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虚软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拽着柳溥的意识不断下坠。
江竹手腕上那点微弱的力道,是他最后一点清醒的锚。
苦涩的药味还顽固地盘踞在舌尖,连同神魂深处被粗暴撕扯过的钝痛,提醒着他方才那场差点万劫不复的沉沦。
他沉入了一片并非安宁的昏黑里。
江竹的手腕并未抽离。
他就着柳溥抓握的姿势,轻轻调整了位置,让那只冰凉的手能更自然地搁在自己膝上。
另一只手则拿起温在一旁的湿帕子,动作轻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尘埃,小心地擦拭柳溥额角、鬓边不断沁出的细密冷汗。
每一次擦拭,指腹都能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不自然的颤抖,那是神魂遭受重创后的余波。
柳溥即使在昏沉中,眉头也未曾真正舒展,仿佛梦里依旧有看不见的魇兽在追逐。
窗外,暮色彻底吞噬了天光,无星无月。
唯有室内炭盆里一点将熄未熄的暗红余烬,勉强勾勒出江竹清瘦挺直的脊背轮廓,和他低垂专注的侧影。
他额心那道“巳”字金印,此刻黯淡得几乎熄灭,边缘细微的裂痕在昏暗中更显狰狞,如同精美的琉璃盏被敲开了致命的纹路。
每一次无声的呼吸,似乎都牵动着那印记,带来一阵隐秘而深彻的抽痛,那是强行闯入他人噩梦核心、灵体被污秽侵蚀又强行剥离带来的反噬。
时间在寂静与警惕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柳溥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峰也略略松开一线。
他搁在江竹膝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干燥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气若游丝,却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执拗:
“逆风而行,你应当知道结果。”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里。
但江竹覆在柳溥手背上的那只手,却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头,堵得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翻涌的痛楚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更深的沉静与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我不管,我不走。”他低声应道,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清晰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他反手,将柳溥那只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暖意。“我守着,殿下,就在这里。”
“谁也不能。”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那脚步带着一种刻意的规律和冰冷,仿佛丈量过每一寸青石板,与药圃夜间虫鸣的柔和背景格格不入。
江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他覆在柳溥手背上的手没有动,但揽住柳溥肩背的手臂却无声地收紧,呈现出一种绝对防御的姿态。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穿透门扉的阻隔,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额心那道黯淡的金印,似乎因他瞬间凝聚的意志而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晦暗吞没。
“笃、笃。”
两声克制而冰冷的敲门声响起,不大,却像重锤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夜风裹挟着庭院里凝神草特有的清苦气息卷入,同时也带来了门外之人身上那股更加凛冽、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寒意。
并非一人。
当先一人身形高瘦,裹在一件深得近乎墨黑的斗篷里,兜帽低低压着,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身形略矮些的,同样装束,斗篷边缘绣着极其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银色符文,在炭盆微光下偶尔流转过一丝冰冷的幽泽——
这是“巳”中执行者的标记。
高瘦那人并未踏入房间,只是站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扫过江竹额心那道碎裂黯淡的金印,然后落在他怀中依旧昏沉未醒的柳溥身上。
那审视的目光毫无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毁程度。
“江竹。”高瘦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个字都敲打着寂静的空气,冰冷得不带情感波动:
“你的印记,损了。”
他的陈述毫无意外,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判。
江竹端坐不动,揽着柳溥的手臂稳如山岳,没有丝毫颤抖。
他迎上对方的目光,眼神沉静如古井寒潭,只有最深处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他没有说话,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按归墟律,”高瘦者身后的矮个执行者向前微微踏出小半步,他的声音更显尖利刻板,如同照本宣科:
“守梦人本源印记受损,即视为‘失格’。不再具备守护沉渊者之资格,亦无力承担引渡之责。”
他的目光也落在柳溥身上,那眼神里只有审视,没有半分对“沉渊者”本身的关切:“此祁人神魂动荡,邪秽深种,已显沉渊之兆。风险不可控。按律,当由‘引渡堂’即刻接管。”
“即刻接管”四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入空气。
江竹的呼吸微不可察地窒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柳溥的身体在昏沉中似乎也绷紧了一瞬,仿佛身体的本能也在抗拒着这冰冷的宣判。
“他刚历邪祟反噬,”
江竹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竭力压制情绪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神魂受创,此刻强行剥离守护,无异雪上加霜,恐立时坠入永梦深渊!”
他抬起头,直视着阴影中的两人,额上那道黯淡裂痕的金印仿佛感应到主人汹涌的情绪,极其微弱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再给我时间!我能稳住他!”
“稳住?”高瘦者的薄唇似乎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凭你这道裂了的印记?还是凭你那点摇摇欲坠的灵力?”
