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人头攒动，年度科技产业峰会的签到处排起长队。宋璟松了松领带，将邀请函递给工作人员。作为星创科技的CTO，这种场合他早已驾轻就熟，但今天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宋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助理小林挤过人群，"议程有调整，您下午的演讲改到主会场了。"
宋璟点点头，接过调整后的议程表。三十岁的他比大学时代更加挺拔，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只是眼神比从前更加沉静，右眼下那颗泪痣在会议厅的灯光下依然明显。
"还有，"小林压低声音，"智创那边的代表刚到，就是上次跟咱们抢A轮的那家..."
宋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签到处悬挂的参会名单。突然，他的手指僵住了——名单中部赫然印着"夏微智创科技市场部经理"。
血液瞬间冲上耳膜，宋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七年了，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小心封存的记忆匣子。
"宋总？您没事吧？"小林疑惑地看着他，"脸色有点白..."
"没事。"宋璟深吸一口气，"帮我查一下智创的夏...夏经理参加哪个分论坛。"
小林迅速翻看平板："数字营销未来趋势，上午十点，3号厅。奇怪，他们不是做AI的吗，怎么派市场部的人来..."
宋璟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七年寻找，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终于等来这一刻，他却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
3号厅比想象中拥挤。宋璟选了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置，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演讲台，又不容易被人发现。主持人正在介绍嘉宾，他的目光却不断扫视前排，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下面有请智创科技市场部经理夏微女士，为我们分享'AI赋能下的精准营销新生态'。"
掌声响起。一个身着米色西装套装的女性走上台，栗色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当她转向观众微笑时，宋璟的心脏狠狠撞了一下胸口——是夏微，却又不是记忆中的夏微。
她的眼睛依然是清澈的琥珀色，但眼神更加锐利自信；嘴角的梨涡还在，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举手投足间是从容的职业风范，与高中时那个会因为解不出数学题而咬嘴唇的女孩判若两人。
"感谢各位的到场..."夏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比从前略微低沉，却依然带着那种特殊的柔和质感。
宋璟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被钉在椅子上。七年寻找，七百二十六条线索，三十八座城市，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他应该冲上去质问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还是该默默离开当作从未相遇？
台上的夏微正在演示一组数据图表，讲到关键处时，她不自觉地用笔尖轻点屏幕——这个动作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宋璟记忆的闸门。高三那年，她向他请教数学题时，也是这样用铅笔点着纸面，眉头微蹙的样子。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宋璟看着夏微笑着接受提问，专业地回答每一个技术难点。当主持人宣布茶歇时间到时，他迅速起身，穿过人群向后台移动。
"夏经理，能请教一下您刚才提到的数据模型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士拦住夏微。
宋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侃侃而谈。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她眼角细微的纹路和左手无名指上的一道浅浅疤痕——那是高三春游时被树枝划伤的，当时她还笑着说不疼。
"下一位？"夏微送走上一位请教者，抬头看向宋璟。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微张开，手中的资料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好久不见。"宋璟弯腰帮她捡起文件，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夏微的指尖在接过文件时微微发抖："宋...宋璟？"她念出这个名字时，仿佛在确认一个遥远的梦境。
"是我。"宋璟直视她的眼睛，"有时间喝杯咖啡吗？"
会议中心顶楼的咖啡厅安静得出奇，大部分参会者都去参加午宴了。宋璟选了角落的位置，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加奶不加糖，对吧？"他推过一杯拿铁。
夏微惊讶地抬头："你还记得..."
"很多事情我都记得。"宋璟的声音很轻，"比如你解不出数学题时会咬嘴唇，下雨天总是忘记带伞，最喜欢薄荷糖但讨厌太妃糖..."
夏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宋璟，我..."
"七年零四个月。"宋璟打断她，"我找了你七年零四个月。"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开了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的客套。夏微的肩膀微微塌陷，职业化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缝："对不起..."
"为什么？"宋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我去了你家，去了你外婆的小镇，甚至找到你妈妈工作的医院..."
夏微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低头看着咖啡杯，仿佛那里藏着答案："妈妈...妈妈被卷入了一起医疗事故。患者家属闹得很凶，威胁要报复...高考那天，有人在我们家门上泼红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考砸了最后一科，知道达不到我们约定的分数...那天晚上，妈妈决定带我离开。"
宋璟想起那个邻居说的话——"连夜搬的，动静可很大"。他握紧了拳头："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夏微苦笑，"你当时是状元，前途无量。而我...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暂时挤在亲戚家。"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水光，"宋璟，你知道我最后去了哪所大学吗？一所我从没听说过的专科学校，因为只有那里愿意给我延迟报到。"
这个答案像一记闷拳打在宋璟胸口。他想起毕业典礼上李老师说的话——"她不是考上省师范了吗？"原来连这个都是假的。
"至少该给我个消息..."他的声音沙哑。
"一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好意思。"夏微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宋璟这才注意到她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等我情况好转，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以为你早该忘了我。"
"我没有。"宋璟简短地说，目光落在她的戒指上，"结婚了？"
夏微摇摇头："装饰品而已。"她犹豫了一下，"你呢？"
"下个月。"宋璟平静地说，"和杨氏集团的千金，青梅竹马。"
这句话像一块冰落入咖啡，激起无声的涟漪。夏微的嘴角勉强上扬："恭喜...她很优秀吧？"
"门当户对而已。"宋璟移开视线，"她父亲是我公司的投资人。"
一阵沉默。窗外的云朵飘过，遮住了直射的阳光，两人之间的分界线突然模糊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宋璟最终打破沉默。
"还不错。"夏微挺直腰背，又恢复了那个职业经理人的姿态，"专升本后去了深圳一家创业公司，两年前被智创挖来上海。妈妈现在在一家私立医院做护士长，身体很好。"
宋璟注意到她省略了最艰难的部分——从专科生到知名企业经理，这条路有多坎坷，他比谁都清楚。星创科技创业初期，他见过太多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的年轻人。
"对了，"夏微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我现在负责智创的AI营销产品线，听说你们在智慧零售方面..."
