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此前的几步之后,黑棋局势重回正轨,而后的计划,由此清晰明确地呈现于表格上。而后这点信息由原为五人,而后被某个黑色的家伙强塞为七人的作战团队所共享。
第一步,白棋需在401。
此前分散各处的四人回到原有房间后,经讨论达成了共识。
江屿执笔,眼神镇定,“仅从房东视角分析,她大概会选择落棋在401或是402。不过在402林宣的威慑下,她可能更倾向于选择402以消除祸患。”
他看了眼林宣,后者笑笑,不置可否。
“不过,”赵文舟指在401的方位,“以我们要铺开的路线来看,这枚白棋只能落在401。”
尽管那三个影子如今已经被消灭,但他们也无法确保房东是否会选择其他什么途径来达成目的。
因此......
在时钟指向十二点的后一刻,相邻的房间传来了同样的开门声。
咔哒一声关上门后,楼道中重归黑暗的两人对视一眼。
周江宛很轻地一笑,赵文舟也笑笑。
两人预备在楼道呆上一阵,便心照不宣地靠近了栏杆。
夜里的风还是很冷,像是从无尽的过往中吹来,带着些许凄凉的终结意味。
整栋楼隐在黑色中,月色也暗淡。
“你...之前认识江屿?”周江宛斟酌着问。
“嗯?”赵文舟愣了愣,然后迅速否认,“不认识啊...为什么这么问?”
周江宛沉默一瞬,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你们只是站在一起就好像...很契合。”
赵文舟遥望着楼下的空地。
很契合...
他忽地感到一阵落寞。
这场副本像是现实中划出的一场梦,只是太过真实,在认识这些人后,他倒好像觉得,暂时逃避在这个世界,似乎并非一件坏事。
江屿...这场副本结束之后,他们,又会在这现实里何处再次相见。
他忽然就有点不愿离开了。
“嗯,大概吧....”许久之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略显失落。
转眼看向周江宛时,他的眼眶里有什么闪烁了一下,最后只是笑笑,便转身进了房间。
等到清晨降临,据林宣说,在大概二人刚出门时,她们房间内靠门的墙上就出现了一张白纸,紧贴在墙面上如何也撕不下来,那张纸上似乎写着什么经文。
林宣没来得及读完看清,在周江宛打开门的一瞬间纸便消失了。
他们的猜想正确,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房东自然也有新的手段。而理所当然的,这手段,也是一次性的,且由于房东操之过急,再度被他们轻易破解了。
于是江屿将红绳系在401把手上,转头看向赵文舟,“你确定,不去餐厅了?”
“嗯...累了,休息一下。”赵文舟只是低眉不看他,不知又在思索些什么,情绪异常低落。
“...好。”
江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楼。余光里身影离开后,赵文舟很轻地叹了口气,手紧握在门把手上,感知江屿留下的片刻余温。
而后楼道那里突然起了一阵脚步声,他错愕地回眸时,江屿带着几分浅光,微瞪大眼,很快在他身侧停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并非紧拥,只是浅尝辄止。
他的心却狠狠跳动,不知道耳边或是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是来自他自己还是江屿。
“你...”他话音未落下,江屿已经退开半步,抿唇盯着他一眼,不再说什么,匆匆走了。
只留下赵文舟在原地怔愣,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拉开门时只是无奈的笑笑。
第二步,黑棋只有下在402。
午饭之前他们就已换到201和202的钥匙,房东大约确实失去了气力,连拒绝也无法做到。而午饭时,赵文舟重新到场,而余下三个位置依旧空缺。
这在狭小的餐厅里,显得尤为刺眼。
餐厅内大概知道情况的都静默,而剩下的人则不住地在江屿,林宣还有梁述三人的脸上来回扫视,试图获得片断信息。
紧张又隐隐期待。
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些人的运作下,这个副本即将走向终局了,而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搭起便车。
而房东此时已然不顾最初清理空椅子的潜在规则了,摆烂一般任由其空着。显而易见,目前她已经算是折了大将,眼见着收敛许多。
在端着餐食进来时,她脸上完全是怨怼的神色,却又虚弱无力,放盘子也直接扔在桌上,震声而沉默地表达着不满。
甚至一个盘子直接滑落出餐盘,碎在了她的脚边。
