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言大口大口地啃着肉,油星子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忽然眼珠子一转,仰着小脸问道:“好好吃!咱们家能不能天天吃红烧肉啊?”
没等周南枝开口,季昭已经先一步沉声道:“不行。”
小书言脸上的欢喜瞬间垮了下去,垮着小脸嘟囔了声“好吧”,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可怜——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装的。
周南枝见状忍笑开口:“这样吧,以后想吃什么,提前一天点菜,我来做。不过得轮着来,一人一天,而且为了营养,菜不能连着两天重复。”
这话刚落,小书言立刻精神了,猛地高高举起小手:“好!我先来我先来!那我明天想吃地三鲜!”
小书言现在弄清楚了,上次吃的那道土豆烧茄子辣椒,原来叫地三鲜,那可是他的心头好。
“行,那后天就轮到石头。”周南枝笑着应了下来。
下午的功课结束后,周南枝便让小书言和石头自个儿去玩。
先前季昭用野鸡毛做的四个毽子,模样精致,俩孩子向来宝贝得紧,平日都舍不得碰,今儿却欢天喜地揣在怀里跑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周南枝看向季昭,把认蒋允执当老师的事和盘托出,又把季昭几年前不穿的棉袄的事说了。
“什么?”季昭猛地抬眼,语气里满是诧异。不是因为衣服的事,而是在他印象里,周南枝向来稳妥守矩,竟有这般大胆的念头。
“我都说清楚了,是认他当老师。”周南枝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季昭快步走过去,手掌撑在柜子上,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让我缓缓。为什么要这么做?旁人躲都躲不及,你反倒上赶着凑上去,这多危险你不清楚?绝对不行!”
周南枝早料到他会反对,却没料到态度如此坚决。
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不是这年代土生土长的人,知道蒋允执他们日后总会平反。
可季昭浸在这环境里长大,有顾虑再正常不过。道理虽懂,心头的火气还是忍不住冒了上来。
“你吼什么!”她拔高声音反驳。
季昭顿时没了底气,语气软下来,低声劝道:“我没吼你,就是……这事太危险了。”
这话让周南枝的理智稍稍回笼,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她还有空间能藏人,只要行事谨慎不被抓现行,根本出不了问题。
“我晚上偷偷去,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见季昭依旧不为所动,周南枝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糯:“求你了,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配上那软乎乎的语气,让季昭心里顿时痒丝丝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漫了开来。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夜里行事本就隐蔽,周南枝又向来细心,确实不易被察觉。再者,他还有一年就要去县城的钢铁厂上班,只要熬过这一年就好。
晚上,周南枝特地做了四菜一汤:山药排骨汤、鸡蛋炒柿子、酸辣土豆丝、红烧狮子头,还有糖醋里脊。每份都特意多做了些,季昭看在眼里,心里清楚她是要给蒋允执送去。
半夜,万籁俱寂,周南枝裹紧了身上的薄棉袄,拎着铝制铁盒悄悄出了门。
严冬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只能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快步往前赶。
到了蒋允执住的破旧小屋前,周南枝本想抬手敲门,指尖刚碰到门板,门就轻轻晃了晃。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木门合页早就松了,压根关不严实。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进去,没见着等她的人,反倒看见蒋允执蜷缩在硬板床上睡得正香,眉头还微微皱着。
听见动静,蒋允执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是周南枝时,眼里满是错愕——他原以为这丫头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真会大半夜顶着寒风跑过来。
蒋允执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丫头,你真的想好了?我现在就是个臭老九,除了一身没用的知识,啥也没有,跟着我,说不定还会让你惹上麻烦。”
“我早想好了。”周南枝把食盒放在桌上,语气格外坚定,“有一身知识就很厉害了!现在只是暂时被压着,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谁知道那股东风会不会就在明天?凭着真本事,早晚能扶摇直上。”
蒋允执却只是苦笑,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
自从他成了臭老九,这几年见多了人情冷暖,连老婆都带着孩子改嫁了,他这样的人,还谈什么出头?
