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谁在算计谁
谢恒是什么样的人?
就两次相遇看来,他都绝对是个强势到冷血的人,从来不把人类当回事。当然他说话还算算数,不过谁能确定他不会翻脸呢?叶倾已经算计过他一次了,若不是他重伤还需要她,大概她已经没命了。
叶倾不会把期望寄托在他大发慈悲之上,他和吴月结了私仇,要找的铸剑师根本就是她。
指望着这个救命之恩是个笑话,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路过小摊的时候,叶倾还停下来买了几个包子,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心里也踏实一些。
一个时辰之后,青竹院到了,叶倾一路进了院子径直就往有地窖的那间屋子走去,千行等人很快就跟了进来。她自然不能够直接说出地窖的机关,慌忙一个转身,就冲几个人摆了摆手:“你们做什么?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千行心领神会,说:“多谢姑娘相助,为了避免误伤,姑娘先行离开吧。”
叶倾忍不住一勾嘴角,嘴里依然说道:“你们别乱来啊,我告诉你们,这个院子就是我家,这里真的没有你们要找个人,也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窖。我说得都是真话,绝对不骗你们!”
这下子,不仅千行笑了,其他几个白衣修仙者也忍俊不禁。
叶倾一边倒退着往外走,一边特别真诚地强调道:“请各位修士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窝藏魔族!”说完这些话,她拔腿飞奔了起来,再一次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除了京城,她已经找不到别的藏身之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离青竹院越远越好。
叶倾的眼睛在风中酸涩不已,那些修仙者们跟谢恒一动手,只怕青竹就保不住了——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拥有那么多回忆的地方,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变故徒然而生的时候,叶倾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的被一股子大力猛地拽了回去,再狼狈地跌落在地上,她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又回到了青竹院里面。
叶倾抬起眸子的刹那,睁大了眼睛。
院子里的白衣修仙者或多或少带着狼狈,一身玄衣的高大男人从屋子里大步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脚步,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冰冷凝固起来,那一身如夜的玄衣,仿佛敛尽了这世间的黑暗。
他身上哪里还有昨夜半分虚弱和狼狈?沉稳如山,龙行虎步,整个人仿若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箭一般。
谢恒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叶倾一眼,叶倾浑身发冷,如坐针毡,连忙道:“不关我的事!你既然下了符咒就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修仙者们看不惯谢恒欺负没修为的普通人,千行顿时冷笑了一声:“堂堂沧溟城主,就算是在魔族之中都是顶尖的存在,竟然还要恐吓一个凡人,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吗?”
沧溟城主?
那个传说中无恶不作,饮血如水,吃凡人脏器,凌虐凡人女子,还喜欢收集眼珠子当藏品的——沧溟城主?
叶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要告诉她名字,原来不是自我介绍,而是为了试探。只可惜她是个有眼无珠又没有见识的,哪里知道沧溟城主叫什么名字呢?
可是他的伤怎么好得那么快呢?还是说他这次也在硬撑着呢?
“羞耻?为什么我要这么认为?”谢恒负手而立,轻蔑道:“你们凡人都那样编排我了,我若不做点什么当做回报,这个黑锅不是白背了?”
叶倾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往水缸后面躲去,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谢恒看不见就会把她忘记了。千行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入了耳中,他快速说道:“姑娘,速速离开这里。”
叶倾欲哭无泪,他以为她不想离开吗?
千行说:“一会儿开始动手,我就解除结界,你趁乱赶紧去京城里,不管这天下再怎么乱,京城永远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倾点了点头。
叶倾绕到了屋子后面去,从溪水中淌了过去,打算一会儿结界破了就从这里出去——虽然身上会被打湿,但只要不出现在谢恒的目光底下,她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身上带着符咒,这些修仙者怎么找来这里的她还算好开脱,只是谢恒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下一刻,叶倾悲剧地发现,这都还没开始打,她为什么就假定了修仙者要失败呢?
她对谢恒哪儿来的信心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轰隆的声音,突地狂风大作,就连溪水也翻涌了起来,叶倾一个没留神差点就滑倒了,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嘴巴和鼻子里呛了好几口水。
她攀着旁边的岩石剧烈咳嗽,所有的声音都在打斗的巨响中消弭。
竹林剧烈摆动,毫无章法,一根根细细的竹子在摇晃中弯曲断裂,有一根直直朝叶倾砸了下来,她慌忙躲到一边去,脚下一滑差点要摔了。
呵呵。
一声天真到邪气的轻笑声,仿佛贴在她耳边发出的声音,寒气从背脊骨升起,冰冷了四肢百骸。
叶倾慌忙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想起千行所说的话,伸手试了试,果然没了结界,她大喜过望,爬上岸就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谁知道才刚迈了两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了地上,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房屋轰然倾塌,碎石尘土朝四面八方飞溅,簌簌坠入溪水中。
没有了房屋的遮挡,叶倾不得不暴露在了人前,趴在地上的姿势很是狼狈。不过不管是谢恒还是修仙者们,都没有空朝她这边看上一眼。
几个修仙者很是狼狈,为首的千行也不例外,已经是以数对一了,竟然还是这种局面。
谢恒利落迅猛的出招,完全看不出一些颓势,几乎是游刃有余的。
一时间,局势几乎是一面倒的。
千行祭出了本命法宝,光芒大作,无形的气波朝四面八方荡去。他挥剑朝谢恒冲了过去,身形鬼魅一般难以捉摸,冷冷喝道:“原本以为沧溟城主多少算个豪杰,没想到却用这样的方法诱我们入局。”
谢恒重伤?虚弱?
呵,信了这个消息的他们,真是一个笑话!
几个修仙者一拥而上,有规律地变换出招的位置,这是一个玄天宫创立的阵型,他们在这个阵型里的所有法术,威力都将是之前的数倍之多!
“鱼饵放在哪儿是我的事,要不要上钩是你们的事。”谢恒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卑鄙!”一个修仙者大叫道。
“呵。”谢恒只是冷笑了一声。
那个修仙者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脸都涨红了——只准他们乘人之危,不能让人请君入瓮么?
他被包围在了中央,修仙者们交错的身影令人眼花缭乱,快到捕捉不到。猛烈的法术攻击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朝他劈头盖脸而来,却砰砰撞在了他的护身结界之上。
谢恒抬手虚握,流光从手中划过,缓缓生长蔓延开来——那是一把通体幽黑的剑,还是重剑。
剑身通体幽黑,连一丝光泽都没有,看起来沉重而蕴含无穷力量,被谢恒拿在手中却像是轻飘飘没有重量一般。随手一挥,排山倒海的力量便朝四周扩散压迫而去,就像是海上骤然掀起的潮汐一般扑面而来,明明看得见却难以抵挡。
修仙者的阵型一下子就乱了,千行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就这么点本事,也想要留下我的命,不自量力!”谢恒挥剑横扫而去,如此简单的一招,甚至速度也很缓慢,给人一种可以躲过的错觉。
可是下一刻,修仙者们发现,随着谢恒这一剑挥出,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了——就好像是被扔进了海水里面,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了起来,不断压迫他们的身体几乎到变形,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一般。
一个修仙者恐惧地睁大眼睛,重剑已经来到了头顶,一剑划了下来。
滋的一声,猩红的血液喷发。
修仙者整个人从中被劈成了两半。
在场众人如坠冰窖,恐惧骤然降临。
叶倾死死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再看一眼,终于迟迟明白了过来。她被谢恒给算计了,谢恒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她,一切都只是为了引来这些修仙者而已!
她心中一片冰冷,恐惧得浑身颤抖。
谢恒面无表情,随即又挥出第二剑……
“除魔卫道,人间大义!”千行冲了过去,本命法宝祭出,竭尽全力挡住了这一剑。
重剑朝他压下,似千万重山峦轰然压来。
千行吐出了一口血来,双眼通红,愤怒道:“我们人族与你们魔族水火不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遇见了拼尽全力便是,就算你觉得是自不量力,也是我们破釜沉舟的决心!”
谢恒睨了几个狼狈的修仙者一眼,讥笑:“那便让我看看。”
“谢恒,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没那么简单!”
千行猛地推开重剑,往后飞掠了几步,一把抹去唇边的血液。耀眼的光芒从掌心绽开,他张手握住了掌心之物,抬起手来——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令牌,像是玉做的,即若透明流转着慑人光华。
“伏魔令!”
修仙者们大喜过望。
24·一再反转
伏魔令,顾名思义,万魔伏诛。
这乃是无上的法器,也是玄天宫的镇宫之宝,非轻易不会动用。其中蕴含无穷的力量,但它不是杀器,而是一种威慑,从意识和灵魂上对魔族的震慑。
伏魔令一出,魔族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弱一些的魔族立刻就会意识崩溃,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而像谢恒这样——看他此时的苍白的脸色,迟钝起来的行动,就知道同样被影响得不轻。
谢恒往后退了两步,只听轰的一声,重剑砸落在了地上,他用重剑作为支撑,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脚底下的土地以重剑为中心,蛛网一般迅速龟裂开,蔓延到了数丈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十来个修仙者赶来了这里,他们皆是散落在方圆百里的修仙者,收到传音之后立刻前来救援。此时一见对手是谁,又受到了这样的压制,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将沧溟城主杀死在这里,一定是震惊修仙界的丰功伟绩。
不,也许不用杀死,活捉了回去更好!
“这一次的确是我们大意了,但是谢恒,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后招等着你吧!?谢恒,这次你死定了!”
