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素韵看清裴绥昭惨白的脸色，不由得有些责怪：“怎么她们说你还在做绣活？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你折腾什么。”
裴绥昭讪讪一笑，不知道怎么回，她和虞霁初商量了，暂时不打算让虞素韵知道女儿的身世，怕虞素韵不安，乱想。
她不说话，虞霁初又在一旁十分担忧的模样，虞素韵凝着眉，召空青上前询问：“到底什么情况？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好？”
空青也被问懵了，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裴师早些好起来，可她要怎么回？
“殿下，空青她们尽力了，是我自个身体不好。”
说着她又咳起来，边拦着虞霁初的靠近，咳得脸从惨白到通红。虞素韵有些看不下去了，对着空青拍拍桌子：“你要是不行，就找更多人帮忙，宫里的御医，随你召唤。一定要早日治好她，否则你们是不孝！”
空青被质疑医术，也无怨言，确实是她无能，只能垂头答道：“是。”
晚上空青去了美菁住的宅子，破天荒主动要喝酒，美菁也没劝她，让小丫头摆好酒菜，她给倒了酒：“摄政回京了，你因她而愁？”
空青空腹饮了一杯，难受得闭眼：“不因摄政，她说得对，我无能，我治不好裴师。”
裴绥昭的病，虞霁初不让往外传，空青也没对美菁说过，美菁以为前些日子空青一直在侯府是为虞霁初。
“裴绥昭，生病了？什么病？怎么会连你都治不好。”美菁很诧异。
空青不知道怎么说，裴师告诉她，可能是心脏上长东西了，她听着都头皮发麻，这能怎么治？她只感到绝望。
美菁愣在那半天回不了神，回神后感觉不对，她拉着空青又要喝酒的手：“你有没有发现不对？”
空青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听脉能听到心脏异样吗？”
空青摇头：“我本事不到家……”
“不，你先别急着否认自己的本事，听五脏杂音是郎中基本功，你要是一点杂音没听到，裴绥昭是怎么知道心脏上长东西的？这些你可问过她了？”
“裴师不会拿这种事来戏弄我！”空青红着脸站起来，一脸坚毅，还有替裴绥昭不服的悲愤，似乎对美菁说出这种话来很失望也很生气。
“没有说她戏弄你。”美菁颇为无语，这个一杯倒的酒量还喝，喝个鬼呀。不过喝醉了又气乎乎的林空青看起来好可爱，她忍不住笑了。
空青却哭了：“你还笑。”说完一跺脚一甩手，跑了。美菁跟在后边边追边笑：“你跑什么呀，卧房在这边。”
今年夏日的夜有些燥热，自从裴绥昭病了，虞霁初时常从睡梦中惊醒。今夜醒后，让侍女给她擦干汗湿的身子，随后慢慢在园子里散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裴绥昭门口。
侍卫们已经习惯了她每夜前来，但今晚有些不同，少尹没有停住脚步，直接走过来了！她们心里一紧，左边的要说话，虞霁初“嘘”一声，哑声道：“不要吵到她，让开。”
正僵持着，岑稷和虞栩睢都过来了，虞栩睢小声喊：“阿姊，你……”
“让她们让开，我不想再说一遍。”
对上阿姊冷冷的眼神，虞栩睢和岑稷对看一眼，然后对那两个侍卫挥手，让她们让开。
前几天空青都睡在榻上守夜，现在裴绥昭不让她守了，房里点着烛火，静悄悄的，虞霁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裴绥昭好不容易睡着，她没有碰她，只是整理了被角，然后就静坐在那看着。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睡梦中都皱着眉，她几次伸手又收回，最终下定了决心。
虞栩睢在岑稷在外悬着心守了半个时辰，虞霁初出来了。
“幽荧。”
虞霁初盯着兔子看了许久，兔子浮在她面前静静等着，也不开口说话。
“是不是和孩子有关？”
想她虞霁初，打生下来就不信鬼神之说，可后来遇到了裴绥昭，又在遂丰遭遇了裴绥昭濒死复生的奇迹。就这么个例外，她不信也得信，不管是鬼神之说还是别的，能救裴绥昭就行。
幽荧要是个人，现在得瞪大眼睛了，她以为虞霁初是想问裴绥昭的病，问她能不能治。没想到直接扯到孩子身上去了，关孩子什么事？难道她说和孩子有关，虞霁初就打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冷静下来后她察觉到不太对，要问清楚。
虞霁初把裴绥昭曾经濒死复生的经历说了：“若当时不是你救了她，那极有可能是你的对手救了她。我要再试一次，不论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好。”
“我先回答你，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她是生病了。至于你说的事，如果真如你猜想，不用你试，我来。我回来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事关绥昭的安危，你要听话。”
这是长辈的口吻，虞霁初一时好奇，雁归山上的幽荧，是个什么模样。
时值深秋，左望周带着一众将领和亲信登上玉鸡山，站在鸡冠上眺望江东的河山城池，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若把这大好的河山拱手让人，谁都不甘心，可这仗还要打下去吗？
打败仗就罢了，临阵叛逃的，行军途中悄悄逃走的，留在军中但唱衰鼓动军心涣散的，杀不完，越杀越显颓势。
虞军吃得好穿得好，一个月前龟山连绵的大暴雨，两军短兵相接，连续泡在水里十几日，左军的脚和裸露的皮肤都快烂完了，虞军穿着防水的衣鞋，身上一冒红疹就有药能用，开打的时候嘴里还嚼着祛湿气的姜糖。