江屿的目光始终平淡,落在她眉目里,便是对局者最嚣张的挑衅。
他笑笑,房东的眸子震颤片刻,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而下午的402,则由周江宛主动提出触发,江屿应允做完措施后便退回房间,走廊空余她一人。
她在门前很轻地敲过几下后,小女孩的身影显现。
“你们要离开了。”小女孩第一句话却并不是问题,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周江宛抿着唇,话太多无法宣之于口,最后只冒出一句,“...谢谢你。”
“应该说感谢的是我才对。”女孩说。
没等周江宛反应过来,她腰间忽然感受到什么。
向下一些的余光里,是小女孩张开胳膊紧紧抱紧了她。女孩的手还依旧有些微微的颤抖,额头紧贴在周江宛的背上,很低地啜泣几声。
周江宛闭上眼,也感觉到眼眶的一阵酸涩。
她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谢你。”女孩再次说。
“...嗯。”
身后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她忽地挣开了身体上被施加的束缚。
在察觉到束缚解开后,她意识到什么便猛地回头,握住了女孩的胳膊,“你...你身上怎么这样冷?”
“如果下棋失败了,我会消失。”女孩只笑笑。
周江宛转过身,迅速蹲下后扶住女孩的脸,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只能不住盯着对方的眼睛,“不,不会...不会输的。”
“嗯。”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嗯,谢谢你。”女孩很轻地环抱周江宛,片刻后居然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背。周江宛也低眉,伸手想要环住对方时,怀中便空了。
她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一步,盯着眼前的空处,不自觉愣神好久。
心里也如视线一道空落落的。
“你...没事吧?”林宣的声音出现在楼道那端。
周江宛擦了擦眼角,而后抬眼扯出个笑,“没事的...没事。”
她们都该告别过去了。
第三步,白棋需在301。
现下作为影子的三个人全部消散,也因此,房东几乎失去了大部分主动权。而那张在402出现的白纸,大约是她的最后一次挣扎了,但相应的破坏规则的后果究竟是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于是在晚餐时间后,她张开双臂,整个身躯堵在餐厅间的门口,要求众人上交钥匙,按她的要求重新分配房间。
屋里的灯光惨白,打在她的脸上,而在黑夜的映衬下半张脸被染成黑色。她眼眶深陷,皱纹显得更为可怖,看起来已经是黔驴技穷。
她张开双臂,声音凄厉,又重复了一遍,“必须重新分配房间。”
“你已经输了。”
林宣的声音穿过众人,轻飘飘地落在门外。
“别挣扎了。”相巽应声,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笑。
赵文舟瞅瞅门口堵着的人,再扫了江屿一眼,眼下众人或坐或站,狭小的餐厅间内愈发显得拥挤。于是他呼出口气,转而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大声道,“她想要有人住在303,有人自愿去死吗?”
无人回应,大家脸上神情精彩纷呈。
江屿接下他的话,两人一唱一和,“如果是在301,我或许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房东的脸色本就不好,现在是彻底黑脸了。
她死死皱眉,脊背佝偻的程度更深,于是只能收起下巴极尽抬头,露出下眼白。她在每个人脸上停留,身体不自主地开始颤抖,面容肉眼可见地被蒸成红色,于是她愤恨地一抬起钥匙串,就要往地上狠狠砸去。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钥匙如果落地大约会彻底消失,就像那些扔出后就再也找不到的钥匙一样。
江屿心里一紧。
但忽然,她的手臂被一人握住了,正挣扎时她对上那人恒久冰冷的视线。
“游戏规则,本该如此。”
梁述的身高高出房东太多,此时居高临下俯视她冷冷道。
这气势压迫下赵文舟也快有些喘不过气,然而他刚才甚至没有看清此人如何从房间内穿过众人落在门边的。
房东似乎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什么特殊气息,胳膊开始颤抖,而后连着嗫嚅了好几声“你...你,你...”
