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在十四岁时有了一个夫君,他的夫君不是活人,是一块牌位,连名字都没有的牌位。楚家人告诉他这是他夫君,要好好待这牌位,每月杀鸡取血供奉,待到十八岁时为他们举办婚礼。
按字画押后,林浅就多了门亲事缠身,从不敢下刀取血到现在手起刀落,林浅已经这样做了三年,今年他十七岁。
楚家是贤安城的大富人家,在外人看来,生于楚家,即使是家奴,也是无上的荣光。可是楚家家大业大,如一棵巨树盘踞在一方,外人只看得到他光鲜的外表,却不知那阴影里从不缺的腌臜事。
十四岁之前的林浅唯一值得一说的地方就是他是楚家主家的家奴。林浅打小就生在楚家,他不记得父亲是谁,但母亲是楚家家奴,父亲大概也是吧,生下来的林浅作为家生子也就成为了家奴。
家奴家奴,是比仆人更低一等的奴隶,林浅不见父亲,母亲又早逝加上是最一低等的奴仆,常常受人欺负,直到他十四岁抱着一块的牌位进了偏院,从家奴一跃成了牌位的未婚夫后,再没人能欺负他。
为什么选择了自己,林浅不知道,只是有一天一群道士模样的人突然来了主家,大师们从他的眼前匆匆经过,林浅抬眼看了看就低下头继续洒扫,那时候的林浅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看着身穿道服浩浩荡荡奔走在楚家的人丝毫没想到能和自己产生什么联系。
大堂里,楚正源皱着眉问零星站着的道士们:
“各位也别装神弄鬼了,有什么解决办法就快告诉楚某吧。”
“你这什么态度!”底下有位年轻的道士看楚正源连个座都不给还如此轻蔑,愤愤的嚷到。
“薛闵。”为首的道士薛危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淡淡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薛闵被他一说就像是被掐了脖子一般噤了声,默默退了回去,薛危也十分不满楚正源的轻视却端着自己仙风道骨的姿态不好表示出来,只能有意无意的说,
“楚大人,只要找一个楚家家主的血脉,那只要他能和那恶鬼结阴亲便能止住他的怨气,楚家气运就绝不会被影响,就是……”他停住不再说了。
楚正源脸黑了黑,这贤安城里的上层大家基本都知道他这家主位子来路不正,是夺来的,因此这老头的话在他耳朵里简直十分刺耳,但一句楚家气运却说到了他的痛处,于是他压抑着怒气说到:“就这样?若是如此,前几年怎么从没听说过要有这么一回事?”
接连被质疑,薛危也有些不耐,“楚大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要想楚家气运不衰,还望您按照我们说的来做。”他一甩袖子,“要不然,还请您另请高明吧。”
被堵了话,楚正源阴着脸不出声,要不是自他接手后,楚家接连遭遇不顺,他才不会去找这不痛快信这鬼道士,停了会,楚正源说的缓和了些:
“大师莫怒,楚某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还望给楚某两天时间找一找这家主血脉。高宿,送客。”
在一旁立着不说话的高宿立刻动了,堆上笑,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出去,薛危哼了声,“有劳高总管了。”
林浅这几天总觉得怪怪的,可是究竟怪在那里他也说不出来,但天大的事大概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于是他仍旧每天砍柴挑水、打扫庭院。
今天又是如此,林浅刚把一桶水打满要送到厨房,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盯着自己,四下看了看没人,他挠挠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弯腰,一使劲,两桶水就被他挑着走了。
林浅那时才刚十四岁,因着要干活所以看上去并不瘦弱,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却只能得一个馒头两碗粥,因此并不很高,营养跟不上导致面容的清秀好看也被拉低了几分,一双眸子生的透亮,不过因为早熟些,又为那眼睛蒙上了一层警惕。林浅自知在下人之间显眼并不是好事,于是常常低垂眉眼,让人一眼看过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迎面走来一个人,林浅忙放下挑的水,站定低着头叫了句,“高总管好。”眼前停住了一双鞋,他这才抬头,只见高宿笑着跟他说,“跟我走。”
林浅有些疑惑,但显然这不是他能询问的事情,于是只得跟上高宿的步子朝大堂走去。
一路上林浅只是想着,这一耽误怕是要吃不上饭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堂外,日影倾斜,已是晌午,高宿睨了他一眼,说“在这等着。”林浅应是后就站定了,高宿不说话,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林浅忙跪下了,他这才迈步向里。
看着高宿愈行愈远的背影,林浅浅浅的呼出一口气,常处在底层,竟还忘了楚家的规矩。
大堂里,楚正源和薛危一派两相对立着,高宿神色如常的上去禀报楚正源,“家主,人带来了,在外边。”
两派人一时都没说话,还是楚正源先没有沉住气,在楚家气运面前,再怎么不信任,他也别无他法,
“薛大师,人已经带来了,现在呢?”