周南枝往前凑了两步,眼神格外认真,“你写的那些文章、算的那些公式,哪一样不是真东西?现在只是时运不好,等风头过了,这些本事迟早能派上大用场。就算难,总不能一直垮着吧?你得给自己留点儿盼头啊。”
蒋允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眼里的执着堵了回去。这些年,所有人不是避之不及,就是冷嘲热讽,还从没人这样笃定地告诉他“会有盼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片早已麻木的地方,竟隐隐泛起一丝暖意。
见他神色松动,周南枝立刻打开保温食盒,香气瞬间弥漫在狭小的屋里。
她把饭菜一一摆出来,递过一双筷子:“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我特意多做了些,还热着呢。”
蒋允执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饭菜,鼻尖一酸,接过筷子的手都有些发颤。
这几年他早已忘了热菜热饭的滋味。
他没再多说,低头大口吃了起来,动作急得有些狼吞虎咽,却吃得格外香,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别的不说,蒋允执的知识储备确实称得上渊博。无论是数理公式的推导,还是文史典籍的要义,他一开口便条理清晰、旁征博引。
周南枝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个小本子认真记着,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顿悟,听得津津有味。
起初蒋允执只是随口应答,可渐渐发现,周南枝的学习能力远超他的预期。
讲完基础理论,他故意抛出几道高难度的数学题试探,没想到她接过笔,稍一思忖便在纸上演算起来,不仅步骤严谨,连几种冷门的简便解法都能手到擒来,有些思路甚至比他当年的解法还要巧妙。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蒋允执的兴致,他往前挪了挪身子,语速都快了几分,从基础定理延伸到前沿推论,讲得愈发投入。
原本黯淡的眼眸里渐渐燃起光亮,那是对知识的热忱,更是久被压抑后重新绽放的光彩,恍惚间,竟找回了几分当年在讲堂上挥斥方遒的意气。
第二天,周南枝起得格外晚。连石头和小书言都早早爬了起来,她却还在被窝里毫无动静。
季昭见状,便把周南枝先前包好的半成品包子放进锅里蒸了,又给两个孩子泡了麦乳精。
没有周南枝在旁张罗,这顿早餐倒也吃得安稳。
眼看快到中午,周南枝才慢悠悠醒过来。她揉着额角轻轻叹气,心里暗忖这总不是办法,得跟老师说声以后缩短学习时间才行——昨天两人聊得太激动,不知不觉就耗了五个小时,回来晚了才闹得今早起不来。
她索性跳过早餐,起身打算直接做午饭。
院外的空地上,小书言和石头正跟着别的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
可小书言身手实在笨拙,没一会儿就被“老鹰”抓住好几次,自己又抓不住别人,玩了没几圈便兴致缺缺地退到一旁,托着腮帮子观战。
石头见状,也立马从队伍里跑出来陪哥哥。
“阿姨是不是快醒啦?我们回家好不好?”石头拉了拉小书言的衣角。
小书言却皱着小眉头,故作了然地猜测:“我听别人说,怀孕的人就特别爱睡觉,阿姨肯定是怀孕了。”
“啥是怀孕呀?”石头满脸懵懂,下意识抬起小手挠了挠脑袋。
“真笨,就是你要再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小书言一脸“我懂”的模样。
“哇!就像之前小弟弟出生那样吗?”石头眼睛瞬间亮了,兴奋地拍手,“那我想要个妹妹!嘿嘿!”
小书言没说话,他也喜欢妹妹。
周南枝还不知道自己在孩子眼中已经怀孕,正兴致勃勃的做饭,厨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周南枝系着粗布围裙,正低头麻利地切着白菜,刀刃在案板上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季昭站在一旁打下手,动作娴熟又利落。两人不用多言,默契得像是做过千百遍这样的搭档。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城里上班?”周南枝忙活,一边偏头问道。
“快了,再等一年多,那边副厂长退休,我就能顶上了。”季昭语气平淡,手都没停,仿佛说的不是一份旁人羡慕的差事,只是寻常小事。
周南枝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眼里满是诧异:“副厂长?”她先前还以为顶多是个车间主任或是科室干部,没想到竟是这么高的职位,“这也太大方了吧。”
“嗯,厂里还有福利,会分房。”季昭点点头,补充道,“就是面积估计不如乡下这房子大。”
周南枝“哦”了一声,手里的锅铲重新动了起来,思绪却飘开了。
城里的房子她听过,大多是人人念叨的筒子楼,一层楼挤着好几户人家,每家就那么一两间小屋子,转身都嫌局促,更别说院子了。
可乡下就不一样了。眼前这房子虽说简陋,却是独门独院,屋子宽敞不说,院里还能搭鸡窝、种青菜,夏天摘根黄瓜擦一擦就能吃,秋天收了玉米、红薯,囤在仓里能吃大半年,基本能自给自足。
像是油盐酱醋这些必需品,去县里供销社买就行,就是得揣着各种票——布票、粮票、油票,少一样都买不成,这点不如城里方便,可胜在清净自在,住着舒心。
“也是,城里房子金贵,能分就不错了。”周南枝回过神,对着季昭笑了笑,“到时候搬去城里,怕是还得适应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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