他的视线再次掠过江竹惨白如纸的脸和染血的衣襟,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决断:“风险已超出你的能力范围。沉渊征兆已现,引渡堂接管,是为降低风险,避免其彻底沉沦后化为不可控的梦魇之源,祸及四方。此为‘巳’之根本职责,亦是‘归墟律’铁则。岂容私情?”
“私情”二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江竹心窝。
他揽着柳溥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四百年孤寂守望,无数次徘徊在亲手“解脱”的边缘,所有的隐忍、克制、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在这一刻被对方轻飘飘的两个字彻底撕开,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腥甜和暴怒。
“他尚未真正沉渊!”江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破碎边缘的嘶哑和决绝,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邪气已暂时压制!我能感觉到他的神念仍在!引渡堂此刻介入,强行接管,与将他推下深渊何异?”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胸膛剧烈起伏,额心那道金印的裂痕处,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血线缓缓沁出,蜿蜒而下,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灵体的重创加上此刻极致的情绪激荡,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揽着柳溥的手臂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没有挪动分毫,像一尊即将碎裂却仍固执守护的玉像。
一直沉默的矮个执行者,如同冰冷的器械接收到指令,向前迈了一步,一只苍白的手从斗篷下伸出,五指枯瘦,指尖萦绕着一层极淡的、令人心悸的灰色气息——
那是专门用于剥离神魂联系、压制沉渊者的“断缘丝”。
“江竹,让开。”矮个执行者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莫要自误。阻挠引渡堂执法,依律同罪。”
那灰色的指尖,缓慢而坚定地指向江竹怀中昏沉的柳溥,一股无形的、冰冷粘滞的力量开始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向柳溥的身躯,试图将他从江竹的守护圈中强行剥离。
“谁敢?!”
一声低哑却斩钉截铁的断喝,并非来自江竹。
是柳溥!
就在那灰色气息即将触及他的瞬间,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复平日的清润,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强行被唤醒的狂怒,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一股极其不稳,却带着玉石俱焚狂暴气势的灵力,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地火,轰然从他虚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哗啦——!
床头矮几上那只空了的药碗首当其冲,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掀飞,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瞬间粉身碎骨,褐色的药汁残渣溅射开来。
矮个执行者伸出的手猛地一顿,指尖萦绕的灰色气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混乱灵力冲击得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抬了抬,显露出一丝意外的愕然。
柳溥撑着江竹的手臂,艰难地想要坐直身体。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的剧痛,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他死死盯着门口那两个不速之客,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如刀:
“滚…出…去!”他每吐出一个字,身体都因剧痛和强行凝聚灵力而剧烈颤抖一下:“我的生死…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殿下!”江竹惊痛交加,立刻反手扣住柳溥的手腕,一股温和但极其坚定的灵力迅速渡入,试图安抚他体内狂暴乱窜的力量:“别动怒,凝神!”
门口的高瘦者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他看着强行爆发灵力、如同炸毛凶兽般的柳溥,又看了看额心金印渗血、脸色惨白却依旧死死护住他的江竹,沉默了足足三息。
整个房间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只有柳溥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炭盆里余烬偶尔的“噼啪”声。
终于,高瘦者那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更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很好。”他缓缓道,目光扫过柳溥布满血丝的凶狠眼睛:“看来沉渊的‘燃料’,远比我们预估的更加充沛。”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江竹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的动摇与裂痕。
“印记已裂,灵力枯竭,你还能撑多久,江竹?又能护住这堆随时可能焚毁四方的薪柴多久?”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诛心,“七日,引渡堂只给你七日时间。”
他微微侧身,让出门外的通道,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审判:
“七日内,若此祁人神魂稳固,沉渊征兆消退,引渡堂自会撤回‘接管令’。”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投来最后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若不能……”
冰冷的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紧绷的神经。
“七日后,无论你是否挡在前面,引渡堂都将依律行事,执行‘沉渊者’接管程序,勿谓言之不预。”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转身便走。
矮个执行者紧随其后,指尖的灰色气息无声敛去,身影也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门扉,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
门合拢的轻响仿佛抽走了柳溥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起的身体骤然软倒,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红。
强行爆发那点可怜的灵力,如同在布满裂纹的琉璃瓶里点燃了火药,反噬之力瞬间反扑。
“殿下!”江竹心胆俱裂,再顾不得其他,双臂用力将他重新揽回怀中,一手紧紧抵住他颤抖的背心,精纯平和的灵力如同涓涓暖流,毫无保留地涌入他支离破碎的经脉,竭力梳理着那股狂暴的反噬乱流。
另一只手则慌乱地擦拭他嘴角刺目的血迹,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得吓人。
“凝神,跟着我的灵力走…别抵抗… ”
江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颤抖,额心那道裂开的金印因灵力的剧烈输出而灼痛欲裂,边缘渗出的金色血线更加清晰,但他输送灵力的手却稳如磐石。
柳溥的身体在江竹怀里剧烈地颤抖、抽搐,如同离水的鱼。
混乱的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本就受损的神魂搅得天翻地覆。
祭天台的碎片、梦魇的嘶吼、那冰冷宣告沉渊者接管的声音,无数恐怖的幻象碎片如同沸腾的泥沼,再次翻涌上来,试图将他拖回那片绝望的黑暗。
“不,滚开…”他无意识地嘶吼着,双手胡乱地挥舞、抓挠,指甲在江竹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别碰我…江竹!江竹!”