而梁昭则抱着胳膊靠在门框旁边的位置,挠了挠耳朵,见梁述的动作也只是笑笑,然后顺势打断房东的话,“刚才谁说要301的钥匙的。”
梁述一抬手,便夺走了她手上的钥匙串,再动了动手腕,很轻巧地一发力,钥匙串便稳稳落到梁昭手里。
梁昭接过后正色起来,便慢吞吞地用手指从一圈开始的101划过圆形轨迹,一一数过孔洞,最后落在301的位置上。
他一笑,三两下卸下来钥匙,再一掷。
江屿抬手,将空中的钥匙捏在手里。
梁昭眯眼笑着看他一眼,笑容很是意味深长,“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我取给你。”
“还有306,501,502,和602。”赵文舟狮子大开口地一一数着。梁昭只是笑着说好,低头认真寻找后一一卸下扔给他,而后才把钥匙串递给房东,甚至他脸上的笑容更添上一分。
整个过程之内房东不敢说一句话,只能寻找到两人之内的软柿子,瞪着梁昭,眼睛几乎快突出来。梁昭只一歪头,和她对上视线。
许久之后,房东不发一言,梁述见她憋着股劲,便松开手。她则顺着力道狠狠一挥手,只甩到了空中砸在自己身上,接着她接过钥匙串,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在她原本站的位置上,那串佛珠也终于是被甩碎了,珠子乱窜到整个房间里,滴滴答答片刻才停息。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h红色身影蹲下身,捡了一颗珠子塞进兜里。成晚青的视线错开,落在那身影上,却只是愣神般注视她的动作片刻,又不自觉挪开了眼。
而后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那身影也早消失在人群中。
此后江屿住进301,相巽则占了306。
第三步的白棋在301顺利落下。
第四步黑棋则是江屿触发,在303的位置。
依旧顺利。
第五步,白棋在一步步引导下只能下在306的位置。在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梁昭梁述夺钥匙那一出,不过现下倒是给他们省了些力气,白棋落在306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不过对于这两人身份的疑问,又重重添上一笔。
第六步,黑棋在204,组成从402,303到204连起三子,同时204还斜连着305,406和507四子的局势。
但由于棋盘限制此处并非终局点。
第七步,白棋落下在103,堵上斜着连起的四子。
第八步,黑棋在502,由江屿赵文舟共同见证。
第九步,也即理论上的倒数第二步,白棋究竟在501连成与401,301连成三子做抵抗,还是落在602继续防御,江屿一直没有定数。
自第三步开始白棋已经完全丧失主动权,一步一步随着他们而动,但眼下501和602的问题,他们的引导可能已经不再行得通。
尽管以过往棋局落子来看,房东对局的经验也并不多,落在501自然存在可能性,然而另一边如若不堵住602,那此局白棋便必定大败。
他们也没有再赌的资本了,错过这一处,棋盘也不剩什么空间,再赢的机会趋近于零。
所以必须一搏。
“会没事吗?”赵文舟盯着门板,自言自语道。
他目前在602房间里,江屿的红绳保护着此间。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地板上,隔着一层地板再往右些的501,是江屿所在。
此时主动权又交还给房东,而那张白纸今夜会出现在何处,他们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白纸和违反规则是同样的判定,即白纸出现的大概时间范围里同时另一处违反规则,那二者便都会失效。
两人约定,任一房间白纸出现,那房间里的人便迅速开门,在楼道里大声呼喊三声对方名字作为提示,用以破局。
赵文舟盯着时钟,额头的青筋爆出。
分针却只是不急不缓地转弯一圈,一圈,再一圈,直至咔哒一声,越过十二点,落在十二点过五分。
他猛地瞪眼,不再去看钟表,而余光之中的那面白墙之上,始终空无一物。
遭了!
