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燕徽已立于清雅苑的庭院中。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手中一柄未出鞘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划破晨雾。剑招看似柔和,实则每一式都暗藏杀机。
"殿下,您的茶。"老仆赵德手捧青瓷茶盏,恭敬地站在廊下。
燕徽收势,接过茶盏。茶水澄碧,映出他沉静如水的眼眸。"今日七皇子设宴,可打听到还有何人出席?"
"回殿下,除了几位皇子,还有礼部侍郎杜大人、翰林院掌院学士林大人。"赵德压低声音,"听说三皇子特意从西山猎场赶回,专程赴宴。"
燕徽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三皇子周景恒,据密报所言,是七皇子在朝中最有力的竞争者。这位皇子突然回京,恐怕不是巧合。
"备礼。"燕徽放下茶盏,"将那方松烟墨和紫毫笔取来。"
赵德面露难色:"殿下,那是您最珍爱的..."
"正因珍爱,才显得诚意十足。"燕徽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最好的诱饵,往往是最舍不得的东西。
御花园内,丝竹声声。周景明斜倚在铺着锦缎的檀木椅上,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处。他今日换了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不是寻常玉佩,而是一枚青铜虎符——这是皇帝特赐,可调动皇城禁军的信物。
"七弟今日好雅兴。"三皇子周景恒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他比周景明年长五岁,面容刚毅,眉间一道疤痕平添几分煞气。"听说你特意邀了那北燕质子?"
周景明起身行礼,折扇"唰"地合拢:"三哥消息灵通。北燕太子精通我大周文化,诗会上正好讨教一二。"
周景恒哼了一声,在左侧首位坐下:"父皇让你监视那质子,可不是让你与他吟诗作对的。"
"三哥教训的是。"周景明微笑,目光却冷了下来。他注意到三皇子腰间配着一柄北燕样式的短刀——那是去年边境战事中缴获的战利品,本该收在武库中。
一阵骚动传来,燕徽在太监引领下步入花园。他今日的装束极为素雅,与在场锦衣华服的皇子大臣形成鲜明对比,却更显气质卓然。
"燕徽见过各位殿下。"他行礼的姿势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周景明起身相迎:"燕太子不必多礼。来,坐我身旁。"
这个安排让在场众人神色各异。质子身份低微,按礼制应坐在末席。周景明此举,既是抬举,也是将燕徽置于众人目光焦点之下。
燕徽面色如常,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周景明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方古墨和一支紫毫笔。墨身有细密的冰纹,笔杆上刻着北燕雪山特有的云松纹路——这两样东西在大周,千金难求。
"燕太子厚礼,本皇子却之不恭了。"周景明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笑道,"听闻北燕雪山云松百年才成材,制成的墨锭写字不晕不散,今日可有幸一见?"
燕徽垂眸:"殿下若有意,燕徽愿当场研磨。"
"好!"周景明击掌,命人备上文房四宝。
诗会正式开始。按照惯例,由主人先出一题。周景明折扇轻点案几:"今日春光明媚,不如以'春'为题,各位即兴赋诗一首。"
他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挥毫而就:
"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皇家御苑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晚。"
诗句看似写景,实则暗藏机锋——"春风"指代北燕,"杨花"隐喻细作,"云窗雾阁"则暗指深宫中的阴谋。在场几位文官已经变了脸色。
周景恒冷笑一声:"七弟好诗才。不过春日本该写些喜庆的,何必如此晦涩?"他不等侍从研磨,直接提笔写下:
"铁马冰河入梦来,边城猎火照狼山。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诗句豪迈,却充满杀气,明显是针对燕徽。花园内气氛骤然紧张。
燕徽恍若未觉,专注地研磨着墨锭。墨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雪山特有的清冽气息。他动作优雅,手腕转动间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箭伤留下的痕迹。
周景明目光一凝。这道伤疤的位置和形状,与三年前边境战役中那位神秘箭手射伤的北燕将领完全吻合。当时那支箭本该致命,却被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身法避开,只伤了手臂。
"燕太子,"周景明忽然开口,"该你了。"
燕徽放下墨锭,执笔在手。他笔走龙蛇,字迹竟与周景明有七分相似:
"麒麟本为太平兽,奈何人间多战场。
愿化春风度玉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句表面求和,实则暗藏锋芒——"麒麟"自比,"春风"示好,但"不教胡马度阴山"一句,分明是北燕著名的战歌歌词。
周景明瞳孔微缩。这首诗不仅展现了对大周文化的精通,更是一种隐晦的示威——燕徽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但我不怕。