千行扬起笑容,双瞳中燃起了点点火光,顷刻之间便能燎原。“诸位,今日我们便齐心诛杀此魔,为天下苍生除去这个祸害!”
修仙者们虎视眈眈,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呵呵。
一声轻柔却又邪气的笑声。
叶倾浑身一僵,抬起眼睛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在身边发现任何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被人从暗处不怀好意注视着的感觉,让她如芒刺在背,心里发毛。
不仅如此,在场不管是修仙者亦或者谢恒,都对这个声音毫无反应。
第一次听到这个笑声时,叶倾还能安慰自己是听错了,但相同的声音第二次响起,就绝对不对劲了,而且这个声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喂,你们能不能让我离开啊!”叶倾心里涌出了浓浓不详预感,再也顾不得龟缩了,大喊了一声:“我动不了了,你们要打先让我走啊,不要波及我这个可怜的普通人!”
交战早就开始了,混乱一片,即使有伏魔令在手,修仙者们在面对这个凶名赫赫的沧溟城主时,也不得不提起全部的注意力,哪还能顾得着一个蝼蚁般的小人物呢?
况且混战之中声势滔天,叶倾那点声音刚出口就被吞没在阵阵巨响中了。
叶倾简直是欲哭无泪,谢恒虽然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她身上的那定身术明明白白告诉她——乖乖等着,一会儿再找你算总账。
只有春风般的千行传音给了她,但是说的话让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千行说:“抱歉啊姑娘,这好像是谢恒的独门秘法,我解不开。”顿了顿,又说:你且等等,等我们收拾了这魔头,定身术自然就解了。”
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叶倾笼在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叶倾再次听到了轻笑声,那个藏在暗中的人似乎对她很有兴趣,她的胆战心惊引他发笑。叶倾摸不准那个暗中的人想要做什么,是敌是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眼睛蓦地睁大,刚要张口提醒众人,声音却哑在喉咙里。
男人好听的声音贴在耳廓响起吗,轻声笑:“嘘,不要想做坏事哦。”
叶倾这回真的要哭了。
伏魔令从千行的掌中飞了起来,升至半空,流光婉转,晶莹剔透。千行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符号,双掌对着伏魔令推出,身上的灵气源源不断往伏魔令中灌入了进去。
于此同时,谢恒的脸色愈发苍白,浑身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早就被汗水湿透了。他的脚步狠狠踉跄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下颚滑落在地上,就连目光黯淡了下来。
千行冷笑一声,飞快地打了一个手势。
修仙者齐齐而动,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在传说中的沧溟城主面前,没有人敢有所保留,竭尽所能要将他的命留在此处,至少让他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电光火闪交织成一片,影影绰绰的光影仿若狰狞的巨兽,张牙舞爪,以铺天盖地之势朝那个浑身紧绷的黑衣男人俯冲而下。
谢恒突然抬起头来,苍白的唇角溢出了血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扛下所有攻击的时刻,他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来。握住中间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凸起,骨头仿佛都要破开皮肉而出了。
无形气流自谢恒脚下盘旋而起,墨发和衣袂在风中剧烈翻飞,重剑切开气流挥起的刹那,气流潮水一般朝四周扫荡而去。顿时就有几个修仙者站不住了,身形摇晃,砰的被撞飞砸到远处的石壁之上,又噗通一声落在溪水中。
下一刻,谢恒突然从众人眼前消失,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逼近了其中一个修仙者。
那个修仙者顿时瞳孔紧锁,想要出招的时候,视线中歪了一下,他震惊地瞪大眼睛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斜斜一刀切开了。
众人脸色大变。
谢恒瞬移到了下一个修仙者面前,手起剑落,以沉重闻名的重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不好!”千行大叫了一声,目眦欲裂,当即一咬牙就朝伏魔令中继续灌注灵力。
沧溟城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有关于他的传说在大多人眼里只是传说而已,更别提人界里说书的人还将他编排成那样藏头露尾了。久而久之,众人心里就没那么重视了,只知道他厉害,却不知他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没想到在伏魔令的压制之下,他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实力,千行已经开始后悔轻易与他开战了,在发现对手是沧溟城主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往玄天宫传递消息。
“稳住!稳住!”
“伏魔令在,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修仙者们歪歪斜斜,一身狼狈,好在他们的阵型还保持着,只要有这个阵型在,他们就能发挥出数倍的势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天真到邪气的轻笑声传来,不合时宜地插入了严肃的对战之中。
趴在地上的叶倾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次听见声音的不止她一个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谢恒说:“要驱使伏魔令,条件便是灌注自身的灵力,越是要发挥伏魔令的威力,所需要的灵力就越多。你发现只是这样无法撼动我之后,开始往里面灌注自身修为,方才那一击,你至少耗费了三成修为。”
千行的脸色很难看,浑身紧绷。
“若是你一开始就牺牲全部修为,大概我今日就真的死在这里了。可惜你少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谢恒面无表情,手中的重剑再一次动了起来,“把希望寄托在我受伤之上,自以为你们这群阿猫阿狗有能力与我抗衡。不过可以理解,修为耗尽,你的修仙路就要从头再来了。”
“谢恒,你需要太过张狂!我们已经通知玄天宫了,等长老一来,就是你的死期!”一个修仙者双眼血红,愤恨大吼。
谢恒说:“哦?”
重剑幽黑如极夜,阳光落在上面被尽然吸收,折射不出一丝光来。每一次挥动,汹涌如排山倒海之力轰然压下,在这空间中骤然崩塌。
重剑之下,亡魂无数,修仙者的数量逐渐减少。
叶倾却盯着那把剑忘记了恐惧,专心致志地研究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重剑不放,直到双眼因为酸涩而氤氲水雾,她才眨了一下眼睛。
这重剑的材质是千年玄铁,无坚不摧,削铁如泥,但千年玄铁就算是灵火都难以冶炼锻造。
但千年玄铁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极为沉重。在书籍记载之中,它是所有铸剑材料中最为沉重的,同样的体积,千年玄铁是其余材料的百倍之重!
谢恒这哪里是拿了一把剑啊,分明是举了一座小山啊!
视线中一片血色,浓厚的血腥扑鼻而来。
千行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度的愤怒,他冷冷盯着谢恒,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只耗费了三成修为,既然如此我就还有一搏之力,用剩下七成的修为来做最后一击!”
“千行师兄!”
众修仙者恨恨咬牙。
“我们也可以灌注灵力进去!”
“没错。”
“我们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的灵力还不够换他一条命!”
谢恒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这个神色被众修仙者看入了眼中,心中涌出了一些疯狂的快意来,恨不得立刻以命换命。千行闭了闭眼睛,脸色一点也没有好看起来。
“不行,伏魔令不能同时接受多人的修为。”千行一咬牙,“我们轮着来。”
“好!”
“我们师兄弟众人,今日在此并肩与这魔族决一死战!”
众人对视一眼,豪情万千。
可就在这个时候,谢恒突然开口了——
“你们来的时候大概忘记了,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被你们遗忘了。”谢恒望着虚空,皮笑肉不笑道:“陆离,你还要看多久的戏?过会儿玄天宫那什么长老来了,又要多费力气了。”
呵呵,那个诡异的轻笑声又响起了。
修仙者们顿时的心高高提起,这个声音方才他们也都是听到了的,可是怎么探查都找不着人,还以为是什么扰乱心神的法术,谁知道还有一个魔族藏在暗处!
25·生死一线
淡淡的雾气不知何时而起,从四周蔓延而来,渐渐浓厚,将整个青竹院都吞噬在白茫一片之中,数尺之外就难以见人,日光也无法穿透。
修仙者暗道不好,紧紧抓握手中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生死之间最容易突破,也最刺激好玩,有我盯着出不了大事,你不好好享受真是白瞎了我一片心意。”那个人抱怨道,声音懒洋洋的,像是云霞一样柔软、飘渺得捉摸不透。
“我没有兴趣。”谢恒冷道。
红衣墨发的男子从雾霭中缓步走出,衣摆翩然浮动,仿若优雅绽开的红莲。
这个男人长得相当漂亮,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因为过于艳丽而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他的眸光清澈,给人一种孩童般纯真的感觉,然而当他笑起来,这种纯真中又透出一股子邪气来。
修仙者到此时,才发现谢恒不止是放了一个鱼饵而已,还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请他们入瓮的。
这个叫陆离的男子,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但光是他藏匿在周围而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就知道这同样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唉,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呐。”陆离不满道,目光若有似无掠过远处趴在地上的人影,笑意深了些,“算了,不和你计较,赶紧完事儿,我还有事儿呢。”
谢恒:“嗯。”
“魔头!你们未免太目中无人!”修仙者暴怒出声。
“没有啦,不要这样误会我嘛,在我眼里你甚至不是一个人。”陆离哈哈一笑,狡黠地一眨眼睛。众修仙者被气得面色铁青,暴跳如雷。陆离又补充了一句:“是蚂蚁,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受死吧!”千行大叫一声,将七成的修文猛地灌入伏魔令中。
伏魔令光芒大盛,那一刻将浓雾刺穿,露出了清晰的视野来。
谢恒的重剑再起,黑影所到之处,见血封喉。
陆离勾唇一笑,红衣化作残影。
薄雾翻涌,再次弥漫视野。红影风驰电掣,如鬼如魅在众人之间穿梭,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湿热的液体就飞溅而起,砰砰几声栽倒在了地上。
狰狞被雾霭掩藏在后,法术相撞甚至鲜血迸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面摇晃震动。刺目灼人的光芒大盛,视线中一片白芒,叶倾只觉得双眼针刺一般,眼泪簌簌而下,她急忙闭上眼睛,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土里面。
叶倾依然无法动弹,除了趴在那里恐惧战栗什么也做不了,嘈杂打斗声渐弱,逐渐恢复于平静之中。
这种平静,死寂般可怖。
陆离出现之后,原本还在僵持中的场面迅速结束了,就连千行往伏魔令里注入了七成修为也没能扭转战局。
弥漫的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清晰的视野来,前来的二十多个修仙者,命丧于此,有些甚至连个尸身都没留下,化作血雨腥风。而唯一剩下的一个……
“伏魔令藏哪儿了?”谢恒一脚踩在了千行的背上,将他狠狠往泥土里踩。
千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呛出一大口血来,一双眼睛却漠然而讥讽,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想要伏魔令……你想得美……”
“我本就是为了伏魔令而来,”谢恒笑了一声,“而且我一定会拿到手的,你现在躺在我脚下,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千行张口就想骂,然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又发出一声惨叫,一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起来。他心里暗自悔恨,大意了,还是大意了。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谢恒居高临下睨着,脚下缓缓用力,“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唉,伏魔令一刻找不到,我心里就怕怕的。”陆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面在尸体里翻找了起来,“唉,那个谁,我建议你赶紧告诉他,不然他把你分尸吃掉怎么办?我不想看到那么恐怖的画面。”
谢恒:“……”
陆离找着找着就烦躁了起来,一脚踹起了一具尸体,砸到了一边去。
那一边的叶倾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但此时显然不是好的时机,只好继续装死,一面祈祷着谢恒把她这个小小蝼蚁给遗忘了。冷不防一具尸体从天而降,将她遮挡在了下面,顿时心中一喜。
她动也不敢动,浑身都发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尸体被挪开了,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来。
陆离蹲在她的面前,彬彬有礼:“不好意思,刚刚没有砸到你吧?”
