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好青山行宫只是皇家避暑的行宫,比不得上京紫阳宫那样重重把守,规矩森严。暗地里想找个男人应当还是能找到的。
可眼下这情形,总不会在行宫再待太久。等届时回了紫阳宫,又该如何是好?
颐真为此辗转半夜,不料第二日就有人专门递来了出路。
如昨日春溪所说,太子薨,齐王李舒昀作为大行皇帝的长子,继承皇位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更遑论他身后还有个手握重兵的赵峋,朝中百官是无一不从,就连太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李舒昀昨晚便在灵前即了位,只是正式的登基大典还要回京举办。今日一早,新帝便带着文武百官尽数回了上京,后宫余下的妃嫔女眷也一概随行。
——唯独剩下了颐真。
按圣旨上的官话来说,是太后和陛下仁善,担心孟太妃怀有龙嗣禁不住车马颠簸,特许她留在行宫养胎。
但颐真心里清楚,这个决定未必没有防她的意思。
毕竟她曾是要嫁给李舒昀的女人。
前朝要防她败坏新君名声,后宫要防她勾引自己夫君,最后不约而同将她“流放”在行宫。
殊不知这正好方便了颐真行事。
颐真暗自窃喜,但面上没有流露分毫,甚至还故意表现得不太情愿,起身接旨时,眼角眉梢都透着哀怨。
传旨太监根本不敢抬头,宣完将圣旨交给颐真,又道:“大行皇帝丧仪未尽,按规矩,各宫娘娘每日都该到奉恩殿哭灵,但行宫人少,娘娘又怀着身子,因此太后娘娘特意下了恩旨,让娘娘在寝殿内单辟得一间灵堂,每日在寝殿跪灵便是。”
颐真垂首谢恩,“妾身感念太后、陛下恩德。”
该传达的都已经传达了,那太监也没有多留,接了春溪塞过去的荷包便俯身告退了。
眼看他的背影愈走愈远,颐真立在阶下,唇角克制地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车到山前必有路,古人诚不欺我。
用过早膳,底下人准时送来安胎药,春溪接过之后就想把人打发出去。
颐真却拦住了她,当着送药宫女的面将那一碗苦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碗放回去,“下去吧。”
春溪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滞,等人退下后,立刻看向颐真,”娘子怎么真的把药喝了?可别伤了身。”
“一碗补气血的药而已,不碍事。”颐真拿帕子擦了擦嘴,“若是每次都倒掉,难保不会被人察觉。”
寝殿里的人她还不敢完全信任。
春溪既钦佩自家娘子这时候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又在心里替她着急,“咱们宫里的人倒是好瞒,只怕太医不好瞒。”
“是啊……”颐真也有些犹疑,“太医三日一看诊,这滑脉哪能维持那么久,总不能每次都吃药,怕是真会吃出问题来。”
春溪觑着她的表情,“娘子可有主意了……”
颐真拧眉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叫人去打听打听,昨日给我诊脉的太医叫什么,现下还在不在行宫。”
她眼下势单力薄,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翌日。
颐真天没亮就爬起来哭灵,用过早膳才过卯正,离太医过来请脉还有一段时间。
春溪劝她去内室补一补眠,颐真却摇了摇头。
她走到屏风后重新换了一套见客的衣裳,春溪半蹲在地上要给她系压裙的玉环,颐真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不戴这个了,你去把我收在匣子里的那枚镂空兰花佩拿来,系那个。”
春溪想了一瞬,神色颇有些讶然,“娘子,那可是齐……”
颐真当然知道,她用眼神打断春溪的话,慢条斯理道:“今时不同往日,齐王既已登基,我不攀这高枝,借一借光总行罢?”
不多时,外间传来通传声,“娘娘,贺太医来请脉了。”
颐真正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书,闻声将手中的医书放下,坐正身子,“请他进来。”
门口的竹帘被掀开,贺礼一个人背着医箱走进来,朝上位的颐真行礼:“参见太妃娘娘。”
颐真温声叫人起来,脑子里却想着昨日春溪打听来的消息——
这位贺礼贺太医不过二十出头,年少考入太医署学医,年初才业成授官。但大约是因为太年轻,又出身微寒,贺礼在上京的太医署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挤到了行宫,日常多是照看那些早已失宠的宫妃。
昨日安四海急匆匆去宣太医,从上京跟来的太医都不愿掺和,这才轮到他来把脉。
也难怪从前没见过他。
贺礼自是不知颐真心里在想什么,他起身将医箱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然后便要拿出脉枕和丝帕给颐真诊脉。
“娘娘请伸出右手。”
距上次服药已过去两天,滑脉早已不见,太医轻轻一探就能察觉不对,颐真却很是淡定地将手递了过去。
但春溪很担心,纵然早已知晓自家娘子的打算,还是紧张得不停搅弄手里的帕子。
贺礼不知内情,如往日一般伸手诊脉,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诊断,他收回手在袖口使劲搓了搓,复又伸手去摸颐真的脉象。
颐真不动声色地问:“贺太医,如何?”
