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吃完早饭便去了季家，直到中午才返程回家。
周南枝已备好了三菜一汤：早上剩下的排骨玉米汤，小书言最爱的地三鲜，还有炸肉丸子与清炒白菜。她料想季昭该已和家人解释清楚事情，便没再多问。
“我下午去百货大楼，给书言买件棉衣。”周南枝想起上次忘了这事，总不能让孩子一直穿不合身的旧衣，做新的又慢，不如直接买现成的，“你们有缺的东西吗？我一并买回来。”
“没有。”季昭夹了口菜，抬眼道，“我陪你去，顺便买辆自行车，来回能方便些。”
周南枝会骑车，也曾动过买自行车的念头，但这东西实在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三十块，还得配二十张工业票。季昭虽有退伍金，可这么花也太奢侈了。
“太贵了，还是省着点吧。”她皱着眉劝道。
季昭却很坚持：“买吧。孩子们也能学着骑，以后上学来回能省不少时间。”
这话彻底戳中了周南枝的心。她虽仍心疼钱，却还是一脸肉疼地松了口：“好吧，那就买。”
季昭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周南枝实在可爱得很。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往她碗里添了个肉丸子，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周南枝还在心疼钱，没发现季昭宠溺的眼神，想起另一件事，转而开口：“对了，家里还有一床七斤的大棉被，你给爹娘送去吧，棉被很厚实，家里有两床够了，都是我从黑市淘的，花了好多好多钱呢。”
这棉被是周南枝从现代买的，本来就是想给季父季母一床，不过一直忘了。
季昭点点头，瞧着周南枝还在为钱的事蹙着眉，心里默默打定了一个主意。
饭后，周南枝从柜子里摸出两根黄澄澄的香蕉，分给两个孩子当甜品。
“这是什么呀？看着好好吃。”石头凑上前，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香蕉光滑的外皮。
“这是香蕉。”小书言先脆生生地回答，尽管他也从没吃过，却笃定地补充，“肯定很好吃。”
周南枝笑着帮他们剥了皮，甜香瞬间飘了出来。石头吃得格外珍惜，小口小口抿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美味；小书言则大口咬下，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睛越睁越亮，含糊地赞叹：“真的好好吃！”
季昭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甜，忽然看向周南枝，故意拖长了语调：“周女士，我的呢？”
周南枝瞬间无语，斜了他一眼，心里嘀咕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抢，手上却还是从剩下的香蕉里挑了个最大的递过去：“喏，给你。”
季昭接过，却没立刻吃，反而又多摸出一个，塞进她手里，眉眼带笑：“周女士，人人有份。”
“对！人人有份！”石头嘴里还含着果肉，含糊不清地附和。
小书言也连忙点头，用力嚼了两口咽下，脆生生地跟着说：“阿姨也有！”
周南枝笑了，心里也很高兴。
——
周南枝给小书言和石头各自留了题目，又嘱咐两人看着点小满，要是有事就去找隔壁的李桂婶，小满现在会爬了，皮实的很。
周南枝才和季昭出了门。
两人步行往百货大楼去，路上的风带着初冬的凉，季昭很自然地将周南枝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替她挡了些风。
周南枝之前路过几次百货大楼，不过都没进去，说是百货大楼，不过因为是县城，规模十分小。
周南枝挑了件藏青色的棉服，摸着手感厚实，大小也正合小书言的身，当即就定了下来。
付完钱转身，却见季昭正望着不远处的女装区，眼神落在一件米白色呢子大衣上。
“走了，该去买自行车了。”周南枝上前拉住季昭的胳膊。
季昭顺势应下，两人并肩往供销社的自行车专区走。眼看就要到地方，他却忽然停住脚：“等会儿，我想起件事，得去找趟战友，你先去挑着，我很快回来找你。”
周南枝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点点头便独自走了过去。
“同志，看看自行车？”售货员立刻迎上来，指着一辆墨黑色的车子介绍，“这款金鹿自行车是咱这儿最好的，要一百六十块，工业票二十张。”
听到价格，周南枝的心狠狠揪了下，像在滴血。
可转念一想，金鹿的质量是出了名的可靠，孩子们以后上学天天要用，得买最经造的。
她咬咬牙，摸出藏在贴身口袋里的钱和票：“就它了。”
刚交好钱、拿到车钥匙，季昭就踩着点找了过来。
“上车吧，我拉你。”他接过自行车，长腿一跨坐了上去，回头冲她笑。
周南枝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到后座。季昭骑得不算慢，风刮过耳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轻轻抓着他后腰的衣角。前座的季昭察觉到那点轻微的力道，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骑了约莫十来分钟，周南枝渐渐觉出不对——这路分明是往百货大楼去的。
“你走错了，不是这个方向。”她轻轻拍了拍季昭的后背提醒。
季昭头也没回，语气笃定：“没走错。”
又骑了百十米，百货大楼那四个红底白字的招牌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南枝彻底没了脾气，无语道：“没走错什么啊？这四个大字看见了吗？百货大楼！”
季昭稳稳停下车，支好车梯，转身就拉着她往楼里走，语气坦然：“对啊，咱们来的就是百货大楼。”
季昭拉着周南枝又来到那件米白色呢子大衣前面。
“这个衣服很适合你。”季昭开口。
