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总是晴朗多,阳光照进窗户,衬得屋内亮堂堂的。
台风过境后的苍北,盛夏的风吹来,湿度适中,凉爽宜人。
它时不时吹过,后院芭蕉叶像浪一样一层叠着一层“哗哗哗哗哗”地晃动。
钟远卷着裤腿戴着破旧的斗笠在后院给绣球花除草。
今年的绣球花开得参差不齐,不像往年那般热闹,往年一株上就有好几朵淡蓝色的花挤在一起,今年东一朵西一朵的,枝叶也稀稀疏疏,甚至有枯死的。
阮元躺在后院廊下的藤椅上,一手拿着蒲扇扇着风,一手里拿着冰西瓜,懒懒地喊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钟远已经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他手肘擦了一下脸,听到喊声站起来,走到廊下直接坐在地上。
“无不无聊?饿不饿?你再等一下,还有两三株就好了。”钟远仰着头张着嘴巴接了一勺冰西瓜,口腔像冰凉泉水流过,“等弄好这个,我给你做江蟹生。”
午后的阳光钻过芭蕉叶的缝隙,投下不规则的光斑,在阮元脸上晃动,钟远追着光斑在他脸上亲了一会儿,又跑去继续除草了。
阮元听着风,闭着眼,有点意犹未尽,钟远的吻像羽毛拂过心尖儿,痒痒的。
他站起来挑了一级树荫浓密的台阶,坐在一颗枇杷树下,双手撑着脸,看阮元忙碌的身影。
没到一刻钟,钟远除完最后一棵草,从弯曲小径走回来,边走边用斗笠扇着风,像山间质朴的农夫,一派悠然自得。
阮元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拉着他去屋里。
屋里去二楼的楼梯间有点昏暗,不似其他地方明亮,楼梯间有一道朝南的窗,是彩色的,红黄蓝绿四种不规则形状,厚厚的带着磨砂质感,像蒙着薄薄的纱,只有微弱的光能照进来。
这里昏昏暗暗,镜花水月般的朦朦胧胧,很适合做亲昵的事。
阮元搂着着钟远的脖颈和他接吻,彩色的弱光下,他沉迷的脸带着点陶醉的神情。
缠绵不久,钟远搂着他腰的手微微用点力,推开他:“都是汗,要臭到你了。等下你初恋味儿要从鼻涕味儿变臭汗味儿啦。”
阮元下巴靠着他肩头,脖颈交缠,他仔细地闻了闻,确实带着浓浓的酸臭味,他低笑:“那你快去洗澡,洗快点。”
钟远单手掐着他的下巴:“哎,你还真嫌弃啊。”
阮元被掐下巴,嘴巴被迫嘟了起来:“不嫌弃你啊,嫌弃的是汗臭味。汗臭味是细菌滋生的,嫌弃细菌呢。”
钟远无言以对,故意低下头在他脸颊狠狠地亲了一下,甩着汗巾去二楼洗澡了。
阮元趁着空闲去厨房,他弯着腰把橱柜底下的杨梅酒搬了出来,用大木勺舀了两勺在玻璃杯里。
杨梅酒倒入装着冰块的玻璃杯里,发出微弱的冰裂声,杯底下沉着三颗杨梅,冰块在浅红色的酒里慢慢地浮了上来,摇摇晃晃,慢慢地消融。
木质的酒勺凹槽很深,第二勺未见底,玻璃杯就溢满了,阮元低头舔了一大口。
酸甜交融,酒香浓郁,他盛了两杯。
阮元弄好杨梅酒,拿着大剪刀要处理水槽里的虾蛄,他严阵以待。
八月下半旬浙南已陆陆续续开海,张牙舞爪的虾姑非常鲜活肥美,在水槽里一碰就活泼乱跳,吓了他一跳。
他皱着眉头不知所措,心想自己真不是下厨房的料,只能是一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知食份子”。
钟远湿着头发进厨房,一见人就要亲,被阮元撑着胸口拒绝了:“先把这些家伙处理掉,我不会弄。”
钟远不乐意了:“唉,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洗完澡没汗臭味就要亲到天荒地老的。一眨眼不见,我就没虾姑重要了。”
阮元温温柔柔地哄着人:“虾姑哪里比得上你,连你身上一根汗毛都比不了。我不是怕它们死了,凉拌就失去了灵魂嘛,对不起你的味蕾。”
钟远比起江蟹生确实更喜欢凉拌虾姑,他像吞了一口蜜糖似的,心甜了起来,二话没说就拿着大剪刀处理起来。
