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用最后一点蛋糕包装纸条自上而下定点测完全楼层的落子房间并确认无误后，江屿和赵文舟分别绘制了黑棋和白棋的落点分布，而后和林宣他们同步更新了楼内棋局的状况。
白子在404，405，504，606和607。
黑子在304，307，406，407和507。
江屿盯着画好的棋盘沉默良久，眸子动了动，叹出口气，“...她还真是不会下棋啊。”
“黑棋很大程度上被白棋限制，难以发展。明明从落子规则来看，黑棋不受钥匙限制，落子应当更灵活些...”赵文舟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抬眼和江屿的视线对上。
短暂的对视中，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于是一挑眉勾起嘴角，“你想怎么做？”
江屿也笑起来，手指按在棋盘上，“如你所想，入局。”
这句话音落地，自然远不止一句话那样简单。
接下来的时光，在他们入局后被主动按下加速键。
次日早晨，迟到的是原本吊死的那个男人，他最后再一次吊死在604的门前。
现下楼内的人员分布局势因为有房东控制的非人因素存在，所以显得非常杂乱，他们基本每天都需要反复重新观察更新。
而604的那个男人，似乎也只是昨天下午才搬进，这也更加印证了这些人就是房东的傀儡棋子。
成晚青主动提出负责关注5楼以上的人员分布，相巽带着的那个小孩居然也提出要和他一同，也因此这两人是最先发现男人尸体的。
在跑到4楼和江屿报告时，成晚青整个人都有些发抖，眼眸还是瞪得很大，语气都一分一毫地颤，“...楼...楼...楼上，6楼，有个人吊死了。”
江屿按住他的肩以示安抚，等他闭了闭眼缓过劲，才点头示意他继续说，“60几？”
“04。”靠在后面栏杆上的黎逸磊抢答。
他脸上倒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脊背有些紧绷，莫名盯着某处出神，成晚青退了半步，和他对视一眼。
黎逸磊朝他扯出个笑。
“好。”江屿点点头，“你...有看到他真实的，最后的样子吗？”
他尽量说的委婉，而成晚青大约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摇头，“只看到了，背影，我吓了一跳...”
“如果，实在害怕就交给我们来吧。”
“不，不用，”成晚青立马回绝了，声音有些激动，说完后他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能陪他一起，别担心，”黎逸磊朝江屿眯眼点头，虽然他也有些被吓到，但还是搭住成晚青的肩。后者也适时笑笑，只不过笑得有几分牵强。
“嗯知道的，”江屿笑笑，视线扫过两人，“回去吧，我相信你...们。”
成晚青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后嘴角有些压不住，黎逸磊则是直接挂着笑，于是两人转身离开的步伐都带着风。
午饭过后，就是他们入局的开始。
黑棋现在局势十分不利，他们一边要堵住过往白棋猛烈扩散的趋势，同时还要为未来布棋，为黑棋争取赢面。
“棋局上6层横着的一排白棋已经快成型，但并不需要最先解决，”赵文舟指着棋盘，神色淡然，眸子微眯起。
“嗯，我也这样认为，”江屿应允。
整栋楼都好像只化成纸上的几条或横或竖的直线，而后两人的指尖同时落在纸面上同一点，指尖相抵的瞬间，两人抬眼，相视皆是笑。
时至午餐结束，江屿第一个窜出餐厅间，赵文舟也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路过101时，那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缝，内里的眼睛紧紧盯着二人离去的视线。
但自然无人在意，他们迅速到了505门前。
江屿低头，在左手手腕上摸了摸。
赵文舟则好奇地紧盯他的动作。
而刚才分明是空无一物的手腕上，此时忽地出现了一根红色头绳。是最普通便宜的那种款式，但经过多次使用头绳却没有破损半点。
红绳在江屿清瘦白皙的手腕上很是相称。
赵文舟不觉出神，盯住他的手腕一阵而后视线不自觉前移，落在他灵动的手指上。
只是三两下动作，江屿就再次把头绳圈到了门把手上，赵文舟甚至看到了他手指的残影。
...很好看，骨节分明，摸起来也很舒服...