叶倾继续装死。
陆离伸出一只手来,扳着她的下颚抬起来,一边用手指去扒拉她的眼皮,摇头叹息道:“真是只可怜虫,被砸晕了呢。”一边提高声音喊道:“谢恒啊,这里怎么还有个普通人啊?”
叶倾:“……”
四个字形容她此时的心情,欲哭无泪。
陆离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垂涎欲滴地赞叹了一句:“肉质不错,很嫩,很滑,城主大人啊,要不要一起吃掉啊?”
“不要!”
叶倾失声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一把将陆离推开就连忙往一边躲去。另一边,谢恒还在逼问着千行,渗人的惨叫声声传来,听到这边的动静,谢恒似是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吓得叶倾浑身僵硬。
叶倾见谢恒没说什么,当然也可能是顾不得搭理她,当即就想要爬起来逃走,却被陆离伸手按住了肩膀。
“原来你醒过来了啊,装什么晕呢?”陆离将她拽了回来,很是介意她答案的样子,有些受伤地说道:“我长得不吓人吧?不少人夸我好看,你觉得呢?”
天,她怕的是谢恒不是他啊。
叶倾连忙点了点头:“好看,当然好看,特别好看。”
“我觉得你不够真诚,你在敷衍我。”陆离很是受伤,漂亮的双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委屈来。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啊?”叶倾急得不行,却又不敢不把这个人当回事,虽然他笑容可掬,表现得也很无害,但她不敢这么想。“大哥,让我先走吧,我只是个被逼无奈的普通人,不想掺和你们和修仙者之间的事情。”
“啊,我知道你是谁了。”陆离自顾自说着,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感觉,他凑过去向叶倾挤了挤眼睛,“你这么可爱,一定是那家伙的储备粮对不对?”
“……”
别说叶倾,就连谢恒的动作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砰的一声,千行残破的身体狠狠砸到了乱石堆里,乱石滚落,谢恒飞掠过去重新将千行提了起来,冷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伏魔令的下否,否则……”
血污满身,衣裳不复雪白,血顺着千行的额头留下来,流入了眼睛里,他斜着眼睛看向谢恒,嘲讽地笑出声来:“你觉得……我会怕死?”
谢恒的双眼冷到彻骨。
千行的嘴里涌出血来,艰难挤出第二句话来:“不怕告诉你……我施了个小……法术,已经送回门派了。伏魔令哈哈……痴心妄——”
千行的声音断在了喉咙中,脖子往旁边一歪,就绝了声息。谢恒嫌弃地皱起眉头,将他的尸身随手一扔,就在叶倾惊恐的目光中握着重剑朝她走去,剑刃在地面划出长长印子,刺耳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割裂叶倾紧绷的神经。
“公子,谢恒公子,我绝对没有泄露你的行踪。”叶倾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摆手,“符咒之下,我怎么会出卖你呢?而且……我昨天照顾了你一晚上,对不对?”
陆离挑了挑眉,目光饶有兴趣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谢恒冷冷看了她一眼,“从头到尾,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就、就算我无意间引来了这些修仙者,也都在你的意料中,你根本是在等他们来,我是无关紧要的。”叶倾往后退的脚步被石头一绊,跌坐在了地上,她慌忙说:“你是沧溟城主,何必跟我一个普通人过不去呢?”
谢恒手上微动,重剑的剑尖危险划过。
“魔和人本从来势不两立,你没听到修仙者说的?”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漆黑的重剑在半空划过,朝她当头落了下来,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叶倾吓得失声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满心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可等了一会儿,预料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条缝。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拦在重剑下,陆离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恒朝他看去:“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可爱的姑娘,算了吧,你不要这个储备粮,不如给我好了。”陆离笑眯眯地抬起手指,重剑被抬了起来,“不要耽搁时间了,有人追来了。”
“耽搁时间的是你。”
“可是我喜欢她啊,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杀了她。”
“随便你。”
谢恒收回了重剑,反手将之背负在背上,淡淡瞥了叶倾一眼之后就转过身去,下一刻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叶倾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因为恐惧而失去神采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陆离蹲下来,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嘀咕道:“真吓坏了?那大魔头已经走了,别怕别怕。”
26·被坑了
叶倾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陆离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特别真诚:“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顿了顿,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走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哦,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叶倾:“……”
陆离站起身来,身长玉立的样子像个翩翩佳公子,笑眯眯地冲她挥了挥手,化作茫茫白雾消失在了眼前。也就在同时,三个仙气飘飘胡子也飘飘的老头出现在了这片废墟里面,若是还有修仙者或者的话就能认出,来人正是玄天宫的三大长老。
其中一个刚现身,就又消失了。另外两个留在了废墟里,看了看周围。
“还是来晚了。”玉长老叹息了一声。
红长老一脸的戾气,眉头皱成了川字,举步就朝叶倾大步走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死的?魔族去哪儿了?”劈头盖脸就是三个问题,红长老盯着叶倾皱起眉头,“刚刚那个魔族和你说了什么?”
叶倾一下子都被问懵了,愣在那里。
作为一个一直在平静单调生活中的良民,这两天受到的惊吓已经是十几年之最了,更别提还被迫目睹了这种血腥场景……所以说,叶倾的反应迟钝了,可这种迟钝落入红长老的眼中,就可疑了起来。
“我……这里是我家,那些修仙者死在了魔族手里,有一个是沧溟城主,叫谢恒。还有一个叫陆离。”叶倾有些结巴,回答也颠三倒四的。
“你是个普通人。”红长老不信有人能瞒过他的眼睛,眉头更皱,这个地方已经在激烈打斗中变为了废墟,可是一个普通人竟然毫发无伤。
玉长老原本在这篇废墟里面翻找查看情况,这会儿发出咦的一声,红长老立刻朝他看了过去,忙不迭询问:“怎么样?”
“没找到。”玉长老摇了摇头,从废石底下扒拉出了一句血肉模糊的身体,伸出手指探了探颈脖的脉搏,松了一口气:“是千行,没死,他还有一口气。”
“等他醒过来事情就清楚了。”
玉长老看了看千行的情况,眉头深深皱起,忧心道:“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行,他伤得很重,必须尽快带回玄天宫疗伤。这次真是没想到,谢恒亲自出手,伏魔令在手也没能留住他。”
“玉长老,红长老。”一个修仙者快步走了过来,目光犹若刀锋般冷冷扫了叶倾一眼,说道:“弟子打听到了,今日里千行师兄等人在修生堂里遇到这个姑娘,帮了忙之后好像就随她来了这个地方。莫不是……故意引他们过来的?”
两位长老登时沉下了脸色,肃杀压迫的气势沉沉逼来。
“不、不是这样的,那个魔头重伤躲到了这个院子,让我去修生堂买药……”叶倾吓得连忙解释,将符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那魔头的重伤只是假装,还安排了一个人藏在暗处。所以、所以千行修士他们才被……”
玉长老探了探她的脉搏:“确实有符咒。”他尝试解除,没能成功,只好作罢。
叶倾见此,立刻举起手发誓,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个普通人,哪里敢掺和这些事情啊?如果我有一句话骗了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况且,等千行修士醒来,他会为我作证的!”
“谅你也不敢。”玉长老冷道,“这次交战中,千行保护了你?”
叶倾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借机逃走?”
“那个魔头对我怀恨在心,施了定身术,千行修士解不开,所以……”
红长老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下,直接问道:“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魔族跟你说话,他说了什么?”
“他,他……”叶倾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说,我这条命是他施舍的,让我滚。”
玉长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废墟之中传来了一声有些惆怅的叹息声。在场几人顿时警惕了起来,红长老脸色阴郁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哎,我什么时候让你滚了?你让我背莫须有的黑锅,我会很伤心的。”那个声音忧伤得很,又装模作样,一听就是陆离。
红长老倏地盯着叶倾,那目光太阴冷,叶倾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慌忙摆手道:“我跟他没关系,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叶倾欲哭无泪,陆离走就走吧,为什么还要去而复返呢?