“我在,我在这!”江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定力,强行压过柳溥混乱的呓语。
他不再犹豫,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紧紧抵在柳溥滚烫汗湿的额头上!
嗡——
额心那道黯淡碎裂的“巳”字金印,与柳溥眉心之间再无阻隔。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金色光芒,不顾一切地从江竹的本源印记中涌出,如同细小的金色根系,艰难地探入柳溥动荡混乱的识海边缘。
这不是闯入梦境,而是以自身受损的本源为媒介,强行构筑起一道最直接的神魂链接,传递最纯粹的守护意志。
“看着我,柳溥!”江竹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柳溥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深藏的痛楚:
“我是江竹,看着我!这里没有祭天台,没有引渡堂!只有我,信我!抓住我!”
那金色的根系在狂暴的识海风暴中艰难穿行,传递着微温的、熟悉的、属于江竹的气息,如同一根在惊涛骇浪中垂下的救命绳索。
柳溥混乱挥舞的手猛地一顿,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捕捉到了一缕微弱却熟悉的光。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焦距一点点凝聚在近在咫尺的江竹脸上——
那张脸惨白如纸,额心的金印裂痕狰狞,渗着金红的血丝,眼神却像燃烧的星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竹。”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死死盯着那双眼睛,混乱的瞳孔深处,一丝微弱的清明如同风中的烛火,艰难地、挣扎着重新亮起。
“对,是我。”江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额头的相抵未曾离开,金色的微光持续不断地输送着:
“没事了,没事了跟着我,呼吸…慢一点。”
他引导着柳溥紊乱的呼吸,掌心持续输送着温和的灵力,一点一点抚平他体内暴走的乱流。
柳溥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江竹沉稳的声音和源源不断的灵力安抚下,终于开始一点点放松下来,虽然依旧滚烫,剧烈的颤抖却渐渐平息,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细碎抽搐。
抓挠着江竹手臂的指甲慢慢松开,无力地垂落。
那双被血丝和恐惧充斥的眼睛,虽然疲惫不堪,却终于不再涣散,只是死死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惊悸和依赖,锁在江竹脸上。
时间在无声的灵力流转和沉重的呼吸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柳溥体内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终于在江竹的疏导下渐渐平复,滚烫的体温也开始回落。
剧烈的痛苦退潮般散去,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掏空了一切的疲惫。
他眼皮沉重地垂下,几乎撑不住,但抓着江竹衣襟的手指却依旧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蜷缩着,仿佛那是维系他清醒的唯一支点。
“睡吧。”江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抵着柳溥额头的力量微微松了些许,却依旧维持着那微弱的神魂链接,如同无形的守护结界,“我守着,不走。”
柳溥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的、带着无尽倦意的气音。
紧绷的身体彻底软倒在江竹怀中,沉重的眼皮合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江竹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冰凉的衣料上。
额心那道金印的裂痕灼痛感更加强烈,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灵体深处的虚弱。他小心翼翼地将柳溥放平躺好,仔细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对方依旧微蹙的眉心时,带着轻颤。
七日。
高瘦者冰冷的宣告如同悬顶之剑。
他缓缓直起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
走到桌边,提起微凉的茶壶,倒了半杯冷水,仰头灌下。
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色浓重如墨,庭院里药圃的轮廓模糊不清。
凝神草的气息在冰冷的夜风中更加清冽苦涩。
他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穹,眼底翻涌着比夜色更深沉的东西——决绝,忧虑,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不肯认输的孤火。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额心那道裂开的、黯淡的金印。
印记已裂,灵力枯竭……引渡堂冰冷的评估如同跗骨之蛆。
但七日。
他还有七日。
江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再次泛白,指腹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额心印记那蚀骨的灼烧。
他霍然转身,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夜色,目光重新落回床榻上沉睡的柳溥身上。
七日又如何?
他走回床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如亘古不变的礁石,重新将警惕投向柳溥沉睡中依旧不安稳的面容,以及那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变化。
炭盆里最后一点余烬彻底熄灭,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唯有江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和额心那道在深黑中始终固执地不肯熄灭的压迫下隐隐透出一丝不屈燃烧感的裂痕金印。
他要成为这死寂里,最后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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