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我该叫你妈妈？

早上裴绥昭悄悄起床去找阿蛮拿悠远托人带来的虫粉，虞霁初不让她吃这个，她得尝尝味道究竟怎么样，只能瞒着悄悄吃。

阿蛮虽然也经历过饥荒，但她知道这闻起来香香的粉是虫子磨出来的，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跟裴绥昭同甘共苦，甚至在裴绥昭去调糊糊的时候本能后退了两步。

裴绥昭看到了，好笑：“不叫你吃，闻起来挺香的。”粉的干湿度控制得很好，摸起来也很细腻，要是没人说，一般人猜不到这是虫子做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有蛋白质的香味和豆粉香味，口感也还行，闭上眼能骗自己在吃肉糜。

阿蛮一个眼神，裴绥昭迅速放下手里的碗，喝口茶润口，把嘴角的粉末擦干净，这才转身去迎虞霁初：“起来啦。”

见虞霁初神色不善，她刚要解释，就听虞霁初说：“东南离海约一百二十里有岛屿地陷，左望周的人把那围得严实，我们的斥候见不到里面的真面目。”

真是要死了，这是要玩赛博朋克还是废土末世重生，裴绥昭内心真的极度无语，嘴唇动了动：“哦。”她能说什么？要不然还是问一句：“那岛叫什么？”不会是蓬莱或者瀛洲吧？

“蔓君岛，听闻岛上一角开满了蔓君花。”虞霁初走过来用指腹抹掉裴绥昭匆忙中没抹干净的粉末，轻笑一声，靠近她耳畔：“只见过偷腥的猫，哪见过这么笨的猫儿，怪可爱的。”

裴绥昭脸红，拉开距离轻咳一声：“白蔓君在我们那又名荼蘼，有句诗‘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晚春最后的花开为荼蘼，它开败了，盛夏就来了。有没有新旧交替的寓意，云散你自个想。”

若岛名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最初取这个名的不是文艺青年就是埋了这个隐喻。

虞霁初若有所思：“祖母让我们过去一趟。”

避不开逃不掉，看样子极有可能让她往岛上走一遭了。

白鳞侯叫她们过去说了会话，现在左望周就指着蔓君岛助他反败为胜，虞素韵和他这场海战不可避免，打完这场海战，乾坤基本上就定了。

她的意思是让裴绥昭现在过去一趟，虞素韵会安排人送她上岛，看能不能摸清岛上的机密。要是万一有什么神迹，虞军也好防范一二。说到此处，白鳞侯颇没底气，她是见过神灭獠蛮如屠猪狗的人，要是苍天不站在她们这头，那情势很严峻。

现在九月，孩子预产期在明年一月中下旬，本来去就去，无所谓，但现在幽荧不在，裴绥昭很不放心。

晚上虞霁初拉着她的手作乱，她哄着收回手：“不行。”虞霁初难得娇气地跟她哼气撇开脑袋，说出那句有名的气话：“你心里就只有她没有我了。”

裴绥昭轻笑着抱她，搂进怀里安抚着：“你自己盘盘逻辑，这话讲不讲得通？我们是她的阿母阿娘，哪能是对立的。我心里有你也有她，感受一下。”

她握着虞霁初的手到胸口，虞霁初还是没放弃作乱，轻轻握住捏了一把，裴绥昭被气笑了：“小没良心的，只会欺负我。”

四目相接，浓稠的爱意好似要具象化流淌出来，虞霁初勾住她的手去撩衣襟，贴在她旁气声道：“我想你，绥昭……”

这还能忍住就有点不对了，裴绥昭极力克制着，先立好规矩：“那听我的，不能胡来。”

又拖了五六天，幽荧还是没有回应，裴绥昭只能整装出发。虞霁初提出过想跟过去瞧瞧，别说白鳞侯不会准，裴绥昭也不答应，这一路上变数多，谁知道什么情况，要是虞霁初跟着，她整个人都要精神紧张到濒临崩溃。

跟妻儿告别大半夜，裴绥昭清晨在一堆人的叮咛嘱咐中依依不舍上马车。

虞霁初心里难受得紧，裴绥昭身体刚养好点，又要长途奔波，这一去，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她依在祖母怀里掉眼泪，虞颉深叹一声：“莫要哭，让人瞧着不好。”

究竟是让旁人瞧着不好还是裴绥昭瞧着不好，虞霁初心里也有了怨气，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有身为虞家女儿的自觉，这种两边拉扯着的感觉很难受，她想要做到的事，都做不到。想护住的人，也没护好。

此次岑稷和裴绥昭一同过去，悬娘也在，她们要在鹤尾落脚休整，然后突击到江东道明州临海县，再想办法摸到岛上去。只要裴绥昭确认岛上有东西危害大，虞素韵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蔓君岛。

她们回鹤尾的消息瞒得严实，但进城后就瞒不住了，只要有一个认识裴绥昭的人认出人来，消息就瞬间如风一般传遍鹤尾。

不一会递到裴家的帖子就要把蕉娘淹没，都等着裴绥昭见她们一面。蕉娘留在家里管家，看到主人回来，自然欣喜得不得了。这次裴绥昭没让阿蛮跟着，长途奔袭太累啦，她希望阿蛮过几天安生日子，若有可能，最好找个贴心的人儿，两个人过过小日子也不错。

