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
吃过晚饭后，夏亿星就带莫以萄到他的房间里面罚站。
“……请问，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按照他的要求，莫以萄的两只手分别贴着两边的裤腿，浑身上下绷得直直的，好像一根被迫蓄势待发的弦，是那种一丝不苟的站姿，特别磨人。
“我真的好困好累哦……”
整整两个小时，莫以萄的腿已经僵硬到快要抽筋了，就连讲话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可以。”
夏亿星正在看他那本暗黑版的童话故事集，懒得抽空分一道目光给莫以萄，只有嘴巴在动，“你今晚不许睡觉。”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
一个人怎么能够坏到这种程度呢？！
天理，你在哪里？！
莫以萄举目不见天日，只有住在天花板的水晶灯照得他眼睛生疼。
如果夏亿星的脑袋和水晶灯是一体的就好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跳起来，一拳给他（它）打爆了。
然而现实是，没有夏亿星的允许，莫以萄连走动都不能走动一下。
一颗颗带着浓浓的心酸味道的眼泪齐刷刷流下。
莫以萄低垂眼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誓死不在夏亿星这个大恶魔面前喷鼻涕。
“丑八怪。”夏亿星几乎是一看见莫以萄脸上的泪痕就玩心大发了，“你过来。”他的手指虚虚点了点床边的地板。
虽然过去肯定没好事，但至少能够活动活动，换个姿势。于是，莫以萄并未过多犹豫，抬起沉重的两条腿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
“你有没有听过小红帽的故事？”
“听过。”福利院的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读一读童话故事给他们听。
“那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结局是……”
莫以萄一边回忆小红帽的故事结尾，一边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他的伤口经过汗水的浸透，变得无敌痒。
“猎人用刀把大灰狼的肚子剖开，救了小红帽还有她的外婆。”
“错了。”夏亿星合上书本，说，“真正的结局是，小红帽和她外婆根本没有得救，并且被大灰狼做成了番茄肉酱，死得特别凄惨。”
“这……这怎么可能呢……？”
莫以萄挺无语的，本来就烦得够够的了，还要在这里听他发疯胡说。
“当然可能了。”
夏亿星用书角顶了顶莫以萄的鼻尖，言之凿凿道：“谁说童话就一定是美好的？”
所以，你就是闲着没事干，看多了这种污七糟八的书才会心理不健康吧。莫以萄自认自己的吐槽一针见血，超级无敌正确。
“您讲得对，的确没人说过。”
莫以萄实在没有争辩的力气了，两只手揉搓着眼圈，行尸走肉一般点头表示认可。他困得眼皮都快要坠地了，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夏亿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就是不肯松口放他回去休息。偏偏身上的伤痕又痒得厉害，在双重摧残之下，莫以萄积攒了满满一肚子的怨气。
他无处可发，只好朝着自己。
“干嘛挠来挠去的？”夏亿星盯着莫以萄夸张的动作，有些嫌弃，“你身上长虱子了？”
听到他这样问，莫以萄有一瞬间是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的。
“……我没有长虱子，是这些地方……”莫以萄卷起袖子给夏亿星看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痕，“好痒。”
“哦。”夏亿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其实挺好的。”
他喝完一杯牛奶，开始‘好心安慰’自己可怜的玩伴，“反正你也没法睡觉，这样还可以醒醒神。“
”…………“莫以萄目瞪口呆，为夏亿星的厚颜无耻而震撼不已。
“好了，你继续去站着吧。”夏亿星倒是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我要睡觉了。”
祝你做噩梦。
起身时，莫以萄特意替夏亿星向上天做了‘祈祷’。
＊
夏倾月回来时，客厅墙壁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二这个数字了。
他下午陪女明星应酬，喝了很多，身上酒气甚浓，脱大衣的时候手都有点不稳了。
值夜的佣人接过大衣挂起来，再给他换上拖鞋，说道：“大少爷您先坐一会，我去把蜂蜜水端出来。”
夏倾月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真皮沙发的触感十分柔软舒适，但却丝毫缓解不了夏倾月的心力交瘁。
他使劲捏了捏眉心，直到捏出通红的印记才罢手。
“你去休息吧。”
夏倾月喝了两口蜂蜜水，朝立在一旁的佣人讲道。
“是。”
她本来已经转身了，但想了想又重新掉头回来。
“大少爷，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说一说。”
在夏亿星的腿受伤之后，他的房间就失去了反锁的功能，只不过为了防止他闹脾气，所有人都不能随便进入，必须要事先敲门，得到小少爷的应允才行。
一向疼爱弟弟的夏倾月，极少有破坏‘规则’的时刻。