他利索地抓起一只,先将虾蛄尾部剪去,低着头地剪着两边的刺,处理得很是仔细。
阮元“不大会”吃虾姑,不处理好,口腔很容易被两边的刺弄破。凉拌的虾姑一块一块的,也不能别人帮着剥壳。
沿海长大的孩子一般都“很会吃”海鲜。吃海鲜需要口技,这门技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熟能生巧。
例如吃醉虾,小小的一只,把虾头咬断,整只放进嘴里,舌头在口腔绕一圈,就能找到恰到好处的角度,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把小虾的整只肉啜出来;
例如吃虾姑,一块放进嘴里,舌头搅弄几下,肉就被剃了下来,不需要手拨壳;
例如吃多刺的鱼,一抿一拉,在口腔里也能把刺挑出来。
但阮元常被鱼刺卡喉,被虾姑扎破嘴,吃田螺不会啜需要动用牙签,不会用巧劲儿吸出整条螃蟹腿的肉,看到佛手螺就皱眉。
他必须要处理的精细些才行,这样阮元配着饭能多吃两口。
阮元在旁边拍完蒜,切好香菜,钟远才处理掉一半的虾姑,他转着头问:“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处理,这样我可以帮着一起弄。”
钟远手指刚被虾姑扎了一下,带着点微微的疼痛感:“不用,你弄好了就先去休息一下,我等下拌好了再喊你。”
阮元:“我也没那么娇贵啦,你不用总让我一个人歇着。”
钟远笑着把他推出厨房:“真不用,你出去看看书,很快就好了。”
钟远心道,你可是我的金枝玉叶,怎么就不娇贵啦,你自己舍得我都不舍得。
阮元刚坐在后院廊下的小竹椅上,钟远就拿着一小盘刚捞出的盐水毛豆和冰杨梅酒跟着出来:“先喝点这个,解解馋。”
阮元接过冰杨梅酒小小地啄了一口,安静地翻着书。
他这几天在看《傲慢与偏见》,没翻几页精彩的情节就来了,男主角在大雨中表白被拒了,狼狈地离开,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两遍。
“假如,我说假如啊,”阮元坐在饭桌上夹了一块江蟹,撅嘴轻轻一吸,蟹肉便脱离蟹壳滑入口中,鲜美肥腻,他有感而发,“我那天没有接受你的表白,你会怎么样。”
钟远正帮他盛鸡蛋番茄汤,弄完放下碗,认真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不知道,真不敢想,应该是天塌了似的还要若无其事地和你做朋友吧。”
阮元就笑:“你笨啊,不会找个机会表白第二次啊。”
“应该不会的。”钟远摇摇头道,“真那样的话,会平静地做你一辈子的哥哥。”
“我应该会将那封情书永远埋葬。你还不知道,告白之前,我给你写过一封情书,在盛夏晚樱凋零的时节,被我埋在了晚樱树下。改天你生日,挖出来给你。”
阮元手肘支在饭桌上托着下巴,笑着打量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梨涡说:“哥哥,你搞起浪漫来,也挺让人受不的。”
“与其说浪漫,不如说是害怕吧。”钟远有点不好意思,“我害怕你不喜欢我,就将它永远埋葬,不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件事太过痛苦,而是埋葬它,我不过界,可以做你一辈子的朋友。其实和浪漫搭不上边。”
“但是那场车祸,让我彻底想明白了。我想拥有你,不想只成为你的发小,不想只是你人生随口一提的某个邻家哥哥,我渴望完完整整拥有你这个人。”
“这个想法,它像一头猛兽,跳出牢笼,我已经控制不住它了。”
“那天的告白是那么草率、直接,但它是我心底最原始的冲动。”
阮元沉默了一会儿,他面上很平静,也许是杨梅酒有点醉人,或亦是情话像春风一样容易让人沉醉,很轻易地就调动了他以前深埋在心底的心事,那些扎在心底又偶尔浮出表面的心思,现在终于可以脱口而出,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哥哥,没有如果,我也爱你。而且永远,只爱你。”
