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安觉得,只要自己人不回家往爹娘跟前碎嘴子,爹娘都绝对不会知道她和崔颐有没有洞房。
而崔家这边她更不在意了,那都是崔颐的事。
所以月安没打算在这事上故弄玄虚作假,而且出嫁前一晚月安从娘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教导中得知新婚夜的帕子上不止是有血,还会有别的脏污。
月安觉得她应该伪造不出来,那不如什么都不做。
两人谈完了正事,各自安静了下来,自然便听到了院子里的虫鸣声。
一阵一阵的,仿佛在提醒两人今夜该如何安排。
在这样的事上,月安不喜欢逃避,她看着四下一片喜庆艳红,大方开口道:“既不做真夫妻,那宿在一起也不妥当,不知崔郎君如何想的?”
这里是崔家,不是月安的地盘,决定只能让崔颐来做了。
而且月安相信,崔颐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毕竟又不是她一个人有二心。
果然,崔颐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崔某确实不可冒犯温娘子,不过新婚夜抛下新妇独寝不合规矩,传出去也是风波不断。”
“这样吧,今夜崔某暂且于新房中榻上过夜,不知温娘子能否接受?”
今夜崔颐若是出门去,明日崔家上下便会传遍了,虽然月安并不在乎这个,但总是会带起些非议。
崔颐的考量很妥帖,饶是月安不喜他这般的性子,有时也不得不赞同他的品性高尚。
“那便有些委屈崔郎君了。”
月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不然难道让她睡榻?
不委屈自己,只得委屈一下崔颐了。
嘴里说着客气规矩的话,但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点看不出客气,尽是对他这个提议的满意。
崔颐目光在小娘子灿笑的面颊上掠过,面色怪异道:“无碍,温娘子无异议便好。”
说完,崔颐也不拖沓,从柜子里抱出新得被褥铺就在窄小的榻上,人进了浴房。
月安目送崔颐步入浴房,人飞快地钻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换上了轻薄凉快的寝衣。
她要安睡了,至于崔颐如何就不关她的事了。
又不是什么正经夫妻,何况月安本就不是喜欢伺候人的性子,任凭他是什么人。
隔着帐子,月安开始迷迷糊糊,隐约间听到外面的细碎动静,月安也懒得去管。
今日可将她累了一通,明日还得早起去堂前拜舅姑,她要好好歇息才是。
因而只是翻了个身,月安又沉沉睡了过去。
崔颐浴身出来后,四下只有灯火幽微,与方才他在前堂的喧闹截然不同,显得冷寂凄清。
哪里像个新婚之夜。
崔颐瞥了一眼围得严丝合缝的床帐,自觉地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灭掉灯火,只留下幽微的一盏光亮,崔颐躺在榻上,看着昏暗的四周,心中情绪翻涌。
官家按律给了他九日的婚假,虽说明日不必去上职,但要陪同新妇去堂前拜舅姑,崔颐也早早睡了。
这夜,崔家备水准备传唤的婆子一直未等到动静,等了半宿见新房灯火幽暗静谧,嘀咕了几句也耐不住睡下了。
……
翌日,天色晴明,鸟雀啾喳。
月安认床,这一夜睡得不算踏实,做了许多零碎的梦,五更时分好像还醒了一次,对着满屋寂静发了一会怔又睡着了。
在睡觉上月安一向是个随性所欲的主儿,但今日要去堂前拜舅姑,她白日便叮嘱了绿珠记得提早喊醒她。
起身的时候,崔颐早没了踪影,屋内只有绿珠和前来侍奉的婢女。
“崔…呃夫君呢?”
下意识就想提崔颐的名,一抬眼扫到崔家这些个仆婢,舌头一扭立即改口了。
如契书里提前说好的那般,在外人跟前她和崔颐还是夫妻,不能露馅。
绿珠意会,一边为娘子穿衣一边道:“翰林早就起了,见娘子还睡着便去隔壁偏房洗漱去了,如今在院中练剑。”
“练剑?”
