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教学楼，林幽鸟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英语完形填空。那些扭曲的字母像缠成一团的线，她捏着笔的指节泛白，直到身后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才惊觉放学铃已经响过。
“还不走？”江稚鱼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白色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角还挂着汗珠，“今天值日的人都走光了。”
林幽鸟合上练习册塞进书包，拉链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没抬头，只含糊地“嗯”了一声，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往门口走。江稚鱼几步追上来，把一瓶冰镇可乐塞进她手里：“谢啦，下午帮我收的数学作业。”
冰凉的触感透过瓶身传来，林幽鸟下意识想还给她，却被江稚鱼按住手腕。对方的掌心温热，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拿着吧，我妈刚送来的，冰的解腻。”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幽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可乐瓶在指间晃了晃，几滴水珠溅在校服裙摆上。她低头用纸巾去擦，听见江稚鱼在旁边笑：“你这人怎么总跟惊弓之鸟似的？”
回家的巷子口阴影里站着三个男生时，林幽鸟正试图拧开那瓶始终没喝的可乐。为首的黄毛吹了声口哨，嚼着口香糖的嘴歪向一边：“新来的转校生？跟我们去旁边网吧坐会儿呗。”
她攥紧书包带转身就走，手腕却被猛地抓住。男生的指甲划过她的皮肤，带着黏腻的汗味：“跑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书包从肩上滑落，里面的练习册散了一地。林幽鸟挣扎着想甩开他，后腰却撞到斑驳的砖墙，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黄毛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被她偏头躲开，指甲在脸颊上划出一道红痕。
“放开她。”
江稚鱼的声音像突然刺破云层的阳光，林幽鸟看见她把校服外套甩在地上，背着光的身影在巷口拉出长长的影子。黄毛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多管闲事？”
江稚鱼没说话，径直冲过来攥住黄毛的手腕反拧。她的动作快得惊人，林幽鸟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以及黄毛疼得变调的喊声。另外两个男生想上前，被她一脚一个踹在膝盖弯，闷哼着跪倒在地上。
“报警还是跟我去教务处？”江稚鱼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绷紧的下颌线上，“或者我现在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
黄毛看清手机屏幕上的110拨号界面，脸色瞬间惨白。江稚鱼松开手时，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撂下句“你等着”就带着同伴跑了。巷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练习册。
江稚鱼蹲下去捡书，手指抚过某页边缘的折痕时顿了顿——那页空白处用极轻的笔触画着包扎伤口的示意图，线条利落得不像随手涂鸦。她把书摞好递过去，看见林幽鸟正用袖口擦着脸颊的红痕，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我已经报警了，”江稚鱼把外套捡起来拍掉灰，“警察大概十分钟到，你......”
“不用了。”林幽鸟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没对我做什么。”
她蹲下去捡书包，指腹蹭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刚才挣扎时可乐瓶摔碎了，褐色的液体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江稚鱼按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别用手捡，会割破的。”
林幽鸟看着她用纸巾仔细裹起玻璃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什么易碎品。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林幽鸟突然抓住江稚鱼的胳膊：“别让他们记我的名字。”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微颤，“我不想......不想让我妈知道。”
江稚鱼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那是她第一次在林幽鸟脸上看到近乎脆弱的表情。她点头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温和：“好，我来说。”
教务处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幽鸟坐在长椅上，看着江稚鱼跟警察说话的背影。
“可以走了。”江稚鱼走过来，把她的书包递过来，“警察说会联系他们学校，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林幽鸟接过书包时，发现背带处的线头被仔细系成了整齐的结。她低头看着那双沾了灰尘的白色运动鞋，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同学嘛。”江稚鱼弯腰系鞋带，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不过你以后别走这条巷子了，绕去前门虽然远两分钟，但亮堂。”
夜风突然掀起林幽鸟的校服衣角，她下意识按住口袋里的东西——那是片被体温焐热的创可贴，刚才江稚鱼帮她处理手指上的小伤口时，剩下的那片被她悄悄塞进了口袋。
第二天早读课，班主任领着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走进教室。林幽鸟握着笔的手猛地顿住，墨水滴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小团黑点。女人的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靠窗的位置，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就是江稚鱼？”女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林幽鸟看见她抓着江稚鱼胳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女儿昨天被人堵在巷子里，是不是你多管闲事报的警？”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第三排。江稚鱼试图掰开她的手：“阿姨您先放手，有话我们出去说。”
“放手？”女人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我女儿本来好好的，转来你们学校才多久就被人堵巷子，你要是不瞎掺和......”
“妈！”林幽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冲到两人中间，把江稚鱼拉到身后，脊背挺得笔直，“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
“你闭嘴！”林母厉声打断她，眼神像淬了冰，“要不是她多事报警，那几个男生能记恨你？以后在学校还怎么待！”
江稚鱼从林幽鸟身后探出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没事：“阿姨，昨天那种情况必须报警。那几个男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堵女生了，学校保安室有记录。”
“记录？我看就是你惹出来的事！”林母甩开林幽鸟的手，指着江稚鱼的鼻子，“我看你就是想出风头，拿我女儿当垫脚石......”
“够了。”林幽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她攥着江稚鱼的手腕往教室外走，经过讲台时停下脚步，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我跟你走，但别在这里说她。”
办公室的百叶窗半开着，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母坐在椅子上喘气，林幽鸟站在她对面，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片创可贴。
“你跟那个江稚鱼走那么近干什么？”母亲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警告，“她那种性格太张扬，早晚惹麻烦。你忘了以前......”
“我没忘。”林幽鸟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但昨天是她救了我。”
“救你？”林母嗤笑，“她那是给自己揽事。你以为她真把你当朋友？不过是觉得你可怜，想显她自己多能耐......”
“不是的。”林幽鸟抬起头，眼眶泛红却没掉眼泪，“她给我可乐，帮我捡书，还教我做英语题，我们还一起参加物理竞赛。”
母亲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沉默的女儿会说这么多话。林幽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留着昨天被玻璃划破的细小伤口，已经结了浅褐色的痂。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江稚鱼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两个面包：“阿姨，还没吃早饭吧？学校食堂的肉松面包挺好吃的。”
林母看着两个女孩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突然说不出话来。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江稚鱼发梢，给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教堂彩绘玻璃上的光。
放学后，林幽鸟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等江稚鱼。对方抱着排球跑过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等很久了？”
林幽鸟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个玻璃瓶递过去。蜂蜜水的甜香漫出来，江稚鱼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眼睛弯成月牙：“你泡的？比我妈泡的好喝。”
“昨天的事......”林幽鸟咬着下唇，“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江稚鱼把排球往地上拍了拍，“你妈也是担心你。再说她说得也没错，我有时候是挺爱多管闲事的。”
林幽鸟看着她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突然笑了。那是江稚鱼第一次见她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被风吹拂的柳叶，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以后放学一起走吧。”林幽鸟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是说前门亮堂吗？”
排球在掌心转了个圈，江稚鱼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十月的风都变得甜丝丝的。她把书包甩到肩上，朝校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啊，再晚食堂的糖醋排骨就没了。”
香樟叶在两人身后沙沙作响，林幽鸟看着江稚鱼轻快的背影，悄悄把口袋里那片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英语笔记本里。那页刚好印着一句话：“Light in darkness，hope in despair.”
她低头跟着江稚鱼的脚步往前走，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段属于阴影，哪段属于阳光。
[菜狗][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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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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