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寂静,在整栋楼里回荡,和楼底的气味交织同时化作实体。
前后夹击之下,赵文舟吐得有些虚脱,早餐所有内容大概现在都已吐尽。
他扒着墙面绕开脏污靠坐墙角,捂住肚子,屏息时耳朵则被这声音划得极不自在。
他无奈皱眉,仰头喘了几口气,江屿这时才回过神,退后一步,见他这副样子也连忙半跪在地,询问他怎么样。
赵文舟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而成晚青则完全吓呆了,呆立原地,眼睛死死瞪着下面那具尸体。过了片刻,他才猛地一退原地跌坐,发出很闷的一声响。
江屿的目光一直在赵文舟身上,本来已经拿出几张纸塞给他,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扫了眼,确认无大碍后又转回头注视赵文舟。
赵文舟擦擦嘴,闭着眼又猛喘好几口气,才算是勉强恢复些。
“他...死了?”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赵文舟还是试图寻找一丝侥幸,但话音落下他就已然确定。
江屿很是凝重地抿住唇,片刻后点头,犹豫要不要告诉赵文舟更多的真相,但对方的眼睛里显然已经预想到,于是他也开口,“...而且,在现实里也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
赵文舟的眼里雾蒙蒙的,和江屿对上视线。两人对视良久,无言,却似乎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什么。
其实他也早想过这个问题的。
副本内的死亡对应现实中的死亡,自然到完全无法反驳的逻辑。
但江屿眼中的遗憾和惋惜也是真实的。
这让赵文舟很是安心,许久后他才也伸出手扶着墙准备站起身,但虚脱中他无法动弹,江屿则伸出双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借力帮他站直。
赵文舟低垂着眼拍拍身上的灰,大脑依旧在发懵,喘息许久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声音有些微弱,“...去找,林宣。”
“嗯。”
江屿原本还扶着他的胳膊,见他在原地停滞,江屿也就顺势放开手,再拍拍他的肩膀,而后转身在成晚青身前半蹲下,朝他伸手,“你怎么样?”
“还...还好...”成晚青无法回答别的,面色苍白,他被拉起后晃晃脑袋,“没事,没事...”
这话不知是说给江屿,还是说给他自己。
“十二小时内别睡觉,多和我们说话,这种冲击很容易PTSD,”江屿的声音淡淡的,落在成晚青耳中却莫名让他湿了眼眶,他忙擦擦眼角,很快地点点头。
接着三人上了六楼,还在楼道里就已被女人愈发强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包裹。
“是楼下那男人的女朋友吧,早上不知为什么那男人迟到了,她却来得早些。”江屿岔开话题解释,此时那股酒香终于是散尽了,但似乎也预示着那男人的生命走向终结。
等站在走廊,那女人扒着栏杆正哭天喊地,似乎是想要一并跳下去。所幸她被林宣环腰抱住,身上的黑色连衣裙在挣扎中被揉皱许多,头顶的红色发箍也艰难地歪斜着摇摇欲坠。
她一度半边身子都探出栏杆,如果没有林宣拉着,恐怕和楼下的尸体将是同样的结局。
但眼下看来,女人疯狂之下的力量甚至快要挣脱。
他们快步走近,林宣只用余光瞥视他们一眼,成晚青便先一步上前一道拉住女人的胳膊。
女人哭喊着底下人的名字,声音含糊不清,想使劲拔出胳膊,挣扎几下又尖叫几声。她完全失了理智,成晚青脑内还混乱着,也不敢使太大力气,稍稍松劲。
然而下一刻,女人却脱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
声音很是清脆。
成晚青低呼一声,被打得生疼,但好像这时才真正从刚才被魇住的状态脱离,于是手上力气才加紧,林宣则一直在女人耳边小声说,“事已至此,还是先看眼前的情况吧。”
她说不出节哀的话,因为眼前的人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辜。
“你总不能为了他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吧。”她见女人有些迟疑,心知对方已经开始动摇,但女孩的神情仍旧崩溃,泪珠散落在杂乱的发丝和哭红的脸颊上。
她便试着一只手往下,握住她的手。
这女人年龄并不大,手虽然冰凉,但皮肤很是细嫩,林宣歪了歪头,略蹲下和女人对视,“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人哽咽着,张张嘴但说不出话。
林宣轻拍她的背,和成晚青对视一眼,用口型说了句,“试着拉她往后。”
接着她便观察着女人的状况,在其扒在栏杆上的手指松下半分的瞬间迅速使力抱住她的腰和半边胳膊,成晚青也一道将她往后拉。
两人配合着把她拉离栏杆,女人大喊了一声,手再伸出去往外扒时已经被拉到门边。
她还想反抗,但碰到坚硬的墙面后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顿时瘫坐下来。
等她镇静一些,林宣开了口,“现在...可以说了吗,今早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到,他最后迟到了?”