而红的释放措施居然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赵文舟又忽地觉得有些草率...不过如果没有江屿在半夜上七层再落进白纸那一遭，大概也断然不会有这样轻易的捷径。
江屿忽地转头看他，他一愣，忙莫名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
他分明是在思考...只不过视线依旧黏在江屿的手上。
江屿顿了顿，“...你来还是我来？”
“啊？”赵文舟一滞，迅速会意，“我来。”
“...嗯。”
赵文舟定了定神，注视着门板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握住门把手。
他们和周江宛说过的，大概连衣裙也能听到。
所以只是瞬息之间，赵文舟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依旧是浑身僵硬，但这次他却莫名安心。
不过余光之内的江屿...不见了。
小女孩出现在刚才江屿的位置上，两脚踮起脚尖，而后落地时甚至称得上轻盈。她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终于是带上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我问你，比白色深一点，比黑色浅一点，是什么颜色？”
尽管知道回答错误没有危险，但赵文舟还是不住开始思考。
题面，比白色深一点，比黑色浅一点。
他第一直觉觉得是红色。
再一细想时，小女孩似乎看不见色彩，所以红色...也只是深一些的白和浅一些的黑罢了。
“红色。”他说。
“答对了。”小女孩的尾音都有些上扬。
他也笑了笑。
在离开505后，他们去到605，提醒住在那里的人换房间。尽管看得出那两人神情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后还是按照他们的说法暂时搬到602的位置。
第二天，白棋在604，黑棋则顺利落在505。
而昨天下午换房间一遭之后，有人住进了605。
事实上，白棋落在603应当是更为精妙的一步，但他们的阳谋果真起了效用。
房东觉察到他们的行动之后开始慌了神，自乱阵脚中又碰上605再次搬离，于是下意识便控制人继续搬进605。
于是今早在赵文舟亲自确定那影子男人的确住进605后，他的嘴角便一直压不住，江屿在楼道见他下台阶时这幅神情，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成功了，”在路过江屿时，赵文舟一侧身，在他耳边道。
而后605那男人也下了楼，经过两人时他神情有些古怪地盯了两人一眼。
赵文舟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直到他身影消失，再思索好久才想起是那天404对他们两个意见很大的人。
只是如今...他也只剩这幅皮囊了。
而果不其然，男人在离开餐厅间后，在楼前的空地上东张西望片刻，很快地跑到社区锁着的大门边，把钥匙扔了出去。
他的意识已然全部消失，恍如傀儡般听从指挥，但在他丢完钥匙走进楼道前，赵文舟莫名和他对上视线，他眼神里闪过的一丝惊恐，和轻微的身体颤抖却大概发自身体本能。
而心脏早已不知去向。
赵文舟心生感慨，但眼下一切补救都无济于事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那之后便不再见过他了，倒是在偶遇到602那两人感谢他们时，听说了几耳朵那人的死状。
“如果不是你们昨天提醒，恐怕现在死在厕所里的就是我们俩其中一个了...”
据说男人死在了6层的厕所，半边身子被肢解塞进马桶狭小的缝隙里，在塞满的空洞里露出一只眼球静静盯着上空，各种人体残渣散落在附近，血流了一大片。
而那股混合着血腥气的腌臜味道，他们在四层也略微能够闻到一些。
从梁述下楼时迅猛到飞起的动作和脸上完全控制不住的嫌恶表情来看，现状可能比他们听说的更惨烈些。
不过他们并不准备去看。
只是恰好又碰到梁昭经过，对方扫了他们一眼后，满脸怒意地敲开了房东的门，震声问她要了新房间的钥匙。
701。
目前看起来最安全的房间，远离六层。
江屿笑笑，小声道，“...他们不像玩家，置身事外又并不是完全不参与，倒更像是推进游戏的人，或是观察者。”
“嗯，而且非常聪明，”赵文舟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叫梁述的。”
“他们大概都明了了，现在无需他们动作，只是等着我们的行动，大概不会和我们正面冲突，也可能，有合作空间。”
而午饭过后，几乎毫无疑问，他们再次赶在所有人之前到达603门前。
四颗白棋已经成型，但好在棋盘有限，这步棋是必然。
一样的流程，只是赵文舟仍会看着江屿跃动着的手指看花了眼。
“这次我来提问。”江屿说。
“好，”赵文舟说完，也没顾得上客套，退出一步。
两人现下的关系让他很是舒适，许多话不用多说就心有灵犀，他对着江屿的背影，不自主地一笑。
不过在江屿敲完门之后，他整个身影就瞬间消失。
楼道静默着，全然不存在这个人一般。
赵文舟盯着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大概昨天下午江屿看到的也是同样情景，但心里还是猛地莫名有些发慌。
分明有红的保护不必惧怕...
