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宋璟第一个冲出考场。夏日的阳光灼热刺眼，他眯起眼睛，在拥挤的校门口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跳比考试时还要快，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个信封已经在书包里放了太久，今天他终于可以亲手交给夏微了。
但夏微没有出现。
宋璟掏出手机，拨通夏微的号码。机械的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皱起眉，确认自己没拨错——这个号码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甚至不需要翻通讯录。
"看到夏微了吗？"他拦住几个同班同学，得到的都是摇头。
也许她先回家了？宋璟跳上公交车，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座椅扶手。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的思绪却回到三天前——高考前最后一天，夏微对他说"考完我有话对你说"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公交车在夏微家附近的站台停下。宋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敲响那扇熟悉的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几次，直到隔壁邻居探出头来。
"找谁啊？"一个老太太警惕地问。
"夏微，住这里的女孩。"宋璟指了指门，"她妈妈是护士..."
"搬走啦。"老太太摆摆手，"前天晚上连夜搬的，动静可大了。"
宋璟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搬去哪了？"
"谁知道呢。"老太太撇撇嘴，"那家女人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急匆匆的..."
宋璟站在紧闭的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从钱包深处掏出一把备用钥匙——那是夏微去年给他的，说她妈妈经常值夜班，万一他送笔记时家里没人可以自己进去等。手指颤抖着插入钥匙，转动，门开了。
空荡荡的客厅映入眼帘。家具都用白布罩着，地板上积了一层薄灰，墙角还留着搬动重物的划痕。宋璟慢慢走进去，每个房间都查看一遍——夏微的卧室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衣架，书桌上刻着的小小"S.J."字母还清晰可见。
厨房冰箱上原本贴满的便利贴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浅的长方形痕迹。宋璟站在那里，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三天前还笑着和他约定未来的人，怎么就这样消失了？
他掏出手机，翻出林妙妙的号码拨过去。
"夏微？"林妙妙的声音充满困惑，"我也在找她呢，考完就不见人影，消息也不回..."
"她搬家了。"宋璟打断她，"你知道她可能去哪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搬家？不会吧，她从来没提过..."林妙妙突然压低声音，"等等，前天晚上她给我发过一条奇怪的消息，说什么'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别担心'，我还以为她要去旅游..."
宋璟握紧手机："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些。我后来再发消息她都没回。"林妙妙顿了顿，"宋璟，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宋璟挂断电话，目光落在书包里的信封上。他慢慢拆开，里面是一封手写信和一张照片。信纸上是他工整的字迹：
「致夏微：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有勇气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可能是你冒雨给我送笔记那天，可能是你织围巾把手磨破还笑着说没事的时候，也可能是每天看你认真记笔记的侧脸时慢慢累积的心动...」
信的最后一行写着：「高考结束那天，我会在教室等你。如果你也愿意，我们一起走进未来。——宋璟」
照片则是去年秋游时偷拍的夏微，她站在枫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笑容明亮得刺眼。
宋璟把信和照片塞回信封，冲出公寓。外面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他先去了学校，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夏微的座位已经被清理干净，桌洞里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下。黑板上还写着"高考加油"的祝福语，彩色粉笔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目。
雨开始下了，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变成倾盆大雨。宋璟没有伞，就这样淋着雨跑到图书馆——他们周末常一起学习的地方。管理员说没见到夏微，但他还是固执地找遍了每个角落，甚至查看了她最喜欢的靠窗座位下的抽屉——那里曾经被她偷偷刻了一个小星星。
一无所获。
雨越下越大，宋璟浑身湿透地站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馄饨店门口。老板娘惊讶地看着他："小宋？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阿姨，您最近看到夏微了吗？"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洼。
老板娘摇摇头："那丫头好久没来了。"她递来一条毛巾，"出什么事了？"
宋璟没有回答，只是道了谢就转身冲回雨里。他去了秋游的公园，去了买文具的商店，甚至去了夏微妈妈工作的医院，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没人见过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夜幕降临时，宋璟的手机响了。是他父亲。
"成绩出来了！"父亲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兴奋，"全省前五十！清华北大随便挑！我就说我儿子..."