这不是存心坑她吗?
薄薄的雾霭蔓延而起,转眼弥漫了这片废墟,视线中陷入一片白芒。
叶倾慌忙地张望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后背撞上了一堵人墙,陆离的轻笑声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腰间横过有力的手臂将她揽过去。“小可爱,你怎么能那样说我呢?”
叶倾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吓的,还有被恶心的。
“我对你不好吗?因为关心你,我甚至还走慢了一步。”
叶倾欲哭无泪,“你赶紧走吧,求你别关心我。”
“你确定?”陆离颇为不岔地望了她一眼,讪讪道:“那好吧,我走了哦。”
“快走吧,我会很感激你的。”陆离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就有理说不清了,未必他还能带她从这里离开?算了吧,那样的结果会更凄惨吧。
叶倾深深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来坑她玩的。
迷雾很快就散去了,清晰的视野之中,陆离已经不见了踪影,红长老和清长老对视一眼,很快就从这里离开了,追着陆离的踪迹而去。
叶倾松了一口起,忙不迭就要离开这里,走出一些距离后她停住脚步想要回望,终是没有回头。
乱石尘土,鲜血和尸体,深坑和沟壑纵横交错,这片原本熟悉的土地伤痕累累,废墟中的惨烈模样让她不忍多看。叶倾望了望天空,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扣入掌心,可就在她再次举步的时候,去而复返的修仙者拦住了他。
她下意识就想要跑,肩膀已经被修仙者给扣住了。
修仙者冷笑:“长老顾不上你这个卑劣的小蝼蚁,我却没那么大度,既然敢跟魔族有所勾结,想必有什么后果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手上一用力,死死扣着叶倾的手臂,叶倾本来还想挣扎,骤然头晕目眩起来。
飞剑升空,疾飞而去。
“你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叶倾不敢胡乱挣扎。
修仙者根本不带搭理她,“你是个普通人,玄天宫不罚普通人,但是你也别想好过!”
“我什么都没做啊,都是那个魔族耍我,他故意的!”
“这些话,留着跟别人解释吧!”
“千、千行会给我作证……”
“醒不醒还两说呢,都是你害的!”
很快京城就到了,修仙者拧着晕得七荤八素的叶倾一路到了天牢,将她扔了进去。
哐当一声,牢房的门重重合上,落了锁。
牢头离开之后,牢房里就嘈杂了起来,犯人们不怀好意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这牢房里关了不少人,一双双藏在阴暗里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新来的小羔羊,还是个柔弱的女子。很快就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笑骂了一声“小娘皮”。
叶倾从地上爬起来,冷着脸找了个地方坐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也看看伤势。从昨天到现在,惊吓受了许多,却没怎么受伤,只是手臂和脖子有一些擦伤而已,她从玉镯里取出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
犯人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审视打量着。
这个牢房里有两拨人,一拨目光肆无忌惮,气势汹汹,一拨瑟缩在角落里,神色软弱而慌张。
叶倾瞪了他们一眼,怒道:“看什么看?”
她憋了满肚子的怒火,对着魔族和修仙者她忍气吞声,对着这些人她可不怕。
“哟,小姑娘这么大火气?”一个犯人冷哼了一声,指着牢房说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不知天高地厚地发脾气,你这是活腻了?”
他身后几个人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叶倾,长得就不像善茬。
“这丫头长得不错啊,”一个人嘿嘿□□,“想在牢里继续嚣张,可以啊,伺候好我们,我们给你撑腰。”
叶倾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伺候?那要不我现在就跪下来给你们捶腿吧?”
“算你识相!”
那个人伸手就去抓叶倾。
叶倾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扣住那人的手腕,将他的手往后狠狠一掰。那人痛得嗷嗷直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叶倾飞起一脚直中他胸口,狠狠一踹。
耳边传来风声,另一个人扑了过来,叶倾利落地一弯腰躲过去,就给了那人连续肘击。
三下两下,几个人都叶倾撂翻在地了,唉唉痛呼。
她松了松手腕,动了动脖子,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身上,浑然一副女痞子的模样。顿时一屋子的犯人有一种“我看错你了”的感觉,不吭声了。
这几个人本在这间牢房里称王称霸,本想欺负一个小姑娘,占点便宜,没想到却啃到了一根硬骨头。
“想欺负我,再多掂量掂量一下吧,嗯?”叶倾一脚将底下的人踹开,直起了身体,“要我给你们捶腿,下你们几条大腿还差不多!”
那几个人爬起来,对视了一眼。
27·牢里
他们丢脸丢大了,输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更是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其实若是换一个面貌丑陋亦或者脾气爆裂的女人,他们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主要还是一点,叶倾身材纤细,样子也长得太纯净,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虽然教训了人,却吓不住人。
几个人心怀鬼胎,暂时服了软,但其他人了解他们,都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就在叶倾转过了身去,几个人啐了一口,又想上前找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离开了的两个牢头去而复返,大吼了一声:“吵什么呢,你们吵什么!谁还敢吵,拖出去十八大刑伺候着!”
两排牢房里顿时就没了声音。
叶倾往角落里一坐,却见两个牢头打开这间门走了进来。
“你过来,之前忘记搜身了。”高个子牢头大刘手里拿着鞭子,指着她呵斥道:“身上不许藏任何东西!”
叶倾站在原地没动,另个牢头李三见她不配合,骂骂咧咧走过去就伸出手要强行搜身。
“搜身?”叶倾往后退了一步,迟疑了一下拿出银票来,为难道:“能不能不搜?这一百两就当是我孝敬你们两位的。”
李三眼睛一亮,接过银票刚要点头,就听大刘咳嗽了一声。李三一个激灵回过味来,又将脸板了起来,眯起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是了,谁知道这个女人拿出的是不是全部的银票呢?也许,他们还能得到更多。
既然都来这天牢了,身上的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还有什么孝敬不孝敬的?
“姑娘,我们是秉公执法,不能徇私。”
叶倾为难地叹息了一声,压低声音:“两位,通融一下吧,这一百两银票已经是我所有的钱财了。”
大刘冷冷呵斥一声:“少来,我们不收受贿赂,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赃物。我劝你老实一点,否则一会儿就不止是搜身了,我手里的鞭子可不长眼睛。”他拿着鞭子点了点叶倾。
叶倾的脸色冷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拒绝的姿态。
“你们这是贪得无厌。”
李三的眼睛从她手腕的玉镯一扫而过,也是上前想要扣住她,恶狠狠说道:“姑娘,进了天牢可就由不得你了!”
大刘的脸色沉下来,冷哼了一声,扣住她的肩膀,手就朝她伸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对叶倾动手,这就是要强行搜身了,叶倾怒从心头起,一个巧妙的扭身就躲过了两个人的手,随即飞起一脚就朝两人悬踢而去。
两个牢头没想到她会功夫,吃了个暗亏,发出一声痛呼。
啪的一声,大刘一甩鞭子,就朝叶倾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这鞭子是天牢里特制的,专门教训不听话的犯人们,见过不少血,还带着倒刺,腕力大的一鞭子下去,非得让人皮开肉绽不可。这牢房里不少人都挨过大刘的鞭子,见此急忙往角落里躲去,就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李三冷笑,抱臂站在一旁。
天牢里关的都不是重犯,闹事儿的刺头他们见多了,不过女人倒没几个。不过闹了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个不还是在鞭子和刑具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李三几乎已经预想到了之后的画面了,在大刘的鞭子下,那女人左躲右藏,惨叫着被鞭子抽到在地上,痛得滚开滚去,再然后,他们就能搜出她身上所有的东西了。
想到这里,李三摸了摸下巴……姑娘,一个来了天牢的姑娘,下场可想而知。
“李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李三猛地回过神来,震惊地发现大刘手中的鞭子已经被叶倾夺了过去,后者冲他们两人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手臂一震鞭子就朝两个人就直直甩了过来。
“啊——!”一声痛呼,大刘捂着脸在地上翻滚。
李三见情势不对,大叫道:“大胆!贱人,快不快放下鞭子!?”见呵斥不住,又叫道:“来人啊!快来人!”
其他犯人们靠在角落里看着戏,不管是哪一方倒了霉他们都拍手叫好。
外面守着的那个狱卒见此,不敢打开门帮忙,连忙一溜烟跑去叫人了。
“我当然大胆,那个修仙者没告诉你我为什么来天牢吗?”叶倾冷笑了一声,一鞭子抽得李三撞在墙上,“他说我跟魔族勾结!我既然都敢跟魔族勾结了,打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李三和大刘痛得嗷嗷直叫,心里暗自悔恨,看着丫头一副纯良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个刺头中的刺头。
“敢在天牢重地放肆,给我拿下!”
脚步声呼啦啦近了,几个狱卒冲了过来,将牢门打开就朝将从四面将叶倾给包围在了中间。
叶倾这两天受了那么多惊吓,还被两个魔族折腾,此时这些狱卒还要来欺负她,气得她是七窍生烟。满肚子怒火就差一个宣泄口而来,这不,一群人送上门来给她出气了!
叶倾停下了挥鞭子的动作,几个人立刻就要扑过去制住她,可就在这个时候,火焰凭空而起,坠落在了这间牢房中。众人顿时惊叫起来,慌忙四散开来,来不及躲藏的官兵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滚了滚去才将火熄灭。
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去管叶倾了。
片刻的惊慌过后,有人才迟迟反应过来,那火是怎么出现的?
