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竟真有让人忘了呼吸的容颜。
清辉拂过他侧脸,眉眼如覆雪般清冷,偏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陶书宁呼吸一滞,脑中空白,心头却像被羽毛狠狠挠过。
纸落、云烟在旁边拼命的使眼色。
纸落、云烟:少主,是容昭啊!
陶书宁:容昭?
容昭!
……
桂香氤氲,月亮正圆,正是中秋团圆佳节。
曾经的七皇子,如今的监国皇子容昭,正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一枚触手生凉的九龙玉佩。
殿内熏着龙涎香,却压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殿门无声的被打开,一道黑影悄然而入。
“殿下。”
玄七单膝跪地。
“江家,已清理完毕。”
“府库、田庄、暗线,尽数拔除。”
容昭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指尖依旧摩挲着那温润的玉佩。
“江辞呢?”
他问,声音听不出波澜,却让殿内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玄七的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混战中,江辞被其死士护着突围,于西山断魂山崖坠入洛水。属下已派人沿河搜寻百里,未见尸首。”
“坠崖?”
容昭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坐直了身体。
烛光映照下,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微微眯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西山断魂崖,洛水急流,倒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传令下去,沿着洛水下游,仔细地搜,死,也要见到那块能证明他身份的玉佩。”
“是。”
“老皇帝呢?还没咽气?”
玄七恭敬回答道:“太医说,陛下已是弥留之际,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怕是熬不过今夜子时。”
“熬不过今夜?”
容昭低低地笑了起来,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听的人毛骨悚然。
“既然将死未死,痛苦挣扎,做儿子的,理应表表孝心,送他一程,助他解脱才是。”
“属下明白,这就吩咐人去办。”
“玄七。”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
“去,将江家那些尸首,烧了。”
“烧得干净些,骨灰收敛起来。”
纵然是见惯了血腥的影卫,闻言也不由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头:“殿下,这骨灰……”
容昭走回案前,执起方才把玩的那枚玉佩,对着烛光细细端详。
“今夜中秋佳节,宫宴岂能无趣?传旨意,宫中照常设宴,百官皆需入宫,与父皇,同乐。”
容昭顿了顿,目光从玉佩上移开,落在玄七身上,眼神带着一种孩子般天真与好奇。
“你说,把江家一百三十二口的骨灰,混在焰火药里,做成烟花,在这月圆之夜放出去,那场面,该是何等的绚烂?”
“想必,定能让我那即将殡天的父皇,和满朝文武,终生难忘。”
他微微歪着头,仿佛在想象那血肉骨灰化作漫天流火的景象,眼中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迷醉的欣赏。
“去办吧。”
容昭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倚回软榻,阖上了眼睛。
“记得,烟花要做得大些,亮些,我要这整个皇城,都看得到。”
玄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里面传来阵阵哼唱,是民间庆祝佳节时最寻常的小调。
今夜,月色真美。
……
消息传来时,陶书宁正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桂圆茶。
今夜她可以和父亲,母亲,哥哥坐在一起,每年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能凑到一起。
可不知为何,今夜却一个也没有来。
陶书宁正要派人去请,云烟突然跑了过来。
“江家……谋逆……满门……”云烟哽咽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你说什么?”
云烟止不住的颤抖:“郡主,江家逼宫谋反,陛下就,就下旨,诛九族。”
瓷盏从指尖滑落。
“啪”一声脆响,碎瓷片和温热的茶汤溅了她满裙摆。
“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的盯着前来报信的云烟,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陶书宁猛地摇头。
“不可能!”
她声音拔高,带着颤音:“早上……早上父亲还说江伯父前日还与他商议漕运之事!怎么可能谋反?!”
无数画面碎片冲击着她的脑海。
江辞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江伯母慈爱的目光,江家演武场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
“江,江辞呢?!”
陶书宁扑过去紧紧抓住纸落的手臂:“他怎么样?他在哪里?!”
纸落被她摇得几乎站不稳,泪落得更凶,闭上眼,绝望地吐出两个字:“……坠崖。”
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约定过未来的少年,连同他背后那个曾经显赫的家族
就这么没了?