大衣样式简洁大方，领口滚着一圈浅咖色的毛边，在满是灰黑蓝的货架上格外惹眼，确实衬得周南枝的肤色。
“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我也穿不上，花这个钱干什么。”
而且，她知道这种西式的衣服都要外汇票，这东西比工业票还稀罕。
季昭没动，反而坚定地说：“试试吧。”
周南枝刚站定，售货员就热情地迎上来：“同志好眼光！这大衣是刚到的货，县城就这一件，料子是进口的呢子，又轻又暖。”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得要五张外汇票，再加上五十八块钱。”
她是真喜欢这件大衣，指尖忍不住碰了碰毛领，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泛热，可理智很快压了上来：“太贵了，还要外汇票，算了吧。”
她刚要拉着季昭走，季昭却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钱和一沓票证，其中就整整齐齐夹着五张外汇票，递到了售货员手里：“就要这件。”
“哎！好嘞！”售货员麻利地开票打包。
周南枝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季昭接过包装好的大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口。
回去的路上，风比来时更凉了些，周南枝缩了缩脖子，手指依旧轻轻抓着季昭的衣角，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哪来的外汇票？”
季昭脚下的力道没松，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听着很自然：“刚才找战友换的。以前部队年终抽奖偶尔会有这票，他好几年前抽中过，自己用不上，也没人要，我刚去他家换的。”
“哦。”周南枝应了一声，心里那块说不清的疙瘩悄悄松了些，没再追问。
那份又暖又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家。周南枝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石头和小书言的作业。
不出所料，两个小家伙的习题册上干干净净全是对勾，她心里涌起一阵实打实的成就感。
“书言，过来试试新衣服。”她拿起藏青色的棉衣招呼道。
小书言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穿上后果然合身，衬得他小脸愈发白净。
一旁的石头立刻夸张地鼓起掌，嘴巴张成“O”形：“哇，哥哥好漂亮！”
小书言傲娇地“哼”了一声，一本正经纠正：“笨蛋，男生不能说漂亮，要说好帅气。”
石头连忙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地重复：“哇，哥哥好帅气！”
小书言立刻扬起下巴，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周南枝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石头黏小书言黏得紧，而小书言嘴上不说，心里分明也把这小跟屁虫放在了心上。
她打发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转身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季昭不知何时跟了进来，默默拿起菜筐择菜，却异常默契。
饭菜刚出锅，周南枝盛出满满一饭盒，塞到季昭手里：“给爸妈送去一份。还有棉被。”
季昭低头看着手里温热的饭盒，又抬眼望向她，眼神软得一塌糊涂。
周南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别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啊，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等你回来咱们开饭。”
“好，等我。”季昭应着，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
“呀！哪来这么厚实的棉被？快七斤了吧。”季母被惊的说不出话。
“是，南枝她搞的。”
这么大的棉被不好弄，季母是高兴的的，又有点羞愧，自己家什么也给不了周南枝，周南枝却一直往家里拿东西。
只能嘱咐季昭对周南枝好些。
季昭眼里闪过一丝柔软，认真的说：“娘，我会的。”
季昭又把饭盒递到季母手里，就听她咋舌道：“你媳妇咋又送菜来了？还净是些肉菜。”
“又？”季昭敏锐抓住这字，眼神一动，“以前她也送过？”
“那可不！”季母掀开饭盒盖，看着里面油亮的炸丸子，语气带着点埋怨又藏着欣慰，“以前隔个两三天就往这儿送一顿，每次都是好菜。”她随即语重心长地拉住季昭的手，“昭儿啊，以后可别让她送了。我们老两口吃啥都行，你们小家庭要过日子，能省就省点。”
“娘，没事。”季昭拍了拍她的手背，“您二老的身体更重要，总不能天天吃粗粮。”
“那也不行！”季母眉头一皱，“你的退伍金再多也是一锤子买卖，往后的日子还长，得从长打算。”
“娘，明年我就去钢铁厂报道了，正式上班拿工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您不用操心。”季昭连忙解释。
可不管他怎么说，季母还是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念叨太破费。
季昭没办法，只能把饭盒强行放下，又安抚了几句，便转身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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