时间被调快了五分钟,那么他们的任何举动都是额外的风险。
但红绳在他门外,江屿可能有危险!
江屿!!
大脑还未反应,他的手就已经先一步放在把手上。但还未按下把手,他终于回归神志猛地制住动作。
脑海里,时间的流逝他分不清,只有僵直到一直纷扰不断始终向前的思路。
602没有白纸出现,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房东将白纸放在501的位置上,但她同时又刻意调快了时间杜绝同时触犯规则而导致失效,那么501的江屿没有红绳的保护就会陷入危险。
这种情况下他离开房间可能才是唯一解救对方的途径。
要么,两边都没有出现白纸,那么他如果贸然出门,又会将白棋落在602,以至满盘皆输。
这是房东的最后一招。
他这时才发觉,他们太过轻敌了。
...草!怎么会到如此田地。
秒针一分一秒地震声敲在他的神经上,一声重过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行将崩溃。
他的面色也惨白到几乎和墙面同色。赵文舟闭起眼,在听到江屿的呼唤之前他不敢动弹丝毫,而停顿在把手上的手指,甚至再往后的一整条胳膊都早已麻木。
对江屿的担忧也一分一秒地逐渐膨大,他终是忍不住,眼眶润湿了。
却只落下一滴眼泪。
接下去就是等待,等待...
等待得太久,他都已经出离悲伤,神情恍惚到似乎以为看见天亮了。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远些的地方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
“赵文舟——”
“赵……”
他心中猛然一动,几乎是砸下把手后迅速退到门外,疯狂地踏下几级台阶,又因为动作过快踩空一级险些跌倒,而后被一个身影抱住带了一把才站直。
“江屿!”他认出了这个身影,惊喜地呼叫对方,而后死死搂住他。
“我在,我在...”江屿的呼吸也能听得见很是急促,二人的心跳在黑暗中同频共振,温度彼此交换,宣告他们的最终成功。
月色暗淡,但不知何处仿佛若有光。
赵文舟的视线内,江屿的身影格外清晰。
“白纸,白纸有出现吗?”等安定下些后,赵文舟急忙问,江屿则大概和他是同样的心路历程,“白纸没有在我那里出现,我担心如果白纸落在602,你有红绳的保护不会受伤,但我们也会失败。如果没有出现,你又会不会因为担心我而提前外出导致它落在602。”
他的思路有些混乱,而后赵文舟忽地退开一步,眸子颤了颤,“所以,你也在赌...用你自己赌。”
江屿许久没有言语,只是盯着他。赵文舟终是忍不住哽咽一声,提起拳头却久久没有落下,“江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要牺牲自己确保他的安全。
为什么呢?
江屿解释不了,只能紧紧搂住赵文舟,任由他肆意地发泄心里满溢的情绪,将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消解在眼泪里。
泪淌了很久,灼烧着江屿的灵魂。
直至天已大亮,白棋落下,正正在501。
第十步,也就是最后一步,黑棋在602。
“准备好了吗?”赵文舟道,虽则是开玩笑的语气,他却依旧笑的有些勉强,于是江屿转头看了他一眼,便上前一步,两手同时搭在他肩上。
江屿的手指不经意扫过他的脖颈,而后迅速分离。
赵文舟咽了口口水,深深吐出口气,再闭了闭眼后,他盯着门板许久,不忍转眼,保持着这个姿势敲响了门。
手掌再覆盖住门板,他静静感知着门上的纹路,江屿搭在肩上的手消失了,他心里落寞之余,又暗暗琢磨起些别的东西。
只是许久都没有身体僵硬的状态出现,他有些疑惑,抬眼。
而之后,眼前场景便又变转。
他忽然只剩下从上向下的俯视视角,而视线之内,只能看到一张四方的老旧木桌,桌上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
白纸之上,赫然正是他们已经创设的棋盘。
最后一步,只等黑棋在602落子。
但视野之内,他却并没有看到有谁在下棋。
片刻后,终于有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她握着那根削到只剩指尖长的铅笔,笔头往602的方向而去。
赵文舟正欲安心时心却忽地一紧。
因为视线中能够看到的手和一小段胳膊,此时已然是皱纹遍布,甚至还横亘着几道癍痕。
最重要的,是手腕上那串佛珠。
此时佛珠却崭新如初,似是自经入世便经久不息。
他忽然想起那天小女孩的问题,女孩究竟有几个?只有一个。
没等他细想,视角忽然一变,他坐到了棋盘一侧,正对着对面的女人。
而这一晃眼的功夫,握着笔的人容貌迅速变化,刚才的苍老容颜不再。
转而是...