没想到崔颐瞧着清瘦文弱的模样居然习剑,倒是月安小瞧了他去。
新婚第一日,新妇皆要打扮得鲜亮些,虽然这桩婚事不正经,月安还是会跟从这个风俗,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过去。
藕粉色的抹胸,下系天水碧的百迭裙,腰系莺黄色绶带,佩白玉玦,外罩朱红色褙子,鹅黄帔帛。
发髻上也妆点得华丽些,让绿珠给她戴上了成婚前新做的莲花冠。
白玉雕琢成莲花状,莲花玉冠周围簪各色鲜花绢花,色彩妍丽。
于眉心贴珍珠钿,勾画月棱眉,点上颜色嫩红的口脂,两腮淡淡打上些胭脂,便是大功告成了。
月安走到廊下透气,自然也就看见了院中舞剑的崔颐。
不再是昨夜清艳的喜袍,习剑锻身的他换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衣袍,衣饰简单清爽,衬得其身姿挺拔颀长,行动间潇洒飘逸。
因为是剑,这不免让月安想起了瞿少侠,那夜他执剑风流的模样。
这样想着,月安不免入了神,唇畔也多了三分笑,不仅是周围的仆婢注意到了,就连正练剑的崔颐都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视线。
剑招毕,崔颐挽出最后一个剑花,收剑朝着月安这边走来。
“夫君。”
月安这才醒过了神,余光瞥见周围尽是崔家仆婢,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崔颐恰好此时踏上台阶,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声,他脚下踉跄,险些没踏稳。
十八年来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唤他,崔颐觉得陌生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古怪的新奇感来。
小娘子鲜妍明媚,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崔颐多看了两眼,沉神应道:“嗯,我先去浴身,你让厨房传饭吧。”
崔颐将长剑置于剑架上,拿起换洗的衣物便要进浴房,月安随口道:“夫君可要侍候?”
没成婚前,崔颐有长随近身伺候,就好比书玉,但屋里多了个女主人,书玉就不便常伴在侧了,只有得了允准才能进入房内,浴房更是不许。
没了长随近身侍候,按着规矩应当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但月安可没法伺候他,便想着给他指一个侍婢进去,也算是她仁至义尽了。
崔颐脚步一顿,回头诧异道:“你不方便吧?”
不仅是在说她月安刚打扮好的一身行头不方便,更是说两人之间不方便。
月安愣了一瞬,知道崔颐是误会了,浅笑道:“确实,所以要寻个丫头进去侍候,夫君意下如何?”
崔颐敛去多余的神情,又变作了那副冷清模样,婉言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婢女近身,自己就好。”
话毕,崔颐径直入了浴房。
既如此,月安也随他去了,不过心道嘀咕了些什么。
倒是个洁身自爱的郎君,不错。
夫妻两交谈完毕,见自家公子不出意料的拒绝了,婢女中有个柳叶眼、模样俏丽的丫头暗暗露出失落的神情。
公子不女使近身伺候,所以未成婚前院中都是婆子小厮,任她生得再俏丽、心思再活络也无从近身。
如今少夫人嫁来了,夫人专门拨了些丫头过来伺候,她紫菱便是其中一员。
本就怀着些飞上枝头去攀高枝的小心思,方才一听少夫人竟要她们去浴房伺候公子,她当即心潮澎湃。
可惜公子拒绝了,害她白欢喜了一场。
崔颐出来的时候,饭菜刚摆好,月安看了一圈,发现几乎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肴
粥都是最清淡的白粥,放点酱菜算是唯一的滋味了。
月安虽生在鱼米江南,但口味上比旁人要重一些,嗜甜嗜辣,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只有病了才用。
然崔颐吃得津津有味,眼下还有事,月安便不打算挑拣了,也埋头用了起来。
月安用饭一向慢悠悠,几乎每次都是家里最后一个吃完的,若是放在百姓家,怕是得永远当那个洗碗的人。
偏生崔颐用饭还极快,大概月安的粥才吃了一半,那边崔颐便已经擦手拭唇了,姿态不言而喻。
“你怎么用饭这么慢,若是读书时似你这般,怕是要比旁人少读百卷书。”
崔颐动作利落地将湿巾子往铜盆里一抛,语气称不上是苛责,但话听着就是让人恼。
月安更是,当即蹙眉反驳道:“是你太快了,我爹娘哥哥都得排在你后头,不能怪我。”
小娘子梗着脖子同人争辩的模样十分有趣,让崔颐想起母亲院子里养的那只鹦鹉,生气了也是这般。
君子不与人相争逞口舌之快,崔颐自然不会幼稚到跟温氏争执是他吃得太快还是温氏吃得太慢。
