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把黄土晒得冒了烟,空气里飘着麦秆被烤焦的味道。收工的哨子刚落,赵长贵就摇着他那身肥肉,堵在了地头。他那双小眼睛在苏晚身上溜了两圈,嘴角撇出点不屑来。
“苏晚,”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今天这活,你是偷懒磨滑了吧?割这点麦子,也配拿满工分?”
苏晚攥紧了镰刀把,手心的汗把木柄浸得发潮。她今天拼了命,腰都快断了,割的麦子堆在那儿,不算少。可赵长贵这话音,明摆着是来找茬。她刚想张嘴,旁边就有人“嗤”地笑了一声。
陆战不知啥时候蹲在了麦垛上,嘴里叼着根麦秸,手里把玩着个记工本。他黑黢黢的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赵长贵:“赵队长,您这话得凭良心。她今天割的麦子,比您家婆娘多两捆,要不咱现在去数数?”
赵长贵的脸腾地红了,肥肉抖了抖:“陆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她一个外姓丫头,刚来就敢偷懒,不治治还反了天了!”
“外姓丫头咋了?”陆战慢悠悠站起来,个头比赵长贵高出一个头,投下的影子把对方罩了个严实,“挣工分看的是力气,不是姓啥。您要是眼睛不好使,我这儿有记工本,一笔一笔都写着呢。”他把本子“啪”地拍在赵长贵面前的石碾子上,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却清楚,苏晚的名字后面,数字确实比赵长贵婆娘的多了两捆。
赵长贵的手指在本子上戳了戳,没找到错处,干脆耍起了横:“我是队长,我说扣就扣!”
“队长也不能不讲理。”陆战的声音沉了沉,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真要论规矩,公社的章程上可没写‘队长看谁不顺眼就扣工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唾沫星子溅在滚烫的黄土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没人敢插嘴——赵长贵是队长,陆战是出了名的刺头,谁都不想沾麻烦。
正吵到凶处,有人喊了句“公社的人来了”。众人回头,就见两个穿干部服的人走过来,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着挺斯文。有人悄声说:“是新来的王书记。”
赵长贵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堆起笑:“王书记,您咋来了?我正处理点队里的小事。”
王书记没理他,捡起石碾子上的记工本翻了翻,又问了旁边两个老社员:“今天苏晚同志的工作量,确实像本子上记的这样?”
老社员们点点头,一个说:“那丫头看着细皮嫩肉,干活倒实在。”另一个接话:“赵队长家婆娘今天确实走得早,麦垛比苏晚的矮一截。”
王书记合上书,看向赵长贵:“赵队长,工分是社员的血汗钱,得按规矩来。没凭据的事,以后别做了。”他话说得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
赵长贵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囔了句“知道了”,狠狠瞪了陆战和苏晚一眼,转身走了。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人群散了,苏晚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她看向陆战,对方正把记工本揣回兜里,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冲她挑眉:“傻站着干啥?再不回去,晚饭都凉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宽宽的肩膀在暮色里像座山。苏晚看着那背影,心里头那点因为穿越而来的惶恐,忽然淡了些。这七零年代的日子,或许比她想的更难,但好像……也不是全无依靠。
陆战已经走出两步,见她没跟上,又停下脚回头看。日头落了大半,余晖漫过他黝黑的脸庞,把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戏谑的眼睛映得亮堂堂的。
“吓傻了?”他问,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松动,“赵长贵就那样,欺软怕硬。你越怂,他越得寸进尺。”
苏晚嗯了一声,提着镰刀跟上去。田埂窄,两人并肩走时,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麦秸秆的气息,是这年代里最实在的味道。
“那记工本……”她犹豫着开口,“你平时还记这个?”在原主的记忆里,陆战是寨里有名的“混不吝”,出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会把每个人的工作量记得这么清楚。
陆战嗤笑一声,踢飞脚边的小石子:“不记着点,等着被赵长贵那伙人坑?他克扣社员工分又不是头一回了,前两年陈丫她爹病重,就被他扣了半个月的,差点没挺过去。”
苏晚心里一动。原主记忆里那个玩世不恭的陆战,和眼前这个把账算得明明白白、还替旁人记着仇的男人,好像对不上号。
“那你刚才……”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不过是临时搭伙的“假对象”,他犯不着为她跟队长硬刚。
陆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痞气:“忘了?你现在是我对象。欺负你,不就等于打我脸?我陆战的脸,可没那么好打。”
热气拂过耳畔,苏晚的脸腾地红了,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晚风吹过,带着田埂上野草的清香,也吹散了她心头那点莫名的燥热。
回到古杨寨,炊烟已经袅袅升起。陆战直接把她往自家方向带,苏晚愣了:“我回自己那儿就行。”
“你那破屋能住?”陆战头也不回,“我奶让你过去吃饭,顺便给你腾间屋。总不能让我‘对象’晚上睡柴房吧?传出去,我这脸往哪儿搁。”
话是这么说,可苏晚知道,他是怕赵长贵再找她麻烦。刚才在地头那一架,算是彻底把梁子结下了。
进了陆家院门,林奶奶正蹲在灶台前忙活,见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可算回来了,快洗手,粥刚熬好。”老人家眼睛亮,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咋了这是?赵长贵又作妖了?”
陆战把地头的事简单说了说,林奶奶听完,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叹口气:“那黑心肝的,就没干过件人事。晚丫头你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把你咋样。”
晚饭是玉米糊糊配着咸菜,还有两个窝窝头。林奶奶一个劲往苏晚碗里塞窝头,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今天干活肯定累坏了。”
苏晚捧着热乎乎的碗,心里暖烘烘的。穿越到这陌生的年代,被继母逼迫,被队长刁难,她以为自己要孤零零地挣扎,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家人。
饭后,陆战抱了捆稻草去西厢房,说是给她铺床。苏晚想去帮忙,被林奶奶拉住了。
“让他去,”老人家拍着她的手,笑得慈祥,“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心细着呢。他跟我说要护着你,就肯定说到做到。晚丫头,奶奶看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啊,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苏晚鼻子一酸,点了点头。窗外,陆战正弯腰铺着稻草,月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投下一片安稳的影子。
夜渐渐深了,苏晚躺在西厢房的床上,听着隔壁传来林奶奶低低的咳嗽声,还有陆战偶尔回应的几句。这简陋的土屋,却比她穿越前住的精装公寓,更让她觉得踏实。
她知道,和赵长贵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七零年代的日子,还得一步一步地熬。但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黑暗里,苏晚攥紧了拳头。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辜负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她得更坚强一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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