薛危端着架子,“楚大人只要保证那孩子能自愿结阴亲,剩下的放心交给我等就好了。”
楚正源阴着脸说,“把那小子叫进来。”
外头跪了好一会的林浅听到传唤,顾不上木掉的腿,忙进去跪好。
“林浅是吧,抬起头来。”楚正源坐在高位上开口。
林浅应是,抬起了头。
楚正源开口道:“今日给你与我楚家订下一门婚事,待你十八岁时成亲,可有异议?”
林浅有些摸不着头脑,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就又听楚正源说:
“虽是门阴亲,但楚家可保你衣食无忧。”
楚正源看着摇头的大师们,皱着眉又解释了句,
“等你十八岁和楚致完婚后,楚家还会放你自由。”
至于到时候是活着的自由还是死了的自由……楚正源没再说了。
林浅低垂着头却忍不住皱眉,他那时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也意识到了楚正源的话里有话,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他低敛着眉眼问了一句,
“敢问大人,阴亲需要小人付出性命吗?”
林浅不想死,为什么不想死呢,大概是他娘亲缠绵病榻时一直对他说,
“浅儿,你要活着啊,活着啊,至少不要一辈子困死在这楚家里,至少出去看看,要不然,娘真的对不起你啊。”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抱着他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就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林浅那时候还很小,被娘亲搂着也很想哭,他不知道他娘亲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打小生在楚家,有娘亲在的时候娘亲待他虽然并不像寻常母子间亲密,但也是林浅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娘亲死后,真正只剩了他一个人,生活才真正苦了起来。
楚正源瞥了他一眼,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会,你若答应,楚家还可给你一个许诺。你可愿意?”
林浅其实没有奢望楚正源会回答自己,因为他的疑问就像他的人一样,是最不起眼的,虽惊讶,但他也能感受到楚正源话里的敷衍,虽不知为何楚正源一定要问他的意愿,但林浅也知道自己身为家奴这时候应该回答什么。
于是他低声应道:“小人愿意。”
一直没出声立在一侧的薛危插话进来,“既如此,请跟鄙人来吧。”
林浅下意识侧头看去,对上薛危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怜悯与轻蔑,林浅移开视线,低着头默默跟着他出去了。
走到门外,就听到大堂里传来茶盏碎裂的响声与楚正源的带着怒气的话语,林浅只当没听到,薛闵确是又忍不住多嘴,
“这楚正源可真是狂妄自大还多疑,到时候怕是楚家怎么亡的都不知道。”
薛危这次没有制止他,只是冷哼一声加快了步子,林浅默默跟在后边,开始放空自己,他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般,但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奴,知晓其中的古怪又能干什么呢。
薛危取了林浅的半碗血,号令着随从的弟子举行了奇怪的仪式,被取完血的林浅坐在墙边,看着他们蹦蹦跳跳,听着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无聊的拔着墙边的草。
薛危他们一顿操作,之后林浅便迎来了他的夫君,一个牌位,楚家给他安排了一个偏僻的小院,林浅抱着牌位按照楚正源的吩咐将它放在了卧房。
道士们走后,林浅终于长舒一口气,被一连串事情塞的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他回到卧房,这偏院虽然荒凉,但这几间屋子却收拾的很是像样,就连书房都有,探索了一会,林浅就回到了卧房。
坐在案桌下,看着上边放的牌位,怎么是红色的,还空空的连个名字都没有,林浅小声嘟囔,小小的叹了一声,他站起来摸了摸那牌位,
“之后就我们两个一起过活了。”
说罢小老人般背着手出去了,开始了杀鸡取血供养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夫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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