劳，也得注意身子。不久又要领兵打仗，叫我怎能不忧心。”三娘给她按着额头，细细数落着。虞素韵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三娘，我不能没你。”
两人正温存着，宫人来报，太后过来了，没等虞素韵说话，文太后已经走进来，看到虞素韵靠在施三娘怀里，她眼里一苦，撇开眼去，垂眸道：“你说过不制约我去哪，我要出宫，为何有人拦着？”
文太后进来后，三娘手上一僵停在那，虞素韵顺势坐正，轻笑一声，这是跟她无理取闹，不过，她今天心情颇好：“你要出宫？做什么？”
“散心。”文婉不愿与她多说，不过一试，她没抱希望。
“好。我们一起去，正好看看百姓们这个元旦假过得如何。”虞素韵起身后扶三娘起来，很明显，她说的我们，指她们三个人。
这个元旦假，西城京里的人过得很是充实，到处都有人在念报纸给人听。无数商队也买了报纸四处散卖，当报纸卖到阔甸时，黑缀苦最先拿到。
她从海边回来，带着一身海腥气，进屋前轻咳几声，进去后又在火塘把身子烤暖，这才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迷糊醒来，对她伸手：“回来了，抱我。”
黑缀苦耳朵乱甩，最后甩成了飞机耳：“这样，不好。”床上的人拉住她的手：“抱我起来。”
黑缀苦红着脸把人抱到铺满皮毛的摇椅上坐好，给她端来蜜水和热腾腾的吃食：“吃些。”
若是蔡美菁在这，定会大喊一声“表姐！你在做什么！”
此时拿脚在黑缀苦怀里蹭的女子，正是在大荆失踪的文墨晖。
她看出黑缀苦怀里藏着东西，调笑着要拿脚去勾，黑缀苦招架不住，拿出叠好的报纸：“从荆地来的，你先吃，吃完再看。”
“我不看，你念给我听。你本就识得些字，我又教了你这么久，是时候看成果了。”文墨晖慢条斯理吃着，听黑缀苦念报给她听。
上面的内容她时不时听得会心一笑，显然，裴绥昭和虞霁初为这些事付出了不知多少辛劳和心血。旁的她都不放在心上，听到要航海的事，她停了筷子，看向黑缀苦：“你怎么想？”
黑缀苦也对这航海十分感兴趣，两人对视着，她回过神赶紧避开：“你想去？”问完斟酌着又说：“鹤尾要大变样了，或许整个大荆都会大变，你，不想回去？”
她问得小心翼翼，一脸希冀时不时偷瞄文墨晖，文墨晖吃完了，舌尖舔舔嘴唇：“她们做得很好，这就够了。”
远在江东道的罗家村，地方又偏又穷，一年货郎都难得来几次。货郎一来，要买针线等一些家什的妇人将他团团围住。妇人在一起议货好不好，小孩在一起玩耍笑闹，这就显得缩在树下的那个脸黢黑，神情麻木的妇人很格格不入。
有妇人看到货郎担子里用来包裹东西的报纸，问他怎么不敬学问，用书页来包东西。就算是捡来的书，也不该这样用。
货郎给她们说了报纸是什么东西，把报纸摊开后一段一段给她们讲上面的趣闻。他其实也不识字，但他听别人读了很多遍，都快背下来了。
那脸黢黑的妇人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旁，突然发问：“工器学是学什么？”货郎被她问得一愣，也问到了他的知识茫点，只能根据先前听来的答道：“学怎么造于世人有用的器物，譬如这打谷机，省了多少劳力。学堂里教出的学生，将来能造出比打谷机更好的器物，也不限于农具。”
货郎对于这个答复还是很得意的，赢得在场妇人一片吸气赞叹，黑脸妇人神色凝重，捏着报纸的手用劲，回过神扯扯货郎的袖角：“你再给我念念这个官学，仔细些念。”
货郎被噎了一下，但见所有妇人都一脸好奇看着他，他只能再仔细回忆，细细讲给她们听。
听完，黑脸妇人咧嘴笑了，登在报纸上的消息，报纸又卖得这么远，那么会有许多人去往鹤尾。敢把这件事登在报纸上到处宣扬，就表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考虑到了这点。
