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官道上,三百精骑兵护卫着使团队伍向北疾驰。燕徽一袭墨色劲装,肩披大周使节绶带,腰间却悬着北燕制式长剑。这种矛盾的装束恰如他此刻的身份——既是北燕太子,又是大周靖安侯。
周景明策马靠近,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前方三十里就是青云关,过了关就是北燕地界。"
燕徽眯眼望向远处山脉轮廓:"青云关守将赵破虏是我旧部,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但愿如此。"周景明声音压低,"刚收到飞鸽传书,靖王派出的先锋军已到关外二十里处。"
燕徽握缰绳的手一紧。靖王动作比他预计的还要快,这绝不只是为了"迎接质子"那么简单。
日头渐高时,青云关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然而关前景象却让燕徽心头一沉——数百顶军帐如蘑菇般散布在关外,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那分明是一支准备攻城的军队!
"不对劲。"燕徽勒住马匹,"那不是北燕正规军的旗号。"
周景明挥手示意队伍停下,从怀中取出远镜观察:"旗上绘的是...黑狼?"
"黑狼军!"燕徽面色骤变,"靖王的私兵!"这支由江湖死士和流亡罪犯组成的军队,向来只听靖王一人号令,连北燕王都调遣不动。
正当两人惊疑不定时,关门突然洞开,一队骑兵飞驰而出。为首将领银甲红袍,长须飘飘,正是青云关守将赵破虏!
"燕殿下!"赵破虏在十步外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末将恭候多时!"
燕徽下马扶起老将军,却发现对方铠甲下隐隐透出血迹:"赵将军,你受伤了?"
赵破虏苦笑:"三日前黑狼军突然出现在关外,说是奉王命'迎接太子'。末将要求查验手谕,他们竟趁夜偷袭..."老将军突然压低声音,"殿下,北燕出大事了。靖王宣称您已在大周遇害,要举兵为您'报仇'!"
燕徽与周景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靖王这是铁了心要挑起两国战争!
青云关议事厅内,燕徽仔细查看着边境布防图。周景明站在窗边,远眺关外黑狼军的营寨。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凝重如铁。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赵破虏指着地图,"黑狼军只是先锋,靖王亲率三万大军随后就到。更麻烦的是..."老将军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燕徽沉声道。
"领军副帅是...萧无咎。"
这个名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燕徽胸口。萧无咎——北燕第一剑客,燕徽的剑术师父,更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不可能..."燕徽声音嘶哑,"萧师父绝不会背叛父王。"
赵破虏叹息着取出一封信:"这是萧剑客命人射入关内的,指明要交给您。"
燕徽展开信笺,熟悉的笔迹跃入眼帘:
"徽儿:
见字如面。为师所为,皆为国之大义。北燕积弱已久,需借大周之乱重振雄风。你若真念师徒之情,当速离大周,共襄盛举。"
信纸在燕徽手中微微颤抖。这确实是萧无咎的笔迹,但字里行间的野心勃勃,与他记忆中那个淡泊名利的师父判若两人。
周景明走过来,轻拍燕徽肩膀:"人都是会变的。"
燕徽猛然抬头:"不,这不对劲!萧师父不是这种人!"他转向赵破虏,"黑狼军近日可有异常举动?"
赵破虏思索片刻:"说来奇怪,他们虽围住关卡,却未强攻。而且...军中似乎有人染上怪病,时常看到士兵被抬出营帐,浑身抽搐。"
燕徽眼中精光一闪:"什么症状?"
"据探子报,先是手脚发抖,继而口吐白沫,最后如癫如狂..."
"离魂散!"燕徽突然站起,"这是北疆巫医用来控制死士的毒药!服药者短期内功力大增,但会逐渐丧失神智,最后变成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周景明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
"萧师父和黑狼军可能被下药控制了!"燕徽抓起佩剑,"我要亲自去见萧师父!"
"太危险了!"周景明一把拉住他,"若他们真被控制,你此去必死无疑!"
燕徽甩开周景明的手:"若不去,两国必将血流成河!"他转向赵破虏,"将军可敢与我赌一把?"
暮色四合时,青云关侧门悄然打开。燕徽单人独骑,缓缓走向黑狼军营寨。他未着铠甲,只穿一袭素白长衫,腰间悬着那柄萧无咎所赠的"寒霜"剑。
"来者何人!"寨门前哨兵厉声喝问。
燕徽勒住马匹,声音清朗:"北燕太子燕徽,求见萧无咎将军。"
哨兵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传闻中"已在大周遇害"的太子会突然现身。很快,营寨中门大开,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位灰袍老者缓缓而出。
萧无咎比燕徽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灰白长发散乱披肩,眼窝深陷,但身形依然挺拔如松。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清明的眸子如今布满血丝,眼神狂乱而空洞。
"徽儿..."萧无咎声音嘶哑,"你果然还活着。"
燕徽下马行礼:"师父,别来无恙。"
"无恙?"萧无咎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癫狂,"为师好得很!靖王殿下赐我神药,如今功力大增,正要为大燕开疆拓土!"