紧接着,大刘和李□□应过来了,不可置信地朝那个相貌纯良的女子望去。差点忘了,这个女子既然和魔族勾结,那么自然是有两下子的。
修仙者这是害苦了他们啊,既然这女子会法术,为什么不带回玄天宫去啊?偏偏要关在这里跟他们普通人过不去!
方才几个找茬的犯人缩在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生怕被叶倾记挂上了。心里更是万分庆幸没能第二次对叶倾出手,他们感谢这些狱卒身先士卒的精神。
叶倾三两步跳到了旁边的石床上,站在上面居高临下,一甩鞭子:“告诉你们,我跟魔族的勾结是被诬陷的,我迟早都是要从这里出去的。这段时间,我只想安静呆着,如果有人想要来找我的麻烦——哼!你们的鞭子不长眼睛,我的火焰也不长眼睛!”叶倾直接把这句话还给了他们。
叶倾说话的时候,一个狱卒没止住脚步正要朝她扑过去,火焰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狱卒急急顿住脚步,身体收力不住往后摔了一个仰倒。
见此,其他狱卒已经心生退意了,可就在他们想要逃走的时候,牢门口燃起的熊熊大火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我在说话你们没有听见啊?”叶倾大喝一声:“想死在这里尽管冲我来,烧死一个是一个!你们想对我做什么,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在!”
叶倾用缓慢的速度,冷眼朝众人扫了一圈。
狱卒们被她看见的,下意识就往后退。
大刘被后面的李三推了一把,一个踉跄,站稳后连忙掏出银票递过去:“姑娘,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怒,我们也只是秉公执法,并没有冒犯之意。”
“是啊是啊,方才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李三也是缩着身体赔笑。
“我们哪儿敢啊?”
几个拉得下面子的狱卒纷纷示弱了,只剩下少数还冷着脸站在那里。
“我看你们很敢啊。”叶倾冷笑:“我本来没打算惹事,诚意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不屑一顾,也不怪我脾气不好是不是?”又指着通向外面的走道,“再来多少人都一样!”
“对对对,姑娘说的对。”
这人为刀俎,还敢说一个不字吗?
“你们还要搜身吗?”
“不不不,当然不用。”
“不是要秉公执法吗?你们这样算不算渎职啊?”
“不不不,特殊人物特殊处理嘛,规矩之下还有人情在嘛。”
叶倾呵呵笑了两声,几个狱卒也跟着干笑。
大刘灵光一闪,急忙说:“姑娘,我们给你换一个单独的牢房,保证干净整洁,怎么样?”
只要这个女子不试图逃走,一切好说。
叶倾盯着他们看了一眼,点头同意了:“可以。”
过了一会儿后,叶倾的牢房换好了,大刘和李三恭恭敬敬将她请了进去,落锁后转过身离开,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里藏着阴鸷。
新的牢房果然如狱卒所说,干净整洁,甚至还有桌椅和床。除此之外,就跟之前那里没什么差不多了,牢房三面铁栏,粗重坚硬。叶倾摸了一下,心里就有了数——不愧是关押重犯的天牢,下了血本的。
普通的监牢还有越狱的可能,但这里绝对不可能。
这种材料叫做龙纹钢,普通人有再高的武功和内力,都没办法砍断它,已经是属于修仙界用的材料范畴了。她虽然会些法术,但还不足以撼动这些东西,等她搞出点动静,狱卒早就被引过来了。
她被那个修仙者拧进来的时候,一路看过了天牢的防卫,就算之前那些狱卒是些草包,但外面还有重兵把守。
她逃不出去,也没打算逃。
如今只是有嫌疑,但她只要一逃,与魔族勾结的罪名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28·专业坑人
大概是被她之前才出手给震慑住了,牢房里面一片鸦雀无声。
这年头,由于魔族和人族紧张的关系,修仙者的地位极高,会些法术的人也会得到人们的敬畏。若不是修仙,数万人中都难有一两个满足基本条件的话,只怕人人都去修仙了。
天牢里阴暗森冷,小小的窗几乎开在顶上,能看见墨蓝色的苍穹。
叶倾往床上一趟,呆呆地盯着屋顶,心里说不出得烦闷压抑,又自嘲地笑了笑,她也只能欺负一下这些人了。
不过才一日的光景,她的生活天翻地覆。青竹院被毁,吴月不知所踪,她自己身上还有洗不清的嫌疑。
千行醒来之前,她就只能被关在天牢里了吗?
要是千行把她给忘了怎么办?或者说,要是他醒不过来怎么办?
愁啊。
叶倾眷念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安了一些,至少她还不是一无所有,还有这些东西傍身。她的意识进入了储物空间里,里面放着她的一些衣物、银票、几把兵器,还有一些铸剑材料。
玄铁,她所收集的材料里最珍贵难得的一种,所带的分量只够一把匕首了。这个储物空间还是太小了一些,不过一口箱子的大小。想到这里,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贪心了,如果没有这个玉镯,她最多带点衣服和银子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叶倾发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多出了一个东西,凝神一看,是一个翡翠扳指。淡淡的绿色,通透晶莹,相当漂亮。
叶倾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之前拿到玉镯的时候储物空间里都是空的,难道当时太慌张看错了不成?
叶倾心念一动,将翡翠扳指拿了出来,可就在扳指落入掌心的刹那,凛冽的寒意袭来,霎时整只手都被冰冻了一般。不仅如此,这一瞬间连整间牢房冰冷了起来。她差点将扳指甩了出去,然后才将之放在枕头上,讶异地打量了起来。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迟疑了一下,再次伸出手摸了摸扳指。寒意仿佛褪去了,触感跟所有的扳指差不多,润滑细腻,带着淡淡冰凉,但是她很确定刚刚那刺骨的寒意不是她的错觉。
她摸了摸手臂,方才的寒意还有残留,借着火光能瞧见手臂隐隐透着的冷白色。
怎么回事?
她将扳指拿在手中,那种寒意却再也没出现过了。她将扳指戴到手指上,大小刚刚好,心里骤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喜悦,就仿佛……失而复得?
她眨了眨眼睛,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可又不明白这种喜悦从何而来。
“喂。”声音从左边传来,“姑娘,之前的动静不小啊,隔了那么远这边都能听到,你会法术?”
一个男人靠在铁栏前盯着她看,见她坐起身来,露出了笑意。
男人脸上有些脏污,不太看得清相貌,披头散发乱糟糟的,露出的胳膊肌肉虬扎,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除此之外跟无数个被关押在此的犯人差不多。
“略知一二。”
“你方才是有机会逃跑的,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我是守法良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跑?”叶倾的语气理所应当,“不过是一点点小误会,早晚他们都会放了我。”
“扯上了魔族,这还是一点小误会?”那人惊讶地说道,“姑娘你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叶倾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彼此彼此。”
这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的人们肯定都听见了,就在他提到的魔族的时候,无数道视线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审视的、打量的、惊恐的、厌恶的……
“我耳力还不错。”那男人颇为得意,随后笑着指着自己道:“阿周,外号疯子阿周。”
叶倾又翻了一个白眼。
何止不错,简直很不错了,隔了两堵墙的动静他都能听见,还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看你神智挺正常的。”
“外号嘛,别人送的,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叶倾扯了扯嘴角,转过了身去,不想搭理了。不管这个人是装傻充愣也好,还是居心叵测也好,她都没有兴趣,这天牢里面还能翻出天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阴暗中有人呸了一声,骂道:“贱人!”
叶倾顿时寻声望去,却看不清那个骂她的人是谁。
很快另一边也有人跟着呸了一声,恶狠狠道:“跟魔族勾结的,都是肮脏的贱人!”
“对!不得好死!”又有人附和了一声。
“胡说八道,我要是跟魔族有关系,我还能老实呆在这里?”叶倾怒从心头起。
这句话一出,只收获了冷笑和嘘声,没有任何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凡人们恨魔族入骨,真的魔族他们未必有胆量去反抗,但一个被关入天牢的魔族同党他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发泄心中憋了许久的怨怼。
平日里这些犯人们各有龌龊,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
“败类,天牢都被你脏了!”
“恶心!婊子!”
咒骂声此起彼伏,阴暗中根本看不清是谁。而且,当叶倾寻声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又不吭声了,只有一个瘦小的男人双手紧紧抓着铁栏,冲她龇牙咧嘴,那目眦欲裂的神情似乎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见她看到了自己,瘦小男人恨恨盯着她,再次重复:“贱!人!”
叶倾愣了愣,重新走到了牢房的最里面,往床上一趟,什么都不解释了,心里却弥漫起了酸涩之意来。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都是那个叫陆离的魔族坑害了她。这世间,人们对魔族有多恐惧就有多痛恨,敢跟魔族扯到一起的人,必定会被千夫所指。
所以越狱逃跑,她真的没那打算,就算在牢里受再多委屈也一样。
如果真的跑了,她就算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唯一的希望,就在千行身上。
还有吴月,希望他平安归来,说不定他会有一些办法……
夜渐深了,一切归于沉寂。
水滴从潮湿的屋顶汇集,滴落到地上,滴落声很细小却又清晰可闻。
滴答……滴答……
数着水滴声,意识也渐渐沉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太快了!所以当叶倾的呼吸被狠狠扼住时,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一根绳子狠狠勒住了。巨大的力道狠狠将她拉拽,身体重重撞在左边的铁栏上。
哐当!一声剧烈的震荡。
被惊醒的犯人们惊呼起来,然而片刻后,他们的情绪转为激奋,纷纷围在旁边看起了热闹,享受这一刻狂欢。
“是疯子阿周!”