"爸。"宋璟打断他，声音嘶哑，"我要复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说什么？"
"我要复读。"宋璟重复道，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手机屏幕上，"明年再考。"
"你疯了吗？"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这么好的成绩复什么读？明天立刻回家，我们商量去清华还是——"
宋璟挂断了电话。他站在雨中，看着手机屏幕逐渐变暗最后熄灭。屏幕上还是他和夏微的最后一张合照——春游时班级大合影，他们站在最边缘，肩膀轻轻相触。
三天后，高考成绩正式公布。宋璟是全校理科状元，照片被贴在校园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夏微的名字也出现在光荣榜上——她考得不错，虽然距离他们约定的名校还差几分，但已经是超常发挥。
毕业典礼上，宋璟面无表情地接过奖状和鲜花。校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前途无量"，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记者追着要采访"状元的学习秘诀"。他机械地回答着问题，眼神却不断扫过人群，寻找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夏微怎么没来？"班主任李老师清点人数时问道，"她不是考上省师范了吗？"
宋璟猛地抬头："什么学校？"
"省师范大学啊，她第一志愿。"李老师翻看名册，"奇怪，录取通知书都发了，怎么不来参加毕业典礼..."
这是十天来宋璟得到的唯一一条具体信息。典礼一结束，他就直奔省师范大学招生办。工作人员告诉他，夏微确实被录取了，但尚未办理入学手续。
"如果有消息，能通知我吗？"宋璟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我是她...哥哥。"
整个暑假，宋璟都在寻找夏微。他去了她外婆家所在的小县城，拿着照片问遍大街小巷；他联系了所有可能知道夏微去向的同学，甚至找到了她妈妈工作的医院，却被告知夏妈妈已经辞职，无人知道去向。
八月末，宋璟站在清华大学报到处的长队里，手里捏着录取通知书，眼睛却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新生面孔。他拒绝了父母送他入学的提议，独自拖着行李箱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宿舍安顿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询省师范大学的开学日期。然后每周末，他都会坐两小时公交车去那里，在校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看。
"找人？"保安第三次看到他时问道。
"嗯，夏微，今年新生。"
保安翻了翻名册："没这个人啊，新生都报到完了。"
"她可能迟到了..."
"同学，"保安叹了口气，"开学三周了，没来的就是不会来了。"
宋璟没有放弃。他在网上发帖，加入各种同乡群、校友群，甚至雇佣私家侦探，但所有的线索都像断线的风筝，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十月的某个周末，宋璟又回到高中母校。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几个准备月考的学弟学妹。他走到曾经和夏微一起上课的教室，站在她的座位前。桌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X.W."，是他去年偷偷刻下的。
窗外，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在窗台上。宋璟伸手接住，想起去年此时，夏微曾把一片樱花夹在数学笔记本里送给他。
大学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宋璟依然是那个优秀的学生，上课坐第一排，作业永远是最佳范本，教授们眼中的明日之星。但没人知道，他每个月都会去省师范大学查看新生名单；没人知道，他钱包里始终放着那张未送出的信和照片；没人知道，他拒绝所有女生的好感，只因为心里住着一个消失的人。
大二那年春天，宋璟偶然在高中校友群看到一条消息：有人在老家医院见到了夏微妈妈。他立刻请了假，坐八小时火车赶去那座小城市。
医院的护士站前，宋璟紧张地整理着衣领。他已经两年没见到夏微了，甚至不确定这次能否得到线索。
"夏护士？"值班的护士长摇摇头，"她去年确实在这儿工作过，但只做了三个月就走了。"
"去哪了？"宋璟急切地问。
"好像是南方某个城市...对了，她女儿好像生病了，需要特殊治疗..."