她不信。
陶书宁几乎是跌进大长公主寝殿的,云袖没能拦住她。
她发髻散乱,脸上泪痕纵横,扑倒在母亲脚下,攥着长公主华贵的衣摆。
“母亲!”
“江家...江家没了!他们说江辞,江辞,求您,母亲,求您救救他,哪怕只是保住他一条性命!”
“起来!成何体统!”大长公主呵斥道。
“江家谋逆。”大长公主跪下,虔诚的朝佛像跪拜:“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无人可翻,即使找到他,结局也是一样。”
陶书宁仰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证据?什么证据能让他们一夜之间满门尽灭!母亲,您知道的,江家怎么可能……”
长公主又朝佛像拜了拜,起身,想把陶书宁从地上拽起来:“书宁,你很了解吗?”
“朝堂之事,不要插手,记住你的身份。”
“从今往后,江家,与你再无瓜葛,不要再提。”
陶书宁泪眼朦胧,长公主终究是心有不忍。
“傻孩子。”
她轻叹一声。
伸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陶书宁脸上的泪痕。
“母亲。”陶书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大长公主的目光越过女儿,望向窗外那轮圆月,今夜的烟花真是绚烂。
“书宁,有些事,不是母亲不愿,而是不能。”
她将陶书宁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江家,这是他们的因果。当年他们种下的因,今日结出的果,旁人插手不得。”
见女儿眼中仍是无法接受的痛楚,她微微俯身,将陶书宁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很轻。
“母亲知道你难过。”
“但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命数。江家的劫,是注定要应的。”
她松开陶书宁,双手捧起女儿泪湿的脸:“听母亲一句劝,放下吧。”
“母亲...只盼你能平安。”
陶书宁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丞相府。
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找父亲!
母亲那边不行,但父亲……父亲是丞相,门生故旧遍布朝堂,他一定能做点什么,至少要查清江家所谓谋逆真相!
他一定知道更多!
她提着裙摆,不顾仪态地奔向内院书房,云烟跟在她身后。
陶书宁一把推开门,急声道:“父亲!”
然而,书房内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住了脚步。
父亲陶弘之并未像往常一样伏案疾书,而是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父亲……”
陶书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放缓脚步,绕到父亲身前。
陶弘之缓缓转过身。
不过半日不见,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血丝。
“书宁……”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父亲,江家……”陶书宁急切地开口,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陶弘之却抬手,无力地挥了挥,打断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
“江家的事,已成定局,不必再提。”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决绝:“为父此刻要告知你的是……陛下方才……已然驾崩。”
陶书宁怔住。
舅舅死了?
“七皇子容昭。”
陶弘之的声音沉重地落下,“已在灵前即位,明日……便是新皇登基大典。”
“阿昭?!”
陶书宁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心就揪紧般地疼了起来。
“是他?怎么……怎么会是他?太子呢?阿昭现在安全吗?”
“太子失踪,陛下突然驾崩,陛下临终前下的诏书,命七皇子即位。”
“为什么是阿昭!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皇子,那么多权臣,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他该有多害怕……”
陶弘之顿了顿,目光复杂地落在女儿惨白的脸上:“而新帝……下的第一道恩旨……便是……册封你为皇后,三日后入主中宫。”
“什么?!”
陶书宁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瞪大了眼睛。
登基?容昭?皇后?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
她一直当作弟弟疼惜的人,竟成了皇帝?而且要娶她?
在她刚刚得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破人亡、生死不明的时候?!
“不,我不嫁!”
陶书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声音都变了调:“父亲!您说什么?江家尸骨未寒!我怎能,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嫁入宫中?”
她脑中一片混乱。
陶弘之抬手用力按住女儿剧烈颤抖的肩膀:“书宁,你还不明白吗?没有选择了!这不是商量,是圣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听着,孩子,江家已倒,朝局已然翻天覆地。”
“这道皇后册封,是恩典。你若抗旨,陶家上下,顷刻间便是万劫不复。我们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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