“弄死这个勾结魔族的贱人!哈哈。”
“勒死她,勒死她!”
“死吧,去死吧!”阿周大笑起来,狰狞的神色中透出疯狂,哪里还有之前搭话时半分和善?“能杀死会法术的人,杀死跟魔族勾结的贱人,我就算死了,也将得到敬畏哈哈!”
叶倾涨红了脸,伸手去拽脖子上的绳子,这才留意到那根本不是绳子,而是许多头发所结而成,顿时一阵反胃。
红彤彤的火焰燃起,落在阿周的身上,将他的衣服和头发点燃,后者却下了狠心要勒死她,拽着头发绳死不放手。
“放火啊,放啊!火还没烧死我,我就让你断气。贱人,赶紧死吧!”阿周一边发出痛苦的嚎叫,一面疯狂快意大笑,肌肉虬扎的手臂因为用力更是贲起。
叶倾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脖子上骤然一松,伴随阿周凄厉的惨叫,有什么东西从她眼前飞过,滚落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她脱力地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起来,视线里映入一只鲜血淋漓露出白骨的断手。
半响,她才迟钝发现周围安静得太诡异,恍然抬起眸看向四周。
所有的囚犯都绝了声息,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看戏的兴奋,被夺去性命的瞬间,快到来不及恐惧。
这一刻,寒意顺着她的背脊骨爬起。
狼狈的火光未灭,大片大片的血红之前,还站着一个红衣似血的年轻男子。他轻笑着,微微弯了腰看着她,坠落的发丝轻轻从她眼前拂过。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可爱,你吓傻了吗?”
这只手修长漂亮,白皙如瓷,天生就应该是属于琴师的手,谁能想到这只手其实沾满鲜血呢?
她呆滞了一瞬,一把推开他的手就往后退,又撞在铁栏上了。
陆离丝毫不在意,伸手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含笑桃花眼仿佛一弯新月,看人的时候悠悠然带着钩子一般。“再不走,一会儿守卫和修仙者都该来了。”
“你……”
“我怎么?”
“你害死我了!”叶倾愤怒地瞪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水雾氤氲,一看遍地尸体的牢房,愤怒大吼道:“你害死我了!”
“可是……我是来救你的啊。”陆离见她这歇斯底里的愤怒,怔了怔,然后委屈地说道:“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已经被那个人勒死了。我明明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我?”
“你杀了所有人!不管我是留是走,等官兵们一来,我有口都说不清了!”
叶倾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落了下来。
她留在天牢里受委屈,被人咒骂,被狱卒欺负,都是为了千行醒过来能还她清白。可是陆离玩这一出之后……她不敢去想会怎么样了。
29·生杀予夺
陆离走过去,将她的捂着脸的手轻轻拿开,也不知哪里拿出了一块手巾,擦了擦她哭花了的脸,轻声一叹:“哎,真的好狼狈呢,别哭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耍着我这个凡人好玩吗?”
叶倾目光警惕,往后缩了缩身体。
“我是来救你的。”陆离很是委屈地望着她,漂亮的桃花眼清澈而干净,就像是个不解世事的孩子一般。她的质问仿佛伤到了他,他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来,“谢恒要杀你,我救的。刚刚那个人要杀你,也是我救的。”
这些都是事实。
叶倾反驳不了,“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耸耸肩,“日行一善?”
叶倾冷冷勾了一下嘴角。
“真不走?”陆离很是无辜,“其实我没杀光他们,还剩下了几个呢。”
叶倾不想跟他废话,转过身往外走,对上依然锁得死死的牢门。
陆离微微一笑,面前那一根根粗实坚硬的铁栏,化作齑粉消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倾迈步就走了出去,陆离跟在后面,望着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露出了一个意欲不明的笑容来。
地牢中一片死寂,脚步声在阴暗中回荡。走道两侧的牢房里,所有犯人都悄无声息,闭着眼睛,身上没有半点血迹和伤痕,就跟睡着了一般。叶倾的脚步微滞,呼吸沉重了起来。
走到上躺着两个狱卒,睁着的眼睛里透着茫然,被夺取生机的刹那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凶手也没瞧见一根头发。
走道尽头,转了弯,就是狱卒们的房间了,里面透出烛光。几个狱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伴随着骰子滚动的声音,全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哎!又输了!”大刘将骰子一扔,有点不高兴。
“输这点算什么?”
大刘盯着李三,冷哼了一声:“输钱的不是你,你当然不心疼。”
“没出息,想想我们就要得到的金钱,”李三露出了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笑意来,“今天那新来的身上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只可惜是个刺儿头,不好惹。”
另个狱卒意味深长道:“好不好惹又怎么样?左右快死了,一个死人我们还跟她计较什么?”
“是啊,被关到那间牢房的,不死也难,别说旁边还是疯子阿周了。”
大刘嘿嘿笑了起来,方才输了的烦躁一扫而空。
那间牢房一般都是空着的,两侧牢房里的都是最凶恶并且永远出不去的犯人,长期以来,他们与狱卒有着俗成约定——谁被关入中间的牢房里,那个人将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更别提还有阿周在了,这个人之所谓被称之为疯子,就是因为在修仙者和魔族之前,执拗得有些神志不清。在被关押至牢里的时候,就杀死了许多江湖术士,若不是因为他家有点靠山,早就被拉出去砍了。
“你们说过多久我们能进去收尸啊?”李三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垂涎之色,“唉,要是她早些服软,我们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啊。”
“嘘,什么叫我们要她的命?那都是犯人们闹事,跟我们没关系。”
“差不多了吧,去看看。”
几个狱卒笑了起来,想到即将得到的东西,颇为志得意满。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个狱卒迟钝地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来。
“怎么这么安静?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大刘说完话,随即也怔住了,真的太安静了,这种安静近乎一种死寂,就连方才隐隐传来的动静也没有了。
“看看去!”李三提起了灯,朝转角的门走过去,脚步却顿在了那里。
大刘推了他一把,不耐烦道:“又怎么啦?不会走路了——”大刘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子红衣似血,好看得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一般,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弯着,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后面跟着一个颇为狼狈的少女,头发凌乱,浑身脏污,冰冷的神色里带着一些惊慌。
“你、你你你——你们——”大刘顿时结巴了。
几个狱卒冲到了大刘身边,立刻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怒指两人。李三怒道:“大胆!擅闯天牢还胆敢劫狱,这是死罪!”
怒声在死寂空荡的天牢里回荡,说到最后几个字分明已经色厉内荏。阴森冰冷的感觉,在陆离的微笑中渐渐爬上众人的心头,令人浑身发冷。
脚步声呼啦啦进了,几个守卫从另一边的通道赶来,见此情形飞快抽出佩剑将中间的陆离和叶倾围在了中间。
转眼之间,狱卒和守卫的人数就有数十。只可惜有时候,决定结局的不是人数多少,不是有没有兵器,而是实力。对于陆离来说,此时满屋子的人都不过是地上的蚂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是死罪啊。”陆离有些懊恼的样子,抬起手拍了下额头,“那不好意思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只好让你们永远闭嘴了。”
李三镇定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把这两个人拿下——!”
陆离垂眸低笑,手指微抬,白光从中掠过,在半空中迅速拉成了一道细细的光线,快得犹若闪电。光线湮灭的瞬间,一屋子的狱卒和守卫就如断了线的偶人,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大刘还剩下一口气,脖子上一条细细红线,血液从中慢慢沁了出来。“你……魔……魔族……”他瞪着惊恐的双眼,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个字,下一刻脖子一歪立刻绝了声息。
叶倾浑身发冷,扭头就往外走。
不出意料,通道里和天牢外的守卫全都死了,瞪着大大的眼睛,还有些茫然,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天色漆黑,新月如钩,冰凉的夜风轻轻拂过,天牢里压抑恐慌稍微褪去,然而她的眼角余光中,那抹似血红影朝走了过来。
陆离走到她身边,笑吟吟道:“这日子枯燥又无聊,完全没有任何期待。不过今天之后大概就会好玩起来了,你说呢?”
好玩?
叶倾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了。
过去十来年,叶倾都没有见过一个魔族。这两日一下子遇到两个。一个冷酷到底的谢恒,一个笑眯眯的陆离,长得都跟传说中的狰狞模样不同,跟凡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他们的本质,残忍嗜杀,她都看见了。
叶倾的神色凝结成霜。
“唉,你为什么不搭理我?”陆离嘟囔了一声,“任劳任怨把你救出来,一句感谢没有就算了,还不给个正眼。”
叶倾沉默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试探问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就此别过?”
“什么!你要跟我分开?”陆离的声音提高,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那不可置信瞪着她的样子好像很受伤。下一句他就质问她:“为什么?”
“……”
叶倾完全搞不懂这个神经病,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要求有什么好难以接受的?
“你要做凡人,我就留在京城陪你玩。你不想玩了,我带你回沧溟城。”陆离扣住她的肩膀,垂下头颇为怨念地望着她,“我都计划好了。”
“……”
叶倾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想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让他坑害了两回还想出了后续计划。她挣脱开他的控制,往后退了几步,抬眼一看,他已经冷下了脸来。
对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摸头,她头疼不已。他一笑,她就觉得渗人。
什么单纯天真,那都是假象啊假象。
“那个……你是魔,我是人,我们是不能有什么牵扯的……”
陆离抱起手臂,居高临下睨着她。
叶倾没想到他还有不笑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将被坑害的愤怒压了下去,急忙换了一种说法。
她说:“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你。”顿了顿,又说:“你方才说了,平静的日子枯燥又无聊,所以你若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亦或者我跟你回沧溟城的话,岂不是也没什么意思了?”
