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根生没当几天司机,一中就放暑假了。
最后那几天晚上顾乐没有搭理余根生,一到家就立刻下车,画室也没有去,放假后跟谢远程疯玩儿了几天才登上微信。
她骗舅舅舅妈在外面打工,实际和谢远程去了隔壁市旅行,每天都在逛商场、动物园还有旅游景点。他们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每个夜晚都在酒店里紧紧拥抱、依偎。
他们亲吻彼此直到疲惫睡去,好几次谢远程都忍不住到卫生间自行解决。
顾乐喜欢他的这种尊重,他自己也是少年人,害羞得不敢逾矩。
谢远程还搞了点障眼法,叫了几个哥们儿陪同,大家都把这几天当作高三苦逼日子前最后的狂欢。
总之一切顺利,直到顾乐把微信下回来。
余根生头像上挂着醒目的红点。
他礼貌地问可不可以给余星童上课,还关心她是否身体抱恙。
最后一条消息在三天前,只有欲言又止的三个字:
[ 顾老师。]
……
每年暑假梁方李洪英都会带着他们的崽回娘家住一阵,这是顾乐最轻松的日子。
睁眼,屋里光线明显昏暗很多,顾乐仰脸躺着呆滞一会儿才慢悠悠起床。拉开窗帘,脏兮兮的玻璃上蒙起一层灰色水珠。
下雨了。
北方的雨清爽,下就下了,虽然没有氤氲诗意,但力量够大足以刷净一切。
顾乐打开窗,雨水裹着泥土气,冲淡酷暑的粘腻。连带她心情都好了一些。
她眉目间有心事,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经心地反复按动锁屏键。过了许久才再次打开微信,点开和余根生的聊天框。
她回道:[ 这几天发烧了,没看手机。今天上课,做好准备。]
几乎是下一秒,那边就回了消息。
[ 谢谢。下午我把童童送过去。]
哑巴打字真快。她想。
顾乐知道他说的是画室,直接回:
[ 不用,今天你也要参加。我直接去你家,地址发一下。]
说完,她就关掉手机去冲凉。
小时候妈妈总说早上洗头会把人阳气带走,她很怕,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巴不得自己尽快下地狱。
顾乐把肥皂在掌心搓出沫,然后随意在身上扒拉两下。擦过右腿时她脑子里不由地想起余根生那条瘸腿。
又没有特殊疾病怎么会跛?被打的了?
可能她有点自恋,反正自从怀疑余根生对她有意思后,顾乐就在刻意回避。
拜托,她只把哑巴看成个物件,一个吸引力十足、让她灵感迸发的艺术品。
她欣赏、爱慕他的残缺并觉得很有趣,诸多苦难塑造出的东西让她平添怜爱之心。因为是物件,所以她喜欢就可以触摸,任意观赏摆弄,甚至可以迷恋,但东西就是东西,不能超越这个界限。
更何况是个穷且跛的哑巴。
一旦起了疑心就会生起戒备,但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她觉得自己应该纯粹想多了。
况且在顾乐的人生信条里,比起担心可能会发生的事,她更注重当下的体验。所有世间大道理都在告诉人要“活在当下,知足常乐”,但所有现实都在逼人谋划长远——一边灌输“你现在就该省钱”“应该养儿防老”“应该规避风险”,那又一边教人活在当下干什么?这不自相矛盾么?
正因为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因而她早就决定不计后果,要让人生中所有当下的体验都更强烈一些,至于可能招致的后果那就见招拆招,无非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不管她是不是想多,就算余根生真对她有非分之想又怎么样?一个月后扔了便是,用完后她自然会断掉联系。
她说服自己非常容易,她不是好龙的叶公——而她现在,要好好欣赏把玩她珍贵的艺术品。
冲凉花了半个小时,余根生消息也恰好发了过来,他没有多问,只发了一个他家的定位。
……
-
一到雨天路上就人少车多,顾乐坐着公交晃荡了快一个小时才到沙北老城区。
路上她忍不住给余根生发消息问,他家离这么远,为什么要在和谐家园摆摊?