“如果不是我更害怕失去你,另一个时空的我,肯定是先表白的那个人。”阮元深情地说。
钟远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勾起了记忆的碎片,那些细碎的,嘈杂的,静谧的,浓烈的,日常的,温馨的,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时光,与阮元呆一起的每段时光。
那些时光像被雕琢过一般,罩着柔美的纱,美好得像一场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从初识到现在,一段段素年的普通光阴,被一种叫爱情的东西雕琢着,成为了一段段刻苦铭心的锦时。
此时,桌上的汤还冒着热气,鼻腔萦绕的是米饭的香气,这幸福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他绕过桌面上的碗筷伸手去牵阮元的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厮磨:“说好了永远,谁做不到谁就是小狗。”
阮元点点头:“那可不可以把那封情书提前给我。”
钟远做贼似的低声说:“又要破坏公物,我得趁月黑风高时,偷偷地挖,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到时候得陪着我一起挖,得像偷情似的,偷偷地,悄悄地,鬼鬼祟祟地,两人一起挖。”
阮元想起那场景就忍不住大笑:“这倒不像偷情,像小偷多一点。”
钟远点头,有点得意:“一封信就把你哄开心了,可不就是贼,实打实的偷心贼。”
他们俩情话赶着情话唠叨了一堆,等收拾完碗筷,天空已夕阳染边,霞光映白。
董小桉又牵着Demo不请自来,他放开狗绳任由大狗在后院跑,自己伸手往阮元玻璃杯里拿了一颗杨梅放进嘴里。
“不是叫棉花糖吗?什么时候又改叫Demo了?”钟远疑惑地问。
杨梅酒里的杨梅酒精味浓得呛鼻,董小桉皱着五官,磕磕绊绊地说:“以前小小一只,多可爱,叫棉花糖多合适;现在你看它,那么大一只,它肯定不喜欢这个名字啊,多有损它威武的体格,我就给他换了一个。”
“难道你长大后,喜欢别人叫你小甜心、小可爱啊。”董小桉伸手拿了第二颗杨梅,不忘借题发挥,“我就挺烦什么豌豆公主的。”
虽然不知道棉花糖和Demo有什么质变的区别,叫“小样”就不损大白熊犬威武的体格啦?
但他们两都拍手叫好:“Demo威武!!!”
钟远刚打理好的后院,珍惜得很,生怕大狗没个轻重破坏了花花草草,牵着它出门遛弯了。
“好吃是挺好吃的,就是酒味太上脑了,后调怎么这么苦啊。”董小桉皱着眉头咀嚼,慢慢地品尝出不一样滋味,味蕾上好似有馋虫在跳脚,“怎么只有两颗啊,没有了吗?”
阮元转身又去搬出重重的酒罐子,盛了五颗杨梅出来,在杨梅上撒了满满一勺的白糖,递到他面前:“给,小馋虫。”
董小桉也不反驳,嘻嘻地笑:“馋虫就馋虫吧,谁还没有馋的时候呢。”
他一口气吃了七颗杨梅,甘甜的味道在舌尖上回转,他砸吧着嘴,有点意犹未尽。
杨梅酒里的杨梅醇厚的果香与浓郁的酒香交织,白烧里夹杂冰糖甜味,惹人贪嘴,贪嘴必醉。
董小桉不胜酒力,逐渐看东西都是重影,醉醺醺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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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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