大抵都有吧。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快些吃,父亲母亲那里想必已经等着了。”
越是这样的时刻,崔颐越不会让自己失礼。
一听拜舅姑的事,月安也不争执了,立即放快了速度。
无碍,又不是日日要跟崔颐一道用饭,不过今日罢了。
残羹被收拾殆尽,月安去补了补口脂,崔颐静静立在一旁稍待,目光偶尔扫过来,眸中并无不耐烦,只有丝丝新奇。
也没有娘子在他跟前施粉黛口脂,对于第一次见的东西崔颐似乎都觉得有几分新鲜。
但见温氏用软刷蘸了嫩红的唇脂细细涂在那张饱满柔嫩的唇上,像是在描摹画中樱果,分外雅致美丽。
崔颐出神了几息,还是温氏觉得唇脂涂得满意了,搁下软刷,崔颐才回神来,继续保持着远望庭院的姿态。
“好了,我们走吧。”
崔颐没去看她,只矜持地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出远门了。
新房所在的院子唤作梅鹤院,是崔颐的住所,月安所要前往的文松院则是崔尚书和徐夫人的住所。
两院距离甚近,月安大约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只不过中间有些小插曲,便是崔颐走得太快了,而月安是个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性子。
不仅是生活习性,更是两人身高腿长之间的差距。
走得近了,月安发现崔颐生得高挑,她粗粗比对了一下,大概自己额头只能到他的下颚。
但是跟瞿少侠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想当初四年前瞿少侠便已经这样高了,如今四年过去怕是又会长不少。
武人身体强健,应当个子蹿得更厉害些。
月安心中美美想着,一抬眼发现又被崔颐给落下了好几步,月安一气之下也不顾什么仪态了。
将裙子一提,风风火火小跑着追了上来,与崔颐并行。
但这一套大动作也引起了崔颐的注意,他余光瞥见了月安提着裙子追赶的姿态,深觉不雅,语调中便不免带着几分训诫。
“夫人这样未免太过失仪,贤淑娘子在外要时刻谨记仪态规矩,让人看见岂不笑话?”
他便是最见不得这等失仪之人,尽管温氏不是真正的妻子,他也不能容忍。
若是真心嫁与他做妻、对他心怀倾慕之意的娘子,瞧见他这副冷淡严肃的神情怕是要心悸了。
但月安不同,对她来说崔颐便是个类似于生意盟友的存在,而且这也不是她乐意的。
月安可不是被吓大的,同样回了一张沉肃恼火的脸,回嘴道:“这还不是怪你,若不是你走那么快,我赶不上,又何必去提裙追赶,你若是走慢些等我,哪有这事?”
崔颐不是没同人论诗论道过,他也算是口齿伶俐的了,但今日对上温氏这一番话,他竟有些词穷。
“你……”
话语凝噎,崔颐说了个你字便卡住了,月安趁胜追击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小娘子那双月牙眼瞪着,崔颐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后干脆不答了,身一转就继续走,不过步子缓了下来,让月安能轻松追上了。
既如此,月安也就放过他了。
很快,两人抵达了文松院,月安见到了高坐在堂上的崔尚书和徐夫人,也就是自己这一年的契约公婆。
崔家人口简单,一家只四口人,一子一女,长女崔颖今岁二十五,比月安大哥还要年长一岁。
崔家长女崔颖于八年前便出阁,嫁给了当今官家的幺弟,排行第九的康宁郡王,是为郡王妃。
月安进来时便感受到了徐夫人下手座位那位紫裙娘子的注视,笑盈盈的,看着十分亲切。
姐弟两生得不是很像,崔颖更像崔尚书,只那双杏眼和弟弟生得相似。
见这对新人来,崔家叔伯婶娘都笑语起来,无非是打趣她和崔颐这对新婚夫妻,然后就是夸赞她。
月安脸都要笑僵了,才得崔颖一句话解脱。
“好了,快让新妇拜舅姑吧,瞧给我弟妹都说害羞了。”
月安也不知自己脸红没红,但崔颖说她害羞那便害羞了吧。
依着规矩,月安向崔尚书这个阿舅行礼,而后献上枣栗,敬一盏酒。
再去徐夫人这个阿婆面前,献上竹篮装着的肉干,也敬一盏酒。
最后朝着崔家亲眷行礼敬酒,这场拜舅姑的礼仪便算是结束了。
舅姑看得出颇为喜爱她,笑容亲和地赐下了许多礼,其中徐夫人这个婆母将发间的并蒂莲头金簪拔下来簪在了她头上。
“愿汝同宁和并蒂连理,鸾凤和鸣,和美一世。”
带着满心祝愿的话语,里头的期盼任谁都能够听出来,月安垂眸,徐夫人却以为是羞涩,柔和轻笑。
今日的拜舅姑十分顺利,只一点麻烦,那便是月安的酒量奇差,哪怕是今日只是甜酒。
三盏下肚,走出文松院时,月安已经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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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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