一边士气如虹，一边……
这仗还怎么打？龟山一战，左军战死近四万人，那都是江东的好儿郎啊！
“今日远离营帐，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大家畅所欲言，要掏心窝子，到这个时候了，大家都不要再做梦。”
左望周已经清楚崔军如今四分五裂，不愿受朝廷招安的往各处逃散，甚至有人率部逃往了獠蛮阵营。糊涂，不，是蠢，蠢到家了。他左望周再看不清形势，再想称王称帝，也不会与獠蛮为伍。
有人沉默，也有人磕磕绊绊绕着圈子从远处开始扯，左望周听得心情不是很好。又听了一阵，正要发作，他小儿子突然带着一群人闯进来：“父亲！我们还没有输！天道助我们！”
秋天一向是裴绥昭最爱的季节，西京麓山的秋山色彩很丰富，比画还要美。裴绥昭病愈后虞霁初就不让她那样操劳了，还以养胎的名义从白鳞侯府搬到了麓山墅院避暑。
如今已是深秋，不再适合住在山里，白鳞侯派人来催她们回府。虞霁初要在青云观上香再走，裴绥昭只能陪着，边走边嘀咕：“烧香尽是烟，对孩子不好。”
虞霁初停住，笑看着她，让阿蛮把香篮递给她：“那你替我去，感谢上苍。诚心点，神明听得见。”
裴绥昭想说什么又吞回去，跟阿蛮边走边小声抱怨：“你有没有觉得少尹怀孩子后神神叨叨了许多。”
阿蛮欲言又止，裴绥昭两次濒危转安她都是见证人，要说这其中没点什么她都不信，于是难得没顺着裴绥昭说：“少尹也是忧心娘子你和孩子，人要是有法子的时候，都不会想到求神拜佛。”
这话裴绥昭听明白了，她生病的日子，虞霁初确实煎心，又要顾着孩子的安危，想想都很难。也亏得虞霁初心里素质过硬，这才熬过来。
“行，那我好好拜拜，诚心诚意地拜。”
武药真人在一旁陪敬，裴绥昭和武药真人以前见面的时候不多，如今熟了，免不了要嘱咐：“观里的事，交给希字辈吧，别太操劳了。若您愿意，将来咱们同行去鹤尾住上一阵可好？”
岁月不饶人，在这个平均年龄说出来吓人的年代，武药真人近六十的年纪，算得上高寿了。她一直在修行，又自创了健身操，看着还硬朗，但也免不了鬓角的白发一缕缕的冒。
青云观如今产业众多，要是事事都让观主过问，那太劳心劳力。
武药真人也洒脱：“不过六十的年纪，贫道可是指着百岁登仙。这世间如今有太多热闹事新鲜事，我都想看想听。航海的人都还没回来，我哪舍得这人间。你不用太记挂我，照顾好你自个。说旁人都会说，别到自个身上就不知疲倦了。”
下山的时候裴绥昭忍不住又看看脚上的新草鞋，鞋子是猫娘给她托过来的，很合脚，如今夏日穿清凉又轻便。她不愿意闷在马车里，拄着个棍跟在马车旁慢慢走着。
这小孩得新礼的模样让虞霁初心里软乎乎的，抚着肚子想象着不久就会有个小裴绥昭在她面前嘚瑟收到的新礼，她心都要化了。
裴绥昭回望了麓山一会，这是块山水宝地啊，回过神又有些怅然若失，自打她好起来，幽荧就不见了。快马加鞭去雁归山问信，得到回信，幽荧师长身体安好，只是最近性子有些古怪，只按部就班教学，不再那么风趣幽默，也不再随时回答学子的提问。
综合来看，应该是幽荧的本源不见了。
她问过虞霁初，虞霁初宽慰她别忧心，幽荧应该是有事去忙了，不会不回来的。可这秋天都快过完了，她每晚呼唤一次，幽荧没有应答。这种被战友抛弃的滋味，难受，还有一丝惶恐，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鳞侯把人接回来，摆了丰盛的宴席，崔成如已经率部降了，拿着物资用他的人去打分裂的残部，他心里有恨，效果出奇的好。
左望周本来已打算降了，但不知哪里冒出的术士给他算命，说他是真龙命格，目前的颓势是上苍的考验，千万不能降。只要等到九月初九那日，东南岛屿地陷，会有神迹出世助他破局。
自古打江山的没有不信这些的，于是他又支棱起来了。
在山里住着的裴绥昭完全没听过这事，九月初九都过了，按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算，明天应该能得到准确消息。她心里忖了忖，又对白鳞侯看了一眼，难道叫她们回来是为了这事？或者准确点说，是让她来随时准备着应付什么？
她能应付什么，要真是有“神迹”，她难道能冲过去叫人家看看她的面子？
算是看透了，虞家的女人都这样，不涉及根本利益的时候，可以纵你宠你，可一旦关系到虞家根本，她们是能狠得下心的。总的来看，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让她们走到今天。
裴绥昭说不上埋怨，就是有时候觉得空落落的，人情世故太复杂了。
晚上她轻趴在虞霁初肚子上做胎教：“宝宝，我是阿娘，你睡了没有呀。”宝宝一脚踢到她脸上，她马上抬开脸摸了摸肚子，又轻轻吻了一下：“吵着你了啊，那不吵你了，你快乖乖睡觉。”
虞霁初给她轻揉着脸：“你以后不许溺爱她。”现在苗头很明显了，都不敢想以后得成什么样。
裴绥昭嘴上应着，但心里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可能做不了严母，她想把自己缺失的母爱都补偿给这个孩子，就像瑶娘说的，自己的苦吃够了，孩子能不吃就不吃。但是皇帝又不能太娇养，她会酌情，实在处理不了，这不还有虞霁初嘛。
从过年一直在寅吃卯粮，现在没存粮了。码字磕磕绊绊跟不上，我想想怎么收尾，停几天哈，大家见谅（拱手见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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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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