诗会进行到一半,一名侍卫匆匆走来,在周景明耳边低语几句。周景明面色不变,折扇却"啪"地合拢。
"诸位,父皇召见,本皇子暂且失陪。"他起身,目光扫过燕徽,"燕太子不妨多留片刻,赏赏御花园的春色。"
燕徽起身行礼:"恭送殿下。"
周景明离去后,花园内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几位大臣开始高谈阔论,三皇子周景恒则径直走到燕徽面前。
"北燕太子的诗,很有意思。"周景恒把玩着腰间的北燕短刀,"不过本皇子更感兴趣的是,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燕徽衣袖垂下,遮住伤疤:"年少顽皮,狩猎时不慎被树枝所伤。"
"是么?"周景恒冷笑,"本皇子怎么听说,这是三年前雁门关一役中,被我大周神射手所伤?当时你伪装成普通将领,却指挥北燕军连破我三座边城。"
燕徽面色不变:"三殿下想必是认错人了。三年前燕徽正在北燕宫中跟随太傅学习《周礼》,如何能到边关去?"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质子。"周景恒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老七护着你,就能在大周横行无忌?他自身难保。"
燕徽眸光微闪:"燕徽不过一介质子,岂敢横行?三殿下言重了。"
周景恒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燕徽注意到,他与礼部侍郎杜大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景明踏入养心殿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殿内龙涎香缭绕,却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药味。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头,露出一张消瘦却威严的面孔:"起来吧。那北燕质子如何?"
周景明将诗会上的事简要禀报,特别提到燕徽手臂上的伤疤和那首暗藏机锋的诗。
皇帝沉吟片刻:"你确定他就是三年前雁门关那个神秘将领?"
"儿臣有八成把握。"周景明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边境探子来报,北燕确实有一位年轻将领,用兵如神,却在三年前突然消失。时间、身形、伤疤位置都对得上。"
皇帝咳嗽几声,接过密报:"北燕王好大的胆子,敢把这样的儿子送来做质子。"
"儿臣怀疑,燕徽此行另有目的。"周景明低声道,"今日三哥对他异常关注,还佩戴着那把北燕短刀。"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你三哥近来与北疆将领往来密切,你要多留心。"他顿了顿,"至于那燕徽...继续监视,必要时可以..."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周景明连忙上前,却被皇帝挥手制止。
"朕无碍。"皇帝喘匀了气,"记住,麒麟再温顺也是猛兽。北燕送来的不是质子,而是一把插入我大周心脏的利剑。"
燕徽回到清雅苑时,已是日暮时分。他屏退左右,独自走入内室。墙上挂着一幅大周疆域图,上面细密地标注着各州驻军情况和粮仓位置。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那是诗会上礼部侍郎杜大人"不小心"掉落,被他暗中拾起的。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西山猎场,子时,三。"
燕徽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三皇子周景恒与北燕使团有联系,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礼部侍郎也牵涉其中,却是个意外收获。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燕徽吹灭蜡烛,无声地推开后窗。一个黑影敏捷地翻入,跪地行礼。
"殿下,使团已按计划分散潜入京城。死士十二人,全部就位。"
燕徽点头:"查清楚三皇子与北疆将领的联系。特别注意西山猎场。"
"是。"黑影犹豫片刻,"还有一事...大周皇帝可能病得不轻。太医院连日来秘密熬制犀角汤,那是治疗肺痨的方子。"
燕徽眼中精光一闪。皇帝病重,皇子争位,这正是北燕等待多年的机会。
"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他顿了顿,"七皇子周景明那边呢?"
"他...很警惕。我们的人无法接近景阳宫核心区域。不过..."黑影压低声音,"他每晚子时都会独自在宫后竹林练剑,雷打不动。"
燕徽唇角微扬。再警惕的猎人,也有放松的时候。而子时竹林,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备一份厚礼,"他轻声道,"明日我要亲自拜访七皇子。"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清雅苑的屋檐染成暗红色。远处皇宫的轮廓在月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而燕徽站在窗前,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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