殿内凉爽宜人,贺礼的鬓角却爬满了冷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颐真只当没发觉他的神色变化,开口仍是那副充满期待的语气,“贺太医,我腹中的孩子没事吧?”
贺礼自是知晓滑脉不等同于怀孕,但前日他看诊时已详细问询过孟太妃的身体变化,孕吐、多眠、闭经皆有,的确是怀孕之相,且脉象十分稳固,怎么今日滑脉会消失得如此干净?
“臣……”贺礼犹疑半天,问道,“臣斗胆想问,娘娘最近可有哪里不适?吃过什么药?”
“我并无不适,只用了几副补药。”颐真刻意沉思半晌,然后示意春溪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几样药材拿来。
贺礼接过一看,脸色霎时白了,整个人如木头一般僵在原地,仿佛刚被雷劈过。
川穹、桂枝、生姜……皆是行气血的辛温药材,可若是原本就身体康健的人吃了这药丸,必然会导致血流加速,进而影响脉象。
难道她的滑脉是药物所致?可那又怎么会有孕吐、多眠、闭经的现象?
贺礼既茫然又惶恐,下意识抬头去看颐真,正对上她睇来的视线。
贺礼刚入太医署那阵,正是这位太妃娘娘被先帝看中,倍加荣宠之时,当时已有传言纷纷,同僚闲暇之余也曾大胆议论过宫里的娘娘,而说到孟贤妃,最常提到的就是她的美貌。
甚至有人说她是狐狸变的,眼睛会勾人,男人看一眼就会被勾去魂魄,正因此天顺帝才会为她神魂颠倒。
但此时贺礼看着她的眼睛,却觉不出勾人,只觉得她眼底的神情分外平静,如深海一般,教人莫名生出畏惧之心,仿佛随时都会卷起漩涡,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
颐真与他对视半晌,竟笑了。
“贺太医,怎么不回我的话?”
她的语调温和平缓,贺礼听了却浑身发寒,因为他几乎已经能确定,她早知那些药的效用。
她是故意的,那天是,今天也是。
贺礼满心愤怒,想要质问,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颐真也根本不在意他在想什么,从那日贺礼替她诊出喜脉开始,就已经被迫上了她的船,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留在船上,除非他想自己找死。
假孕是欺君大罪,给妃子错诊出喜脉,当然也是死罪。
她不喜欢兜圈子,干脆直接将事情挑破,“此事你知我知,若是将错就错,你我皆可活,你甚至能借此立功升官,可若是被人捅出去,我尚且有活命之计,贺太医,你却是必死无疑。该如何选,贺太医心里应当有数罢?”
颐真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刚刚系到腰间的青玉佩。
贺礼跪在地上,视线所及正能看清玉佩上镂空雕刻的兰草纹样,这样的玉佩一般都是男子赠予心爱女子的。
孟太妃这枚,是先帝赏赐,还是……已经登基的齐王所赠?
贺礼不敢再想,沉默地思索良久,终是认命道:“臣……明白了,日后但凭娘娘驱使。”
“贺太医果然是个聪明人。”颐真对他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轻挑眉梢,也没再绕弯子,直白开口,“我现在就要你为我做两件事。第一,替我瞒下此事。”
“是。”
“第二,我要你替我配一味药。”
贺礼下意识以为她是想配遮掩脉象的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娘娘,那些药材虽无毒,但身体康健的人吃了,怕是……”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都有你在了,我还吃那药做什么?”
颐真看着他,语出惊人道:“我要的,是催情.药。”
自从生出借种生子的念头,颐真便一刻未停地在心里计划此事。
第一步当然是找个顺眼的男人。
找到之后呢?
又有几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睡太妃娘娘?
就算他敢,万一哪天喝醉了酒出去乱说怎么办。
她又不能将人关起来,她寝殿伺候的人可不算少,万一有人泄密,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能把人杀了,毕竟是要借子,一次怀不上,下个月还要接着用。
因此最简单也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骗一个男人来睡。
先隐瞒身份与之接近,待彼此熟络之后,直接下药和他发生关系,能省去中间不少麻烦。
——她已连个中细节步骤都考虑好了。
也算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男人。
一个顺眼的男人。
“猎物”下一章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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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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