他叹了口气，现实里习惯性的焦虑作用到这里大概就是这样的表现。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一边迅速调整起呼吸。
不过好在不出一分钟，江屿就再次出现了，他转过头，抬眼扫扫赵文舟，神色一滞，“...脸色这么差？”
“啊，没有...”赵文舟觉得自己应该恢复完全了，没想到江屿还能看出来，不过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转移话题问道，“她问了你什么？”
“问我，红色最初在哪个位置。”
“707？”赵文舟试探性地说。
“对...走吧，”江屿没继续多说，“该让403的那人换到别的地方了...那就707吧，那里挺安全的。”
“好。”
第三天，白棋落在605，黑棋落在603。
意料之中的围追堵截。
不过餐厅间内依旧满员。
25个人。
传言中死在马桶里的人历时一天再次出现，带着难以形容的味道，在整个餐厅里弥漫。
因此这顿早饭也变得十分难捱，赵文舟更是几乎干呕着逃离房间，上完好几层楼后才扶着一侧的墙俯身难受很久，江屿便也跟在一侧陪着多久。
但他什么也呕不出，于是最后只缓缓神便继续参与到观察里。
而和江屿预想的一样，依旧是房东惯用的手段，403的人一搬走，就有新的人入住了。
依旧是周江宛曾经的男友。
赵文舟猜测房东大概心里也满是憋屈，眼下尽管棋局应由她掌控，而白棋最佳的落点也确实该在403，但总好像受到他们的刻意引导似的，不过他们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四人回房间之前正好看到那男人在403门前用钥匙开门。周江宛现下没什么反应，男人视线扫过来时，她也只是淡淡地回视。
“...再见。”周江宛声音不高不低的。
不知是在向谁说。
林宣揽住她的肩，片刻之后，那男人把钥匙先扔了出去，接着自己也一跃而下。
场景重复到众人早已没了反应，只是在听到他的落地声时，周江宛闭上眼，还是本能地浑身震颤一下。
之后便各自回到房间。
下午，他们需要堵住403到605的斜向连线。
这次江屿和赵文舟离开餐厅间后，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个黑衣服的家伙。在二楼楼梯拐角时，江屿转身，对上相巽的视线。
他有些无语，对这人的行为已经有了基本判断，但还是问道，“...你想干嘛？”
相巽很愉快地笑着，抱着江屿明知故问他也知道江屿明知故问却就是不说真话的态度道，“总感觉你们在背着我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闭嘴，正经点。”江屿立马打断了他，往赵文舟脸上扫了一眼。
这话着实有引导性。
赵文舟倒是没什么表情...
“哎别生气嘛，你们在下棋，我也想试试。”
江屿挑起一边眉毛，不语，继续盯着他。
“不然这次副本，我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也太无聊了。”
“行。”
江屿说完后，便不管他一抬腿就离开了。
到了302门前，三人一同看着门板发愣。
“嗯？”相巽转脸。
“请，”江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相巽看看门，又看看他，扬起一边眉毛，沉默片刻后啧了一声。赵文舟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对于这俩人略显幼稚的对峙，不自觉也勾起嘴角。
两人再度僵持片刻，江屿才终于松口，无可奈何似的笑笑，掏出头绳后圈在了门把手上。
他扫相巽一眼，后者也终于喜笑颜开，张开手掌平放在门板上，便郑重地闭上了眼。
...眼睛隐藏在墨镜之下，并不能看分明。
他等了一阵后，身上四肢开始静止，脉搏却在跳动，甚至如今能感知得更为清晰。
如果在这样的情势下把脉，会不会更为便利？
他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个想法，于是笑笑，不过现下似乎并不能做出笑的表情。
“你...”旁边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女孩的声音弱弱的，“回答问题。”
“好。”相巽的声音依旧上扬。
“...我的终点是什么？”
相巽忽地一愣，不觉一笑，“这么深奥...”
不过现在的状态也不太能支持他算上一卦，他思索片刻，最后决定凭直觉随便猜一个答案。
“你会成为你的母亲？”
女孩沉默很久，不再言语过了片刻便离开了。
相巽身上也重新松动，他活动活动手脚，对着身后两人笑笑，赵文舟也没再问他问题是什么，他倒是忍不住自己透出了。
对于小女孩回的沉默，三人都不解。
不过眼下这答案并不重要，和相巽作别后回到房间，两人开始复盘，片刻后林宣敲开门。
“...我们需要，”江屿见她敲门后便停了声，打开门容她进屋。
“305，对吧？”林宣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余下两人沉默一瞬。
因为刚刚他们的决断才得出结论，黑棋落在305上是承前启后乃至破局很重要的一步。
但眼下305本就不住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通过明显的动作引导房东，而对方大概也会终于摆脱引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重要节点。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把主动权转手于人，于是不管房东是否发现，他们必须让房东发现。
所以，需要一个人占据305房间。但...需要冒的风险也是巨大的。
“我去占那个位置，”林宣看到两人的反应，大概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于是笑笑，“棋局里可不止有你们，你们只需要统筹就好，我来执行...更何况，我相信你们。”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意味，顶光灯下，她面容带笑，抱起胳膊挑挑眉，视线在两人脸上晃了晃。
江屿注视她停顿很久，最后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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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红白黑（二十）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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