宋璟接过名片，嘴角微微上扬："想谈合作？"
"毕竟老同学嘛。"夏微眨眨眼，那个狡黠的神情让时光仿佛倒流回高中时代，"给个优惠价？"
"明天来我公司详谈。"宋璟也拿出名片，却在递给她时突然停顿，"这次...不会又消失吧？"
夏微的笑容凝固了。她伸手接过名片，指尖轻轻擦过宋璟的手掌："我保证。"
会议结束后的晚宴上，宋璟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各路宾客。他的目光不断搜寻着夏微的身影，却再没见到她。直到晚宴结束，小林才告诉他："智创的人提前离场了，说是项目紧急。"
回到酒店房间，宋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上海的万家灯火。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张夜景照片，昵称"XW"，验证信息写着"明天十点见？"。
宋璟点了通过，两人的聊天窗口空空如也。他点开夏微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转发的行业文章，没有个人动态。头像放大后，他能辨认出那是外滩的夜景，但无法确定拍摄时间。
他打开钱包，取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夏微站在枫树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七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那天她穿的衣服颜色，记得风吹过她发梢的声音，记得她因为怕痒而躲开他镜头的笑声。
手机突然震动，夏微发来一条消息："今天忘了问，你还吃薄荷糖吗？"
宋璟看着这个问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高三那年，他每天都会在她抽屉里放一盒进口薄荷糖，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收藏那些漂亮的糖纸。
"偶尔。"他回复道，然后补充，"瑞士产的比较好。"
"我记得。"夏微回道，接着发来一个定位，"明天见。"
宋璟点开定位，发现是星创科技上海办公室的地址。他放下手机，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七年来他收集的所有关于夏微的线索：校友录上的零星信息、医院提供的模糊去向、同学聚会上听来的只言片语...最上面是那封从未送出的信，信封已经磨损，但字迹依然清晰。
第二天早晨，宋璟比平时提前一小时到达办公室。他重新检查了演示材料，确认每个数据都准确无误，甚至亲自调试了会议室的灯光和温度。
"宋总，您今天有重要客户？"秘书好奇地问。
"嗯，很重要。"宋璟整理了一下袖口，"智创科技的人十点到。"
九点五十分，前台通报夏微到了。宋璟深吸一口气，走向接待区。夏微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栗色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戴着他送的星星耳钉。
宋璟怔住了。七年过去，那对耳钉依然在她耳垂上闪烁，只是银质已经有些氧化。
"早。"夏微微笑着伸出手，"希望没迟到。"
宋璟握住她的手，触感温暖而真实："刚好。"他注意到她今天喷了香水，是淡淡的柑橘调，不像高中时那种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会议室里，夏微的专业素养令人印象深刻。她对智创产品的了解深入骨髓，每个技术参数都能脱口而出，市场分析也一针见血。宋璟发现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在重点处轻敲桌面——就像高三那年他们约定的暗号。
"我们最新研发的智能推荐算法，可以提升零售场景30%的转化率。"夏微展示着一组数据，"如果与星创的客户资源结合..."
"需要打通双方的数据接口。"宋璟接过话题，"我们有一套自主研发的中间件，可以解决兼容性问题。"
讨论越来越深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放松。当谈到某个技术难点时，夏微突然说："这就像高三那道立体几何题，需要找到隐藏的辅助线。"
宋璟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你还记得？"
"记得。"夏微的目光与他相遇，"很多事我都记得。"
会议持续到中午，初步合作意向已经达成。宋璟邀请夏微去公司餐厅用餐，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与七年前他们在学校小教室补习时的光线如出一辙。
"所以，"宋璟切着盘中的沙拉，"这些年你一直在上海？"
"去年才来的。"夏微摇摇头，"之前在深圳、杭州都待过。你呢？一直在北京？"
"嗯，毕业后直接进了星创。"宋璟没有提及自己曾为了找她辗转多个城市，"下个月婚礼后，会常驻上海分公司。"
夏微的叉子轻轻碰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恭喜你。新娘一定很漂亮。"
"家里安排的。"宋璟轻描淡写地说，"你呢？真的没有..."
"没有。"夏微笑了笑，"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
一阵沉默。餐厅里人声嘈杂，却衬得他们之间的安静更加明显。
"宋璟，"夏微突然放下叉子，"关于当年..."
"都过去了。"宋璟打断她，"重要的是你现在过得很好。"
夏微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啊，都过去了。"
饭后，宋璟送夏微到电梯口。临别时，夏微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结婚礼物。"
宋璟接过盒子，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现在打开？"
"回去再看吧。"夏微按下电梯按钮，"合作的事我会让团队尽快跟进。"
"夏微。"宋璟突然叫住她，"有空...常联系。"
电梯门缓缓关闭，夏微的微笑最后消失在金属门后。宋璟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手里握着那个小盒子，胸口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回到办公室，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瑞士产的薄荷糖，和他当年送给夏微的一模一样。糖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谢谢你当年的所有糖果。祝幸福。——X.W."
宋璟拿起一颗糖放入口中，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充满口腔。七年的寻找，等来的是一盒糖和一句祝福。他打开抽屉，取出那封泛黄的信，轻轻抚平折痕。
也许有些话，注定永远无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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