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华避开话头，转头说起另一件正事。
“弟妹说，等我坐月子就送一对猪蹄给我贺喜，阔得很。你说，你弟的退伍金能有多少？我看少说有五百。”
“五百？还得多吧，隔壁镇子那个王五，就是个大头兵，那他退伍还有三百，我弟那可是上尉，少说不得有一千。”
季建民很为自己的弟弟骄傲，上尉，听着就是个大官。
李翠华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你弟这么有钱，有啥事还能帮咱们一把，虽说分了家，不过你弟心软，有事不会不管的。还有他那些战友，可都是能人，说不准啥时候就能用上呢。”
“媳妇，你说啥呢！”季建民立刻不乐意了，“那钱是老四刀头舔血赚的，咱们哪能拿？”
李翠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不说你是榆木脑袋，谁说要直接拿了，是借，要还的。”
不过，好歹是一家人，利息是不可能给的，还的晚几年也不要紧。
季建民没听出其中门道，懵懂点头应了声“哦”。
夫妻俩还在琢磨那一千块退伍金，却不知实际数额远超预期。
此刻，周南枝在烛火下细细点算，季昭的退伍金、多年攒下的工资奖金，再加上立功的嘉奖，竟足足有三千四百多块。
这里面的大头是季昭的退伍金，足足有两千五！
握着那三千四百多块钱，周南枝彻底踏实了。照这光景，自己再想法子挣些，说不定真能拼出个万元户的名头来。
正美滋滋地盘算着，一团带着肉感的小身子就凑了过来。
小满一下子扑进她腿间，安安静静地趴着，半点不闹。
“我们小满怎么长这么圆乎了？”周南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来，我来抱抱我们小宝贝。”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听见要抱，立刻眉眼弯弯地乐出了声，小身子还不自觉地往她怀里拱了拱。
隔壁的季昭睡不着，听着隔壁传来的玩闹声，也露出笑容。
想着想着，他又有些低落，他能感觉到周南枝对他隐隐的排斥和划分界限，可是，至少目前，他也没什么办法。
晨光漫进窗棂时，灶间的热气刚散，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白胖的包子咬开是油润的肉馅，配着暖融融的蛋花汤，瓷勺碰撞的轻响里，满是寻常日子的平和。
饭后，周南枝搬了小桌在院里，摊开泛黄的课本，耐心给两个孩子讲着算术。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挎着竹篮的李桂婶，她探头看见这光景，眼睛先亮了亮，整个大队能上学的孩子本就没几个，谁家还会特意在家教功课？大城市来的知青果然不一样，有本事心又好。
“哎呦，南枝，这是在教孩子呢？”李桂婶笑着走进来，语气里满是新奇。
“是啊婶，”周南枝停下笔，“想着明年送他们去学堂，提前教点基础，到时候也能轻松些。”
“怪不得呢，你这心思细！”李桂婶拍了下手，才想起正事，“对了，明天小广场放电影，我猜你还不知道，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带着孩子们去看看，热闹又新鲜，怪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石头“噌”地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攥着衣角喊：“要看！我们要看电影！”
周南枝看着孩子雀跃的模样，弯了弯眼，揉了揉他的头：“行，明天就带你们去看。”
临走前，李桂婶还送了自己家腌的萝卜咸菜，周南枝收下了。
他们家吃的太好了，餐桌上添点咸菜清清口也是极好的，她自己没这个手艺，李桂婶这礼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今天的好运还不止这个，日头刚过正午，院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季昭肩上搭着沉甸甸的布包走进来，抬手一扬，一只毛色油亮的野肥鸡落在石桌上，足有七斤重！
周南枝眼睛瞬间亮了，脑子里闪过野鸡的各种吃法，最终决定做个野鸡山药汤，冬天里，暖和又滋补。
山药是前天季建国送来的，季建国上山挖到了半筐山药，给每家都分了点，周南枝还没做呢，现在配上野鸡正好。
也是因为季建国在山上淘到好东西了，季昭才决定外出打猎的。
周南枝不会杀鸡，季昭便帮着处理了。
周南枝从竹筐里翻出几截带着泥土湿气的山药，指尖捏着削皮刀轻轻转动，淡褐色的外皮簌簌落下，露出内里雪白的果肉。
她将山药切成大小均匀的滚刀块，搁在瓷盘里，抬眼瞥向灶上的陶锅——锅盖边缘已冒出细密的白汽，浓郁的肉香顺着缝隙钻出来，勾得人鼻尖发痒。
她立刻端起盘子，将山药块一股脑丢进锅里，“咕咚”一声溅起细小的水花，随后稳稳盖上锅盖，让锅里的食材继续在火上慢煨。
不多时，肉香混着山药的清甜愈发浓烈，裹着热气漫出灶间，飘得满院都是。