陆离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叶倾眼睛一亮,试探着说道:“那我……那我就走了哦。”
陆离又点了点头。
“再会!”叶倾一抱拳,转身就走。这个陆离的脾气太奇怪了,不能以常理论之,她其实想拔腿就跑,但怕那么做了后又激怒他,只好用一种散步的速度走了,看起来还颇为从容。
不过叶倾还没走出多远,就听陆离惆怅地叹息了一声,随后幽幽补充了一句话:“过几天再找你玩好了。”
“……”
叶倾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刚走过拐角拔腿就一阵风般跑了起来,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活了十五年,这两天爆发的次数尤其多。
陆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又摇头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变得胆小了呢。”他想起了什么,又郁闷了起来,“怎么办?她好像不喜欢我。”
火光晃动,嘈杂的声音和脚步从远处而来,官兵们冲了过来,红衣身影撞入了他们的眼帘里。
“你是什么人!?”官兵大吼了一声,随即就看到红衣身影后面的天牢,横七竖八倒着守卫的尸体。官兵顿时目眦欲裂,抽出刀就朝陆离冲过去,一边怒吼:“拿下他!”
陆离站在原地思索着,旁若无人一般。
官兵们气势汹汹朝陆离冲了过去,直到一丈之内,陆离也没有抬起眼睛看他们一眼。
陆离以拳击掌,眼睛亮晶晶的,自言自语道:“有了!以后多陪她玩,自然就会日久生情了。嗯嗯,就这样办好了。”
唰!刀刃破空的声音。
陆离勾起了一个笑容来,抬起眼眸的刹那,一阵风将他的衣摆扬了起来,整个人化作雾霭,渐渐如烟散去。只一眨眼,没了他的踪影。
官兵们面面相觑,以为出现了幻觉。
随即有人后怕地喃喃道:“莫非……是,是魔族?”
队长猛地反应过来,指着人说:“快!去天牢里看看!”又说:“速速禀报京兆尹刘大人!”
30·伪装
天已破晓,透出微光。
叶倾从漫无目的的奔跑中停了下来,波光粼粼,风将清新的水汽从湖泊中拂起,沁人心脾。叶倾蹲在湖边,捧起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思维清晰了起来。
她感觉轻松了许多,仿佛从那无尽的泥潭里得到了解脱一般,身体却很疲乏。青竹院被毁了,江潮那里她不能去……所以她现在大概算是无家可归了么?
叶倾躺在草地上,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又担心被人发现,脑子里装着担忧,就连闭目养神也难以消停。她起身又到湖边洗了把冷水脸,打定了主意之后,重新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太阳地平线渐渐升起,染了云霞绯红一片。
叶倾走了许久都不见有人烟,村落里也静悄悄的,一片沉寂。叶倾迟钝地想了起来,这几日由于魔族事情,不少已经去附近城郭的避魔所里面了,只有少部分拿不出银两的村民还留在家里。
叶倾翻过矮墙,进入了一户空荡荡的人家里。
等她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吴月曾经教过她易容术,她在脸上稍作了一些修饰之后,明明还是那样的五官,恍然一看又像是另外一个人了。梳了男子的发鬓,换上男装,整个模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阳光少年郎。加之她性子本来就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若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大概没有人能识破伪装。
她对着铜镜做出几个表情,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这户人家还算不错,家里还有存粮,她下了一碗面吃,填饱饥饿已久的肚子。本想立刻启程,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引人注目,于是又留了下来。
叶倾在这户人家借住了两天,留下了一些银子后就离开了。
两个时辰之后,叶倾到了京城,侍卫严密把守进出的人们,手里拿着画像一一看过。两个白衣的修仙者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旁的告示栏上,还贴着几个人的画像,为首的就是谢恒和陆离,不过画得不怎么像,若不是下面写着他们的身份,叶倾都很难认出来。
“你站住。”
守卫将叶倾拦了下来,盯着她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容貌清丽,摸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不正是叶倾她自己吗?
“……”她何德何能,竟然跟那两个魔族一起被通缉。
“怎么了军爷?”
叶倾如今的样子,灰头土脸,戴草帽,背行囊,跟任何一个前往城中避难的村民没有什么区别。但心跳还是紧张得加快了,她尽量使自己目光平静,任由守卫打量。
“是个女的,你拦个男人做什么?”一个守卫说了一句。
“仔细看看啊,万一伪装过了呢?”另个守卫愤怒地咬牙,说道:“画上这女人敢跟魔族勾结,还杀光了天牢所有的人,这种活该杀千刀的女人,只要敢来京城,我就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
杀千刀的女人叶倾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问道:“如果你们真的遇到她了呢?”
守卫冷笑,提了提自己的佩剑,“就地格杀!”
“这种凡人中的败类,天理不容,死不足惜!”另个守卫补充了一步。
叶倾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魔族那么可怕,她一个女子……怎么有胆子跟魔族勾结呢?”
“据说是修仙者亲自将她捉拿到了天牢,谁知道不过一晚她的同党就来劫狱,若非心里有鬼她跑什么跑?而且还把所有人杀了灭口。”守卫将画像收了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叶倾一眼,“行了行了,快走吧。”
“希望早日捉拿这个女人归案!两位军爷,告辞!”
叶倾快步进了城,走出守卫的视线范围之后,才舒了一口气。当初吴月要教她易容的时候,她还不太乐意,现在看来……谢天谢地,果然技多不压身啊。
叶倾本来想去避魔所的,那里的人多繁杂,她混进去就像水滴入海,不会引人注目。只是没想到这几日人心惶惶到了这种程度,避魔所里挤满了人,一个多余的位置都没有,守卫将她拦在了外面。
“不行,小子,你就是多给钱也没位置了,塞不下去了。”守卫指了指另个方向,“天黑之前你还能去别的城,要么你就去住客栈。”
叶倾苦着脸道:“大哥,你看我这样子,能住得起客栈吗?”
“也是,这种时候便宜的客栈早就被抢占光了,剩下的也只有祥云酒楼那种了。”守卫摇了摇头,“你还是去别的城吧,要么就去借宿。花一些钱,还是有人愿意收留你的。”
叶倾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后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京城里的人分外多,络绎不绝,巡逻队整齐地走过,面容肃杀,所到之处无不噤声避让。那日后不仅祥云酒楼被毁坏了,还有诸多民居房屋也惨遭毒手,如今还在修缮中,看起来乱糟糟的。
叶倾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家裁缝店,出来之后浑身焕然一新,负手就大摇大摆朝酒楼而去。青竹院位于青云镇和京城之间,她时不时就就会倒城里采买,所以对京城还算熟悉。
“掌柜的,还有房吗?”
掌柜的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抬眼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十两银子一晚。”
叶倾将一锭银元宝放到柜子上,掌柜诧异了一下,随即脸上才有了笑容。
“眼拙了,公子见谅。”掌给小二使了一个眼色,“带这位公子去房间。”
若是在小户人家,十两银子都能过小半年了,如今住一晚就要花出去。叶倾面上平静,心里已经在滴血了。虽然之前帮江潮的忙,赚了不少银两,可她那些铸剑材料花销更是大,根本没攒下多少。
厢房在二楼上,位置靠外,比较吵闹,楼底下就是客栈的大堂,客人们吃饭说话的地方。不过这个位置正合叶倾之意,她将窗户打开,倒了一杯茶往旁边一坐,楼底下说话的声音能听个大概。
几乎都是在说魔族、勾结魔族的女子,还有前几日引发的天地异象之上。
一个人问道:“天地异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不过那日我恰好在外,看了个大概。那景象太可怕了,明明是正午,天却黑了,狂风大作不说,过了些时候,天上又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红彤彤的。”
“对对对,看得我是心惊胆战的。”
“是魔族引起的吗?”那个人又问:“我猜应该是修仙者和魔族大战,闹出来的动静吧?”
“可能吧。”一声长叹,“总之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叶倾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她还记得之前去修生堂的时候,一些修仙者就在议论着“天地异象”的事情,当时千行就说过了“昨天可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两场。不管是第一场还是第二场,都透着一些古怪”。
那日,吴月和谢恒打了一场。后来吴月带她离开的时候,说有麻烦找来了,随即就独自离开了。这么说的话,千行口中的第二场,很有可能就是吴月和那个麻烦之间的战斗了。
想到这里,叶倾就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吴月怎么样了,转眼已经小半个月了,还没有半点音信。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叶倾对魔族了解得多了一些,不管是魔族还是修仙者都跟人们宣扬中有所差别。比如传言中喜欢喝血啃食脏器的沧溟城主,根本就对此不屑一顾。比如传言中所向披靡的修仙者,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强势……
前几日青竹院的那场恶斗,似乎没有人知情,也是了——修仙者本以为自己是去一战成名的,谁知道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换了谁都没脸说。
若是人们知道玄天宫吃了这么一个大瘪,大概更是人心惶惶了。
叶倾起身想要关上窗,就见一男一女从对面的楼梯上走了下去。
男子英俊挺拔,女子柔媚娇俏,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两人腰间都还戴着佩剑。走入大堂的那个架势,鹤立鸡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这些都不是叶倾注意到他们的原因,引起她注意的是因为男的提到了一个字眼“铸剑”。
但这个距离,叶倾听得隐隐绰绰,她缓缓皱眉,干脆也下楼去了。
少顷之后,叶倾在这一男一女旁边那桌坐了下来。
“饭菜来喽!”小二端着托盘穿梭在热闹的大堂里。
叶倾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浅浅饮茶。
“林昊表哥,你说这次玄天宫招收弟子,以我们的资质可以入选吗?”女子蹙着柳眉,有些踌躇。
林昊一挑眉,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是以前还说不准,但这几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我们入选的机会就大了。玄天宫损失了不下三百多个修仙者,晴儿你等着看吧,这次的甄选名额一定会增加的。”
“这么多?”雪化晴捂住了嘴巴,秋水般的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玄天宫每次招一次弟子,顺利的话也不过两百来人。”
31·甄选
人人都想修仙,可是有那个资质去修仙的,不过寥寥而已。
玄天宫每三年才招收一次弟子,而培养这些弟子所耗费的心血、资源还有时间,都是繁多而漫长的。叶倾也叹息了一声,这几日她也只看到了部分,原以为死的最多几十人,没想到……
这些年来,虽说魔族和人族水火不容,但那仅限于时不时闹出些的动静。到前几日之前,修仙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损伤过了,这次会放宽界限招收弟子,也属正常了。
“所以,晴儿你就放心好了,这次玄天宫甄选弟子,对资质的要求一定会降低的。”林昊又是一笑,颇为自得:“只要成为玄天宫的弟子,我就有机会进入剑阁,铸造天下神兵,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
雪化晴点了点头:“表哥一定能得偿所愿!”