两边的麻花辫。
暗红色连衣裙。
女孩眨着眼睛,把黑棋落在了602。
“我赢了,妈妈。”她说,紧紧盯住赵文舟的方向,眼眸颤动中泪珠无声滑落,而后又补充道,“第一次。”
而赵文舟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视角属于谁,猛然转过头,在身后的平面里,看到了倒影出的,房东的脸。
这张脸皱纹密布,此时在愣神的表情里勉强显现出一丝柔和。
而就在他,或她身后,这棋桌几步外的距离,则伫立着一个巨大的红色酒缸。
在那之上,一个皮肤渗出红色,四肢皆有疤痕的女孩眨了眨眼,朝她歪歪头,又有些激动似的晃了晃脚。
那酒缸实在太大,大的她几乎一翻身便会溺死其间。
但她只是神色平淡,甚至似乎露出个笑,张开嘴,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一字,一顿。
从嘴型判断,她说的话,大概是...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赵文舟猛地吸了口气,在一阵天昏地暗里,他只感到一阵灵魂的抽离。
而片刻后的现实里,他错愕许久后才视线清楚,接着才感知到自己正被两人一边一手揽着,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整栋楼的灯却全部亮起,照的天空通明恍如白昼。
他仍有些迷糊,只能听到两人低沉的喘息声,直到嗅到江屿身上淡淡的香气时他才回过神。
而一边撑着他的人啧了一声,将他扶稳后松开手,“醒了,快,自己跑。”
是相巽。
江屿犹豫一瞬,也松开他,语速飞快,“先下楼。”
虽然不太理解,但他一眼便看到了江屿身上拿着包,而相巽也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布挎包。
没再多言,三人迅速拾级而下。
而刚到一层,不大的空地上,错落地站着很多人,视线密密麻麻地落在三人身上。
等到终于站定,赵文舟喘了口气,受不住这么些视线于是往江屿身后错开一步,这才问,“怎么回事?”
“午饭刚结束,天彻底就黑下来了,整一层的钟表全部开始尖鸣,大家或早或晚都意识到要离开这栋楼。相巽刚好上楼查看,见你不醒就和我一起扶着你下来了。”
江屿很迅速地总结道。
赵文舟消化完后,视线扫到几步外101门前的女人,浑身猛地一震。
房东似乎整个人都被抽光神气,她身前,却是一副小型的红色棺材,她卧伏在棺材面上,低低啜泣。
棺材并未打开,内里是什么此时也已然不重要了。
而细闻下,空气里的酒味浓郁到恐怖。
不知为何,她忽地开始尖叫,直起身就歇斯底里地要往江屿这边奔来,但很快她被迫停下了步子。
因为她身前出现了两个小女孩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
和江屿所见别无二致,两人右手牵着右手。
围观的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而这处的三人却静默着。
“你输了,”连衣裙先开了口,“妈...”