报纸上说了，对预科生不做严格要求，一切都靠自觉，考过才能进学院。那她就能在上课之余想办法活下去，人多，办法多，她机灵些总归是有活路的。
谁也不知道突然离开的黑脸妇人要做什么去，只是大家惊奇地发现她的脚步不再沉重，甚至有些雀跃。其中一个妇人说：“十七娘也才二十五，就是命不好。”大家一致摇头叹气。
虞素宁安排好京中事宜就要回鹤尾，主持雁归学院的事，在此之前她写信给宋时祺，让他新辟场所安置预科生。雁归山本来就为大量招收学子做了前期准备，但现在还要扩建，她也去信给了柴君弈，让她带师生主持扩建事宜。
她回，裴绥昭肯定要跟着回，鹤尾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虞霁初一直不跟她说有没有谈妥鹤尾知县的事，她也不打算问，不说也是答案，答案就是不行。
最好再亲自去一趟遂丰，将第一批远洋出海的事敲定后再回鹤尾。心头想着一堆事，笔记本连着写了好几页，阿蛮进来让她吃点东西时她才忽然想起，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见着虞霁初？
“县主今天没回府？”再过两天正月十五，她不清楚宫里是不是有元宵宴，或许虞霁初留在宫里帮忙没回来。
“午时就回了府里，一直陪着老家主，这会应是歇息了。”
裴绥昭觉得不对劲，吃东西也慢下来，想了一会，加快几口吃完，起身往虞霁初院里走去。
敲了几下没人应，房里又点着灯火，她直接推门进去，虞霁初还真躺床上，似是睡着了。她坐过去就知道虞霁初没睡，但背对着她，明明知道她来了，也不说话。
“怎么了？不舒服？”裴绥昭倾身过去摸她的额头，不烧，见还不回话，直接把人掰正睡好：“你……”
虞霁初眼睛都哭肿了，眼里猩红一片，裴绥昭瞬间心紧：“怎么了！”虞霁初握住她的手往脸颊上贴，窝在她手心里，声音黏软：“白日里和祖母说了会话，她战死了好多旧部，其中不少人我小时候都见过。难免伤感，你别见笑。”
这话裴绥昭信，但她觉得虞霁初不是为这事哭成这样。她抱紧虞霁初，轻声哄着：“有事不要瞒我，霁初，我在这呢。”虞霁初不知想到什么，又泌出泪珠，抽噎得声音轻颤：“绥昭，绥昭你不要离开我。”
临睡前裴绥昭让阿蛮传话给伺候虞霁初的丫头们，县主有事要与她秉烛夜谈，无事不要来扰，没有传召不得擅入。
虞素韵传话，让侯府备宴，元宵她要回府与亲友相聚，该请的名单她给了府里，让府里按名单投帖。
府内住的人也不是全有资格参加这个宴席，为免冲撞贵人，起码白小卷就不在名单里。裴绥昭让学子们带她出去看灯会，又给了她一袋银角子，让她们看上什么就买。即使这样，仍觉亏欠她们，但又无可奈何。
十五临开席前，虞素韵才从宫中回来，西关道外的斥候来报，阿耶兰罕年前连降数场暴雪，他们的牲畜冻死无数，如无意外，一场血腥劫掠即将席卷西关道。原本只是想趁大荆内乱薅一把，顺便试探能不能抢点地盘，如今，怕是要你死我活了。
虞素韵与几位重臣商议此事，崔观病得如何他们不知道，崔军退守西关道后，崔家犹如惊弓之鸟，周围自然固若金汤。
崔观先前与阿耶兰罕的赤策相处得融洽，促进了互市，也能和谈止戈，如今就不知西关道到底是崔观说了算还是崔成如说了算，且就算之前相处得当，如今獠蛮可是饿急眼了。
当前就是要不要招安崔军的问题，不招安，就怕他们被杀急眼了和獠蛮沆瀣一气，引獠蛮入大荆腹地，那真是不敢想。
招安，当前不知崔军内部是什么情况，就怕已经分了几派，有人答应了，但答应的人说话已经不算数。派谁去西关道，也是头疼的一件事。
虞素韵一回府，就被白鳞侯叫去，两母女谈了好一会，出来直接到宴席上就坐。裴绥昭看到，虞素韵坐下后冷冷看了虞霁初一眼，虞霁初似是早有所料，根本不敢抬头和她对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