宋璟的心一沉："什么病？"
"不清楚，听说是精神方面的..."护士长压低声音，"那孩子挺可怜的，高考完突然就不对劲了，整天不说话..."
走出医院，宋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夏微生病了？为什么？是因为高考压力，还是...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保上——那张秋游时的合照，夏微的笑容那么明亮，怎么可能...
回到学校，宋璟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精神疾病的治疗方法和专科医院。他给南方各大城市的医院写信，附上夏微的照片询问是否有人见过她，但回复都是否定。
大三那年，宋璟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比赛间隙，他习惯性地扫视会场，目光突然定格在一个志愿者的背影上——那熟悉的栗色短发，那微微内扣的发尾...
"夏微！"他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女孩转过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抱歉，认错人了。"宋璟勉强笑了笑，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比赛结束，宋璟获得个人金牌。领奖台上，闪光灯不断闪烁，他却想起高三那年，夏微在数学竞赛获奖时，也是这样站在台上，紧张得手指不停绞动衣角。
"看镜头！"摄影师喊道。
宋璟望向镜头，却透过它看到了记忆中那个女孩明亮的眼睛。如果她在，一定会笑着说"宋璟你真厉害"，然后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下他领奖的样子。
毕业前夕，宋璟收到MIT的全额奖学金offer。父亲打来电话，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这才是我儿子！美国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
"我不去。"宋璟平静地说，"我已经接受深圳一家公司的offer。"
"什么？你疯了吗？MIT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我有自己的计划。"宋璟挂断电话，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那个已经泛黄的信封。四年过去，信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照片也褪色了，但夏微的笑容依然清晰如昨。
毕业典礼后，宋璟独自来到许愿墙前。四年前，他和夏微把心愿卡钉在最顶端，约定要一起站在这里拿录取通知书。如今墙上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卡片，他们的那张不知去向。
"同学，要写心愿卡吗？"一个学妹递来红色卡片。
宋璟摇摇头，转身离开。走出校门时，天空飘起细雨，他没有撑伞，任凭雨水打湿肩头。四年前那个雨天，夏微也是这样淋着雨跑回家，把伞留给了他。
而现在，轮到他在雨中寻找一个消失的身影。
深圳的工作忙碌而充实。作为科技公司的核心工程师，宋璟很快崭露头角。同事们都好奇为什么这个年轻帅气的程序员总是拒绝各种联谊邀约，办公室里流传着各种猜测——有人说他被初恋伤了心，有人说他在等国外的女友，还有人说他根本不喜欢人类。
宋璟从不解释。他只是每天工作到很晚，然后独自回到公寓，对着电脑屏幕继续编写代码。有时深夜加班结束，他会站在公司顶楼，望着这座不夜城的万家灯火，想象着其中是否有一盏属于夏微。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宋璟收到父母从美国寄来的礼物——一块昂贵的手表。他随手放在一边，却珍视地取出另一个小包裹——林妙妙寄来的，里面是一本高中毕业纪念册，和一封信：
「宋璟：
整理旧物时发现了这个，想你可能会需要。去年同学聚会有人提到在杭州见过夏微，但不确定真假。她妈妈好像在那边的一家私立医院工作。如果你还在找她，或许可以去看看...」
宋璟立刻请了年假，飞往杭州。按照信中的线索，他找到那家私立医院，却被告知夏护士已经离职。
"去哪了？"宋璟追问。
"好像是上海？"前台不太确定，"她女儿情况好转后，她们就搬走了..."
上海。宋璟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邮件——公司正好有上海分部的调岗机会。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申请。
命运似乎总在和他开玩笑。每当线索出现，希望燃起，转眼又陷入更深的迷雾。但宋璟从未放弃。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见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宋璟"。
就像高三那年，她每次转头对他说话时，阳光正好落在她睫毛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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