这字却好像灼烧她的口舌,于是她噤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那缸女儿红最后没有起作用,没有复活超超?”房东的声音极度嘶哑,却又尖鸣不止,说到最后更是整个人开始崩溃痛哭。
“...有老师对我...”红舞鞋依旧只能呜呜呀呀着说,连衣裙与她同步开口翻译。
房东死死盯着红舞鞋,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是你不干净了。”
世界好像都停顿了一瞬。
天空也同步闪烁。
连衣裙上前一步,不再言语,只是拉住房东的手。
房东却像见了世上最可怖的什么一般,拼了命地蹬腿,另一只手则不断拍打连衣裙的手臂。她大喊着转开身子,在尖叫和嘶吼中,她朝那副棺材伸出了手。
但隔着距离她的手只能落空,她也只是踉跄一瞬,便跌倒在地,脸狠狠砸向地面,血瞬时从额头冒出往下流淌。
而连衣裙只是定定站着,巍然不动。
接着两人拉着的两只手皮肉忽地便开始交融,密集如油炸的滋啦声里,两人手指的皮肤交界处缓缓连接在了一起。
在那之后,房东依旧挣扎着,却没了声音,整个人被迫牵拉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立,而手指则也不受控地融进连衣裙的手指里。
之后是手臂,接着是继续靠近的上肢,肩,头,再到胸,腰,胯,大腿,小腿,最后是两脚。皮肉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交合,一如两块本是一体的橡皮泥。
分秒之内,两人就在众人面前融为一人。
连衣裙小女孩的位置上,换成了房东的模样。
每个步骤都能听到皮肉迅速收缩时细密的动静。
有人恶心地呕了出来,有人惊叫着转过身,远远近近的呕吐声里,房东转过头,轻轻扫了周江宛一眼,张开嘴很低地说了句什么。
然后她牵起了红舞鞋的手。
只是两人的手牵住的一瞬,两个身影一道迅速变化。
房东不再是肥胖臃肿,白发纵横,皱纹遍布的模样,而瞬时换上了素白色的裙子,身材纤细,面容柔和,脸上还带着笑。而她手腕上原本的那串早已碎裂的佛珠串也重新连缀在一起,淡淡地散着紫光。
另一边的小女孩则穿上了粉色的裙子,身上的疤痕悉数消失,只剩光滑的肌肤。脚上的红舞鞋熠熠生辉,她满脸笑意,撑着妈妈的手臂踮起脚片刻后站定,盯着妈妈又看了几眼,两人便一道朝楼里走去。
一大一小的身影,两只手交叠相牵。
在两人踏进101房门的那一刻,整栋高楼瞬间分崩离析,楼层碎裂大大小小的巨块散落在地面上,砸毁了那具棺材,而后又悉数被地面所吞噬。
一阵尖锐的轰鸣声后,方才淹没所有人之势的沙暴散去,眼前又复现出一片平整的地块。
赵文舟用胳膊挡住脸,而后松开手,扫了江屿一眼,后者点头示意无碍。但相巽忽地疑惑一声,蹲下身,其余的人也都纷纷朝地面扫去。
刚才还空荡的土地上,此时竟然透过土层,隐隐显出其下的情景。
数百个巨大的酒缸重叠着紧靠在一起,竟就被框定在社区的栏杆之内,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片地面,只空出刚才筒子楼所在的方形区域,但依旧堪称雄伟壮观。
他们这几天一直居住的楼层,竟然就生长于其上,或是始终从其中汲取养分而不断存续。
而在酒缸群之中,有些酒缸甚至连封盖都不知去向,透过酒缸向内,能看见内里的骨骼早已化作灰烬,酒水或血水也早被土壤所吸收。
这大概,就是累积之下,这个副本中因被丧心病狂的房东肢解酿成酒以复活她的儿子而死去的一个个活生生的牺牲品。
但结果如何,已呈现在眼前。
而后不等众人思索,他们所能够站立的地面迅速崩溃,土块再度加速坍塌,将所有酒缸一并埋入更深处。
也由此埋葬这一片古旧而惨痛的记忆。
再一道剧烈的轰鸣之后,一切都隐在了白光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红白黑(二十二)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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