燕徽心中一沉。萧无咎向来称北燕为"北燕",从不会说"大燕"。这细微的差别证实了他的猜测——师父确实被药物控制了神智。
"师父,靖王给您吃的不是神药,是离魂散。"燕徽直视萧无咎双眼,"您中毒了。"
萧无咎面色骤变,右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胡...胡说!靖王待我如国士,怎会..."他的话突然中断,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燕徽趁机上前一步:"师父可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您带我去雪山猎狼?那匹头狼中了箭仍不死,您说..."
"说狼...狼最脆弱处...在...在..."萧无咎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啊!我的头!"
周围黑狼军士兵见状,纷纷拔刀上前。燕徽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药丸:"师父,这是解药!快服下!"
就在萧无咎伸手要接的刹那,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他咽喉!
"师父!"燕徽扑上前,却见萧无咎口中鲜血狂涌,已说不出话。老剑客用尽最后力气,在燕徽手心写了三个字,随即气绝身亡。
燕徽低头看去,掌心赫然是血写的:"王印假"!
黑狼军营寨瞬间大乱。燕徽抱着萧无咎的尸体,被数十名狂躁的士兵团团围住。那些士兵眼珠赤红,口吐白沫,显然都已深度中毒。
"杀...杀了太子...靖王有令..."为首的将领语无伦次地咆哮着,举刀向燕徽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响箭划破夜空!紧接着,箭如雨下,精准地射倒了燕徽周围的敌人。青云关方向,周景明亲率精骑兵杀来,玄色披风在火光中如战旗般飞扬!
"燕徽!上马!"周景明一剑劈开拦路敌兵,向燕徽伸出手。
燕徽抱起萧无咎的尸体跃上马背,两人在箭雨掩护下冲回青云关。关门轰然闭合的瞬间,燕徽回头望去,只见黑狼军营寨已乱作一团,中毒的士兵开始自相残杀,场面如同地狱。
关墙上,赵破虏老泪纵横:"萧兄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燕徽轻轻放下萧无咎的尸身,展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三个血字已经模糊,但意义重大:"王印假...难道靖王手中的北燕王印是伪造的?"
周景明凑过来查看:"若真如此,说明北燕王从未授权靖王调兵,一切都是靖王矫诏!"
"不止如此。"燕徽声音发颤,"我离燕前,父王曾用王印给我写过密信。若现在宫中的王印是假,那么..."他不敢往下想——北燕王处境可能比想象的更危险。
赵破虏突然跪下:"殿下,老臣有一事相求。萧兄弟临终前既传此讯,必是希望您能救出王上。青云关尚有三千精锐,愿随殿下杀回北燕!"
燕徽扶起老将军,却摇了摇头:"不行。青云关一失,大周北门洞开。将军必须死守此地,拖住黑狼军。"他转向周景明,"我要立刻前往雪霄宫,但需要你的帮助。"
周景明毫不犹豫:"我随你同去。"
"不。"燕徽摇头,"你是大周皇子,若擅入北燕境内,恐引发更大争端。我需要你即刻回京,将靖王矫诏之事禀明陛下,请大周暂缓出兵。"
周景明眉头紧锁:"你一人深入虎穴太危险了!"
"我会带二十名北燕死士走小路潜入。"燕徽取出一枚铜钱,一分为二,"七日后若我未传讯,你就..."
"我就率军踏平北燕,为你报仇。"周景明接过半枚铜钱,声音低沉。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子夜时分,燕徽换上一身夜行衣,带着二十名精锐死士从青云关密道潜出。临行前,赵破虏塞给他一块令牌:"此物可调动北疆'寒鸦',他们都是萧兄弟旧部,绝对可靠。"
燕徽郑重收下令牌,最后看了一眼关墙上目送他们的周景明。月光下,那位大周皇子的身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丝孤寂。
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沿山间小路向北疾行。燕徽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三年前他率军在此与大周交战,如今却要为阻止战争而秘密潜行,命运何其讽刺。
"殿下,前方有哨卡。"领路的死士突然停下。
燕徽示意众人隐蔽,自己悄然上前查看。山道转弯处设有一座简易哨塔,四名黑狼军士兵懒散地守着。奇怪的是,其中两人不停抓挠手臂,动作僵硬怪异。
"他们也中毒了。"燕徽低声道,"离魂散初期症状就是皮肤奇痒。"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用这个。"
死士们会意,将瓶中药粉撒在上风处。不多时,哨塔上的守卫开始哈欠连天,很快东倒西歪地睡去——这是燕徽从大周太医那求来的**散。
绕过哨卡,地势渐高,气温骤降。远处雪山之巅,一座白色宫殿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雪霄宫,北燕王室冬宫,如今成了囚禁北燕王的地方。
"殿下,宫中守卫至少三百,我们这些人..."一名死士忧心忡忡。
燕徽凝视着远处的宫殿,忽然道:"你们可知雪霄宫为何建在雪山之巅?"