最高兴的当属白小卷，裴绥昭到家，她还没到下学的时候，不过一会她就从山上溜下来，直接从后园子窜进家，跳进裴绥昭怀里：“阿娘！”

裴绥昭笑着抹掉她额头的汗：“你呀，跑得累了吧，快喝口水去，慢些喝。”跟在小卷后头的裴飞虹才真是跑得气喘吁吁，她眼见小獠蛮歘的一下没影了，用尽全力她也没跟上。

“裴师！”她边喘边笑。

“好好好，你们都乖。”裴绥昭也摸了摸飞虹的脑袋，飞虹又长高了，都快齐她的肩。

飞虹气息喘匀，神情很是担忧：“裴师，此次……”

“嘘。”裴绥昭让她噤声，然后迎向瑶娘：“你们来啦，是来接岑稷回家的？”说着抱起了岑知安：“小家伙，有没有想我？”

岑知安嘿嘿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回来后整天和柳寻瑭还有一帮小伙伴混在一起，努力混成领头，其它的事并没有多想。至于裴师，她偶尔有想过，但也就那么两三次、一瞬间，都是想裴师送她的好东西。她不好意思说。

“小没良心的。”岑稷点岑知安的头：“是不是也没想过我？”岑知安嘿嘿得更厉害了。

柳娘一家也来了，裴绥昭好久没见小柳儿，小女娘落落大方的见礼，随后斯斯文文站一旁对裴绥昭笑。这谁能不喜欢，裴绥昭想要抱，柳寻瑭闹了个脸红，对阿娘看了一眼，很是拘谨。

唐寓春笑道：“小时候还在裴师怀里哭过鼻子，不记得了？”

裴绥昭不为难小女娘，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也还是小朋友。”

随后柴君弈和林枕梧也来了，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一看就和其她人不一样的，裴绥昭猛地瞧见人，僵在那，有些失态地呢喃：“妈妈……”

这一声只有白小卷和岑稷听到了，两人都奇怪地望向裴绥昭，在她们的理解里，妈妈是府里掌事大娘的俗称，裴绥昭对着幽荧喊妈妈，不对劲。

“绥昭，你回来了。”幽荧上前唤她，裴绥昭才醒神：“幽荧？”幽荧轻咳一声：“为人师表，怎能直呼长辈姓名，叫小姨。”

裴绥昭差点没失笑出声，咬牙才忍下去。

幽荧用的这个形象，和她印象中的妈妈起码有八分相似，这些先不说，她们俩现在年纪差不多，且因为她大病才好又长途赶路，幽荧看起来比她年轻多了。

小姨？她心中冷笑，是得好好盘盘这个关系了！

接风宴热热闹闹，裴绥昭没扫兴，喝到半醉才去睡。睡前终于失声大笑，眼泪不知不觉往外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虞素宁初见到幽荧，也是相当震惊，在她认知里已经死亡，再不济也是失踪多少年的人，样貌没有丝毫变老，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相处几天她就明白，不是故人，不是点青回来了。幽荧和点青，除了样貌相似，别的任何点都不相似。但是有幽荧出现，她知道将来某一天，终能听到点青的最终归宿。她想知道，但又不急于知道，怕答案会再一次让她痛彻心扉。

于是就当陌生人想处下来，她清楚，若裴绥昭和幽荧真有血缘关系，两人见面的那一刻，一切都会见分晓。

裴绥昭要和幽荧单独在长叶河上泛舟钓鱼，不让任何人跟着，白小卷撒娇耍赖也没用，众人只能或隔远处在船上看着，或在岸上盯着。

“小姨？或者，我该叫你……妈妈？”最后两个人字里含着颤音，裴绥昭并没有十足的底气来确认这件事。

“不，绥昭，我并不是你妈妈。”听到这，裴绥昭眼睁睁流出泪来，好像又回到了九岁那年被母亲抛弃的时候。

“船长才是你妈妈，你的妈妈，我的船长，都是点青。”

幽荧才说完，裴绥昭猛地站起来，带动船一阵摇晃，跟着她们的人吓一跳，一直在问岑稷要不要跟上去问问情况。岑稷挥手，静观一会：“不动。”

裴绥昭被拉着缓缓坐下，但半天合不上嘴。

有太多想问的了，裴绥昭感觉头晕目眩，最终只是撇开头，抽泣着小声问：“她还活着吗？”

“船长还活着，只是……”

“行了，你不用告诉我那么多。”

既然活着，又不出现在她面前，要么是她理解不了的事，要么是她无力改变的事，知道了也只是增添愁绪。

“有生命危……我还能再见到她吗？”问到一半，裴绥昭拐了个弯，还是不敢去触碰一些边缘，只敢问一个最终的结局。

可就是这么一个问题，幽荧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说：“我相信，会的，你们终会再见。”

裴绥昭苦笑出声，幽荧的回答并没有十足的底气。

“你为什么失踪了那么久，现在你身体里的是本源吗？”缓了很久后，裴绥昭强打起点精神，问幽荧的事。

“不是，我还没有回来，如果地面上出现任何异动，你都不要管，等我回来再说。”

“来不及了，我也身不由己。”裴绥昭手指动了动，她想摸摸记忆中的妈妈，反应过来后攥紧手指，不再对幽荧看。

“绥昭，我要保证你的安全，我能拦住你。”

“不用威胁我，霁初和孩子都在等着我，你让我怎么办？不去看一眼，虞素韵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要是虞军真因此一败涂地，那我们……那我们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