两道小小的身影悄悄挪到灶间门框边，扒着木头缝往里瞅，正是石头和小书言。
周南枝回头瞥见，轻声喊：“刘书言，张靖远。”张靖远是石头的大名。
“到！”
“到！”
两个孩子像是被按了开关，立马直起身子，小胸脯挺得笔直，脆生生地应着。
“灶间火大，不要在这里玩。”周南枝放下手里的汤勺，“去找季叔叔，让他用刚收拾好的鸡毛，给你们做几个鸡毛毽子。”
石头和刘书言对视一眼，眼里瞬间亮起光，又齐声应道：“是！”话音刚落，两个小身影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
周南枝伸手掀开陶锅盖，蒸腾的热气裹着醇厚的鸡汤香瞬间涌出来，白雾里能看见金黄的鸡油浮在汤面，山药块吸饱了汤汁，透着粉糯的光泽。
她拿起一个盆，一边稳稳舀着汤肉，一边朝站在院中的季昭开口：“正好分出一半，你给那边送过去，让大家伙也尝尝鲜。”
清亮的汤汁顺着勺沿缓缓流入干净的搪瓷盆，不多时便将盆底铺满。她端起盆侧身递过去，又补了句：“路上小心点，别洒了。”
季昭上前一步接过盆沿，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低头看了眼盆里满当当的汤肉，只朝她颔首应道：“知道了，我去去就回。”说罢，便提着搪瓷盆，往季家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季家堂屋里正围着桌吃饭，粗瓷碗里盛着简单的杂粮饭和咸菜。
季昭提着搪瓷盆进门时，最先注意到的是桌边的几个孩子，目光“唰”地黏在盆上，喉咙忍不住动了动，连口水都快溢出来。
季母放下筷子迎上前，掀开盆盖看见金黄的鸡汤，惊喜地笑出声：“哎呀，这是野鸡汤吧？还有山药，闻着就香！”
白天听人说季昭上山猎到一直野鸡，她就猜到了老四家今天肯定会分菜，果不其然。
“嗯，今天打猎弄到的。”季昭言简意赅。
一家人围着分汤，鸡肉虽每人只分到一小块，但咬在嘴里鲜嫩不柴，连骨头缝里都浸着香味。
孩子们小口啃着肉，连沾了汤汁的手指头都要吮得干干净净，直说比过年还好吃。
季昭没多留，转身往家走。
推开门果然见周南枝正往桌上摆碗筷，小书言和石头趴在桌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灶间的方向。
看见他进来，两个孩子立刻蹦起来：“季叔叔回来了！季叔叔回来了！”
“对对对，开饭开饭！”石头晃着周南枝的衣角，小脸认真，声音里满是急不可耐。
周南枝按住他的手，故作严肃地说：“停，你们两个要是再吵吵闹闹不安静，今天这鸡汤就别想喝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两个孩子立马捂住嘴，连喘气都放轻了，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只敢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汤锅。
等陶锅端上桌，周南枝给每人盛了一碗。鸡汤入口先是温润的鲜，顺着喉咙滑下去，五脏六腑都像被暖透了。
鸡肉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脱骨，肉香里带着山野的清爽。山药吸足了汤汁，咬开是粉糯的甜，嚼着还有淡淡的回甘。
饭桌上还飘着鸡汤的余温，周南枝给两个孩子夹了块山药，随口朝季昭说道：“隔壁李婶子说明天有电影，你明天带着他俩去吧，我在家呆着。”
季昭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你不去么？”
“不去，不喜欢看电影。”周南枝舀了勺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现在还是黑白电影，讲的故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周南枝不感兴趣。
季昭点点头，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这阵子电影队会挨个大队轮着放，明天咱们大队这场，估计人得很多，说不定邻村的人也会过来凑热闹。”
这话像个提醒，周南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不是嘛，日子过得快，竟快到年根了。她抬眼问道：“那村里修沟渠的事怎么办？就剩一个月，能赶在年前修好吗？”
“年前未必能开工。”季昭舀了勺汤，语气笃定，“前几天专家过来要先勘测过地形了，做一份详细的规划，等方案定了才能动工。”
这些消息，都是季昭从李军明那儿听来的。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关系素来要好，村里有什么新鲜事、要紧事，李军明也从不跟他藏着掖着，总会提前透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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