众人摇头。
"因为宫下有密道。"燕徽眼中闪过决然,"那是为防宫变设计的逃生之路,只有王族知晓。"
他带领众人绕到山后一处隐蔽的冰瀑前。燕徽拨开厚厚的冰挂,露出一个不起眼的石门。石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但锁眼形状特殊——正是麒麟玉佩的轮廓!
燕徽取下颈间玉佩,插入锁眼轻轻一转。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
"跟紧我。"燕徽率先踏入,"这里面机关重重。"
密道内寒气逼人,墙壁上结着厚厚的冰霜。燕徽凭着记忆,小心避开各种机关——悬剑阵、毒箭孔、陷坑...这条密道是北燕开国君主所建,处处暗藏杀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微弱亮光。燕徽示意众人噤声,独自上前探查。光亮来自一扇隐蔽的格栅,透过格栅可以看到上方是一个宽敞的殿堂——雪霄宫正殿!
殿内陈设简陋,四角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正中央的龙椅上,一个消瘦的身影被铁链锁着,正是北燕王!
燕徽胸口如遭重击。记忆中威严的父王如今形销骨立,白发散乱,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王上,该用药了。"一名侍卫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走近。
北燕王冷笑:"靖王还想用这毒药控制朕多久?"
"王上言重了。"屏风后转出一个华服男子,面容与北燕王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鸷,"这药是给您治病的。"
靖王燕煊!燕徽握紧了剑柄。这位王叔向来以儒雅著称,如今却眼窝深陷,嘴角不时抽搐,显然也服用了离魂散。
"燕煊,你囚禁朕,伪造王印,调兵攻周..."北燕王声音虚弱却坚定,"究竟意欲何为?"
靖王突然狂笑:"为什么?因为我才是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你软弱无能,连年向大周纳贡称臣。而我,将带领北燕踏平中原!"
"疯子..."北燕王喘息着,"你给将士们吃了离魂散,他们迟早会变成行尸走肉!"
"那又如何?"靖王狞笑,"只要攻下大周一两座城池,抢够金银珠宝,死些士兵算什么?"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那宝贝'儿子'已经在大周被杀了。"
北燕王身体一震:"你...你说什么?"
"燕徽死了。"靖王凑近北燕王,"我派人在他食物中下了剧毒,听说他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痛苦万分..."
格栅下的燕徽再也按捺不住,一剑劈开格栅,纵身跃上大殿!
"靖王!你看清楚我是谁!"
殿中众人皆惊。靖王踉跄后退,脸色煞白:"不...不可能!你明明..."
"明明被你下毒了?"燕徽冷笑,"可惜你找的厨子是我的人。"
侍卫们拔刀围上来,燕徽吹响口哨,二十名死士瞬间从密道涌出,与侍卫战作一团。
靖王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北燕王咽喉:"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燕徽停住脚步,眼中寒光闪烁:"放开父王,我留你全尸。"
"哈哈哈..."靖王狂笑,"你以为这就完了?黑狼军已经攻破青云关,大周边境很快会燃起战火!而你..."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身上的火药,"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燕徽瞳孔骤缩。靖王竟然要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靖王手腕!匕首落地,紧接着第二箭射穿靖王膝盖,让他跪倒在地。
燕徽回头望去,只见殿外站着一名玄甲将领,手持长弓——竟是周景明!
"抱歉,来晚了。"周景明微微一笑,"大周皇帝有令,助北燕平叛,以固两国邦交。"
燕徽还未来得及回应,身后突然传来北燕王的厉喝:"徽儿小心!"
靖王不知何时爬起,手中火折子已经点燃了引线!燕徽飞身上前,一剑刺穿靖王心窝,但引线仍在燃烧!
"走!"周景明冲进来,一剑砍断北燕王身上的锁链,"火药要爆了!"
燕徽背起虚弱的北燕王,与周景明一起冲向殿外。刚踏出宫门,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雪霄宫在轰鸣中崩塌,激起漫天雪雾。
山脚下,黑狼军见宫中爆炸,顿时大乱。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寒鸦"部队趁机杀出,很快控制住局面。
燕徽将北燕王安顿在安全处,回望已成废墟的雪霄宫,恍如隔世。周景明走到他身旁,递过半枚铜钱:"看来用不上这个了。"
燕徽取出自己的半枚,两相合一,严丝合缝。他忽然笑了:"你擅离职守,大周皇帝不会怪罪?"
周景明耸肩:"我请了赵老将军坐镇青云关。再说..."他看向虚弱的北燕王,"救下北燕王,比死守关卡重要得多。"
北燕王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游移:"徽儿...这位是..."
燕徽与周景明对视一眼,同时跪下:"儿臣拜见父王/陛下。"
北燕王愣住了,随即了然一笑:"原来如此...麒麟儿终于找到归途了..."
远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山之巅。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为复杂的朝局与身份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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