但现在，他静悄悄地打开门，想要看看这个臭小孩又在做什么坏事————
迎接夏倾月的，是一室的昏黑，还有两道此起彼伏的、浅浅的呼吸声。
和莫以萄在一起睡着了？
这可太出乎夏倾月的意料了。
夏亿星的性子他很清楚，娇纵有余、良善不足，捉弄欺负别人最是一把好手，要他真真正正地和低自己一头的玩伴好好相处，无异于天方夜谭。
夏倾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揉了揉有些许胀痛的太阳穴，心想，也许他这次没有挑错人吧。
莫以萄还是有两分小手段的。
＊
那么，为什么这两个会睡在一起呢？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
夏亿星的睡眠质量算不上好，但经过他自制的脱敏训练，也就是每天晚上读一读暗□□给自己免疫和壮胆后，已经很少再做噩梦了。
可是今晚，他又一次重临当时的场景。
“妈妈，妈妈。”
坐在夏亿星身旁牵住他手的人，和这个称呼一样温柔，带着充满爱意的笑容注视他，耐心地倾听每一句话。
“我们可以买多几盒月饼，然后给哥哥也寄一些吗？”
“可能不行哦。“
“啊……”
被拒绝了，夏亿星真的是好沮丧，所以他变得有些不高兴了，嘴角向下跌，双手抱在胸前，嘟嘟囔囔道：“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家的馅料是自己炒的，放不了太久。”妈妈摸了摸他的头，“如果真的寄一盒给你哥哥的话，只怕还在半路就坏掉了。”
“可是……”
虽然道理是明白了，可他还是觉得失落啊。
“小星，别气恼了。”负责当司机的爸爸说道，“你哥哥给你寄了中秋节礼物，应该这两天就到了。”
夏亿星一听，立马就重现笑容了，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呢？”
夏亿星对于哥哥送他的每一个礼物都充满了期待，这次自然也一样。
两只小手扒拉着驾驶座的后面，兴高采烈地追问，好似看到了金子的乌鸦，生怕慢一秒就会被别人捡走。
后来，夏亿星知道那个礼物，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限量版乐高。
只是，不是由爸爸告诉他的，爸爸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是……”
‘砰’——
‘兹’——
‘轰’——
一辆大型的SUV从路口的拐角处冲了出来，直直撞上他们的车，彻底撞断了那句刚刚起了个头的话，留下天旋地转的震荡，以及轮胎在刹车到极致时与地面发生强烈的冲击，最后不堪重负而爆裂的声响。
“小星!”
“小星!”
两道焦急的声音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在安全气囊还没弹出来前，摇摇晃晃的夏亿星便被妈妈一把搂住，抱在怀里。
紧紧地，仿佛要将他重新塞回体内那样，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至于爸爸……
驾驶座那边的车门被撞扁了，刻着卡通小狐狸图案的保温杯从物格中弹起，给予满是裂痕、像极了蜘蛛网的车窗最后一击————
在耳鸣之前，夏亿星听到一声脆裂的‘咔嚓’。
玻璃四溅————
好像有一股股电流在耳蜗里面穿过，夏亿星被妈妈护着倒在车垫上，疼痛与混乱一起割据了他的大脑，在夏忆星眉头紧锁、忍不住叫出声的时候，忽然之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不知道是谁的。
“妈、妈妈……”
“妈妈……”
夏亿星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很痛，特别是他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但他缩在温暖香甜的怀里，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
“妈妈……”
“爸爸……”
“妈妈……”
“爸爸……”
夏亿星喘着虚弱的气息，呼唤了好多好多声，可是直到彻底陷入黑暗也没听见任何回应。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驾驶座那边安静得可怕，而圈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怀抱也在逐渐变得僵冷。
“不，不要……”
“不要不说话……”
“爸爸……妈妈……”
靠在墙上，昏昏欲睡的莫以萄听到了一阵梦魇声。
很凄惨。
有点像从井里飘出来的贞子在哭诉，只不过是男版的。
他打了一个激灵，使劲搓了搓眼，盯住对面的那张床看了一会，抬腿走了过去。
夏亿星睡得很不安稳，上半身扭来扭去，应该是想翻身，可惜双腿不听他使唤。
在一片漆黑之中，莫以萄伸手准确地摸到了夏忆星的额头，出了许多汗，不过没有发热。
还真的做噩梦了呀。
莫以萄不禁有点心虚。他只是随口诅咒一下而已，没成想居然应验了。
“小少爷，夏忆星……”
“你快点醒过来吧……”
莫以萄轻拍夏忆星的脸，试图唤醒他。
“不要……不……不要死掉……”
然而夏忆星一直在哭喊，根本就醒不过来。
“哥哥，快回来……”
虽然他清醒的时候是一个很坏的人，但是现在这样真的有些可怜。
莫以萄叹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
他爬上床，一边拍打着夏忆星的背部，一边小小声地安抚。
“你哥哥和你住在一起呢。”
“他下班就会回家的，别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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