余根生说,他每个月都会换地方,扩大客源。
顾乐很想笑,他那小摊子还打算做大做强呢?不过一个月嘛……恰好。
-
十剌街。
这地方在整个沙城臭名昭彰。
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员骑着鬼火乱窜,她以前听说过,这一片好多卖/淫和吸/毒的。怪不得余根生让自己在巷口等他。
好在下雨了,并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人。
雨下得不小,顾乐看了眼自己被打湿的小腿。一分钟前,她不小心踩到了松动的地砖,砖缝里溅起一滩脏水,今天穿的短裤,因而她小腿肚上留下几道难看的灰痕。
这时,余根生才从巷子深处匆匆赶来。
[ 抱歉,刚才有点事来晚了。]
顾乐背着画板,没手看微信,瞥了眼他的手机,然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余根生像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垂了垂眸子,旋即主动伸手把包从顾乐背上摘下。
他右腿使不上力气就用左手拿伞,刻意让顾乐走在左边。
夏季的雨多变,两声惊雷后雨势愈发汹涌。
“下真大,天漏了一样。”顾乐感叹两句,不由加快脚步。
分叉口她不知道要拐弯,身子惯性往前,一个伞下的余根生却引着她往左边走,一瞬间,两人的腿差点绊在一起,顾乐一个没站稳身子往他那儿倒去,胸恰好撞上他结实的手臂。
余根生明显身子一僵,无声地攥紧了手中的伞杆,太过用力骨节发白。
顾乐也怔了怔。男人穿着T恤,手臂裸露在外,身上的温热与她之间仅隔了一层她薄薄的衣物。
看着没大块肌肉,却挺有劲儿,她刚才像撞了堵墙,又弹回来。
她偏头看向男人,这时才发现整个伞竟然都倾斜在她身上,她没受一滴雨,再错头一看,余根生右半边身子已经全湿了。
余根生耳根红得厉害,眼睛却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喉结滚动的样子把他出卖了,顾乐此刻已心下了然。
[ 叔叔,还有多久才到,我走得脚疼。]
确认之后她应该感到无所谓还是反感?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心头竟骤然涌上一阵闷感。
余根生触电一般回过神,指了指前面。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扇破旧的蓝色铁门前。
……
他们住的是两层的平房。
进门就是一处院子,靠墙的雨棚下放着余根生摆摊用的东西,还有很多绿植,只留下很窄一道过人的路。
内门没关,听见动静余星童就从屋里跑出来了。
“爸爸你怎么湿透了!”他惊讶道,慌忙折回去拿了两条干毛巾出来。
余根生利索地把顾乐的东西放好,接过毛巾,一条搭在肩头,一条拿在手里下意识凑进想给顾乐擦擦水,突然又定在原地,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
雨把他脑子也浇坏了吗……他有点埋怨自己。
随后把毛巾递顾乐,指了指她的腿,但不敢看她的眼睛。
连她脚腕那点儿水都注意到了。顾乐勾了勾唇。
下一秒,她语出惊人:“叔叔,帮我擦擦吧。”
余根生霎时凝固。
他表情空白几秒,像在消化刚才听到的话,可顾乐不给他机会,已经把腿迈出身前。
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僵硬着俯下身,微微颤抖着把掌中毛巾覆在她洁白莹润的小腿上。
他动作轻柔,顾乐甚至感觉有点儿痒。
不在意余根生是否喜欢自己后,她就玩心更重,看着男人为她屈身,她四肢百骸就弥漫着强烈的爽感。她好想好想戏弄他,看他残破之躯挣扎……还想扣住他的脖颈。
一旁的余星童看到这幅画面,小小的心觉得似乎有哪儿怪怪的,可他不谙世事,只认为顾老师上门教他画画,他和爸爸都要表现好一点。
……
-
顾乐坐在客厅里,喝着余星童给她端来的热姜茶,把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
肉眼可见的穷。
墙角裂着几道蜈蚣脚似的缝,潮到脱落的墙皮、几十年前的青玻璃柜子,连头顶的灯都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她屁股下的沙发凹陷得厉害,款式也老得惊人。空气里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老木头霉味,却又奇异地混进清苦的皂角气息。
但非常干净整洁。
每个破旧的桌椅上都搭着花格纹布,张贴着房屋主人的心力,好像是面对生活的一点回击。
她觉得挺温馨。她喜欢透露出生命力的东西。
余根生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客厅只剩余星童和顾乐。
余星童问她姜茶好不好喝,见她点头,又邀功似的说:“顾老师,爸爸看见今天下雨,知道你要来,专门熬了好长时间呢!”
顾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他还把家里全都打扫了一遍!”
余星童说个没完。
刚从厕所出来的余根生顿时僵在门边,往前也不是,回去也不是。他嘴角微微抽动,张了张嘴又闭上,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间,恰好对上顾乐略带笑意的眼神,扶住门框的手差点要嵌进木头里。
他的心思有点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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