剑阁?莫非就是玄天宫里铸造兵器的地方?
叶倾微微怔住,忍不住抬眼朝两人看了过去,只是林昊对剑阁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小二来上菜了,叶倾就收回了目光,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她看的那一眼,竟然引起了林昊的不快。
林昊一拍桌子,怒视叶倾:“看什么呢看?管好你的狗眼,否则我就把它挖出来!”
“你说我?”
叶倾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呢。
林昊冷哼了一声。
叶倾眨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拱手道:“公子别动怒,方才没注意是在跟我说话,我这就给公子赔罪了。这位姑娘国色天香,而且离在下这么近,要在下一眼都不看,不太容易啊。”
雪化晴掩唇一笑,随即微微垂下眼睫,神色间浮出些娇羞之意。
林昊心里更是郁闷,本想要随便教训一下这小子,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会说话,表妹都被他给逗笑了。林昊狠狠瞪了叶倾一眼,冷道:“这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你再无礼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公子宽宏大量,在下佩服。”叶倾笑着嘲讽了一句,不过看林昊一根箭的蠢样,只怕也听不出来。
这边的动静,旁边的两桌也有人瞧见了,那几人打量了一下叶倾,发现这小子长得还不赖,虽然看起来瘦弱了一些,面容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就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再反观林昊,英俊是英俊,可惜身上带着一股子戾气。
其实林昊和雪化晴到这大堂来,盯着他们两看的人不少,叶倾不过是倒霉而已。谁让叶倾离得近,并且看起来好欺负呢?
“算你识相。”
林昊果然没听出叶倾的嘲讽,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以为找回了场子。
叶倾幽幽一叹,用一种迷恋的眼神看了雪化晴最后一眼,才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叶倾放下手中筷子,叫来了小二:“把饭菜送到我房间。”
“好勒,客官。”
叶倾起身上楼,路过林昊和雪化晴身边的时候,还惋惜地长叹了一句:“如此美人,竟然不许我看,实乃人生之大不幸。”
林昊啪的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发怒,被雪化晴给拉住了。
“表妹,你等我去教训那小子……”
雪化晴冲他摇了摇头,“算了吧,表哥。”
林昊重新坐了下来,冲周围看戏的人冷哼了一声。有人的早就看林昊不顺眼了,当即就要站起来,林昊将腰间佩剑接下,啪的按在桌上,那人又讪讪坐了回去。
林昊冷笑了一声。
……
叶倾回到厢房,将窗户打开了一些。
住在酒楼里还是有好处的,这里来往的人多,消息灵通,譬如玄天宫、铸剑什么的消息,在避魔所里绝对是听不到的。叶倾将躺椅搬到了窗边,一边翻看手中关于铸剑的书籍,一边留意大堂里的谈话。
有的人说起买兵器的事情,有的人又说起了天牢,还有的人与朋友大谈魔族的事情……
一个下午过去,叶倾了解到了不少消息。
对她来说最有用的一个,就是关于铸剑司的——隶属朝廷,专门为军中精锐铸造兵器的地方,过两日就要开始在民间甄选人才了,时间将持续半个月。
叶倾心念一动,从玉镯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出来。
铸造短剑的材料是龙纹钢,没错,与天牢中的铁栏是同种材料。它的坚硬度比不上玄铁,却更轻巧,使用的时候很省腕力和体力,非常适合以轻快招式取胜的人。
叶倾喜欢用这种材料,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它比玄铁便宜很多。修仙者手里的兵器,虽常见的材料便是这个了。
她清点了一下储物空间,除去衣物和银两之外,兵器有三把,铸剑材料就只有玄铁和龙纹钢两种。铸剑司的甄选第一步,便是要交一把自己铸造的兵器上去,但显然她手里的一个都不合适,材质上太引人注目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或者说是谜团——
在祥云酒楼的时候,谢恒为什么会注意到她?
若说不知道谢恒身份的时候,叶倾还能觉得只是自己运气不好,对方不过是想尽可能多杀死一些铸剑师而已。但当知道谢恒就是传闻中的沧溟城主时,她觉得谢恒的眼界不会那么低。
所以,她的那把短剑,究竟有什么东西引起了谢恒的注意?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也许就是吴月不让她给别人铸剑的缘故了。
翌日,叶倾用过早膳就出门了,七弯八拐,来到了巷子里一个打铁匠的店里面。远远的就能感到热烘烘一片,锵锵的捶打声富有韵律,红黄的火光透出来,架子上呈着各类似的兵器,时不时就有人前来取走。
叶倾往里面一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浑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想买兵器?三个月后再来吧!”
叶倾惊讶:“大胡子,最近这么多人预订?”
“你认识我?”老板正站在柜台边上,嘴里叼了一根烟杆,闻言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以前没见过你。”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打着赤膊,身材壮硕,浑身的肌肉贲张。因为满脸络腮胡,就有了大胡子这个外号,不过这都是熟悉的常客才知道的外号。
叶倾当然认识他了,虽说普通的打铁匠跟铸剑师不同,但对于一个刚开始接触铸剑,锻造武器的过程中将有很多技巧和细节,她就会到京城和青云镇各处打铁匠的店里去观摩。
有些铁匠会很不乐意,甚至将她赶走,这个大胡子就不会,她有问题的时候大胡子还会给她讲上一讲。
“我听朋友提到过你,她说你锻造兵器都很有一套。”叶倾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各方面都是上等的。”
大胡子的店并不小,除了外面这个门面之外,后面还别有洞天。十来个锻造炉同时开工,弟子收了七八个,来往的杂役若干。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打铁匠,已经将自己的祖传活计做得有声有色。许多兵器店里的武器都会从他这里拿货。
大胡子慢悠悠吐了一口烟,说:“小子会说话。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叶倾抓了抓脑袋,说道:“这几日铸剑司甄选人才,我想去试试……所以想要借用一下你的铸剑房。”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最近忙不过来,每一个炉子都在用。”大胡子说话很直接,不像是一般商人那样拐弯抹角,“所以,你的价钱要让我满意才行。”
叶倾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大胡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立刻叫了个伙计过来,用烟杆点了点叶倾,“让唐霜让出炉子,带这个公子去用,店里的所有材料任由他选用。”
然后回过头,又对叶倾伸出了五天手指头,“最多五天,你要尽快。”
“这……”
这下子,不仅叶倾吃惊了,就连旁边的伙计也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要铸造一把兵器,至少都要一个月。五天?就连铸剑司里面人也做不到,若是材料大致成型了还差不多。
大胡子说:“其实你想要省事的话,可以从我店里挑一把武器拿去铸剑司不就可以了?当然,要符合你的水准才行。”他抬下巴示意了一旁的架子,“这些兵器,就是有人预定了,打算拿去参加甄选的。”
叶倾摇头拒绝了:“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东西。”
是否真材实料,进了铸剑司之后就会暴露的,又何必耍这些小心思?况且,铸剑司的考核是两次,并非一次。第一次交成品,第二次就要直接铸剑了,在铸剑司的眼皮子底下又如何耍把戏?
“不过五天确实太短,还是给我一把大致成型了的吧。”
“没问题。”大胡子露出一口白牙,“小子,祝你好运。”
叶倾到了一件单独的铸剑房,这里的铸剑房比小作坊干净多了,但依然充斥着一股子很浓厚的煤炭与钢铁的味道。
那个叫唐霜的少年还在里面,听到伙计说了情况之后就挑起了眉梢来,上下打量了叶倾一番,露出了一个颇为讥讽的笑容来。唐霜将衣服往肩膀上一搭,把位置让了出来,人却没打算走。
“呐,那边就有一个刚成型的,你捡了个大便宜,不过……”唐霜斜着眼睛,讥讽道:“五天?你行吗?”
叶倾将那几乎成型的短剑拿出来瞅了瞅,摇了摇头,将之放进了火炉里面。
“喂,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唐霜冷哼了一声,“哦摇头了,不行是吧?哈哈看你这样子,还是回家当少爷去吧,这个不适合你。”
“你能闭嘴吗?”
“啧啧,恼羞成怒了?”
叶倾这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五天多了,三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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