“...我...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依旧不断,此时身子脱力地倒靠在墙上,仰着头眯眼。眼泪挂在脸上,已经被风吹干。
细看才发现她年龄却是不大,也只是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
林宣替她擦拭去几道泪痕,“具体发生什么了?”
“我们...我们昨晚,我听到有奇怪的动静...小孩的笑声,我觉得...害怕,他说不可能有事情,这里就是假的,什么规则...都是骗人的...”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林宣的手,眼睛很红却闪着光,“...今天早上他,死活不下去,他说这都是假的...拉着他往下走...所以就吵了一架,我自己跑下来了,我不知道他,我只想着他会下来...”
“可是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和我炫耀说没事呢,可是就,开门和你说话的那会,他就突然冲出来,跳下去了...”
她的叙述很混乱,声音也很小。林宣快速梳理了思路,准确找到奇怪的地方,“你说他本来不信规则的,你们还吵了一架,最后他却还是下楼了?”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跟着我下来的,我也不知道...”
“嗯,那刚才你有注意到他怎么冲出去的吗?”林宣话音刚落,女人的声音就陡然升高,“那么快,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林宣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女人也不再言语。
赵文舟一直皱眉关注着那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于是只是站定,许久后叹了口气,江屿则拍拍他的肩,“上七层吧,还有最后一间。”
“好。”
离开时赵文舟回头一眼,女人视线的方向却朝着自己,他愣了愣,恍惚中看到她眼神很奇怪。
明明像悲伤,却又带着些许解脱的轻松感,但都不那么纯粹。
他脑中过了一遍女人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两人走上7层最后一级台阶,江屿才道,“你觉不觉得她说的,不是真相。”
“嗯...但我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赵文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纸条撕好。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手指还在抖,纸条对折好久都对不准,而后被江屿拿过很轻巧地一折,江屿朝他笑笑,他则低眉眨眨眼,“在这里,死亡很常见,对吧?”
“嗯,很常见,我见过的,就有四五个人的死相。”江屿如实回答,赵文舟沉默时他继续,“不过我相信你会活下去的。”
他的话音很是肯定,而后抬手,在空中顿了顿,落在赵文舟的肩上,“不用那么担心,还有我在。”
说罢他转身走了,赵文舟愣了片刻,心中莫名的情绪翻涌成感动,而后迅速擦擦眼角才跟上。
七层都是空房间,走廊里倒是乱糟糟的,地上散乱着各种各样的报纸,还有撕掉的本子纸,上面写着不甚密集的字。
两人抬脚尽量避开这些纸,往最里面的707走过去。
“她,不像是为那个男人悲伤,倒像是,为了她自己。”江屿忽然接上刚才的话题,赵文舟眼下对他这跳跃的对话倒是能接受了。不过他也不置可否,拿过纸条蹲下,接着熟练地塞进锁孔。
但等他抽出纸条时两人却都愣住了。
纸条上的颜料并非黑或白,而是...红色。
那红色刺眼夺目,灼着人眼。
赵文舟瞪着眼,瞅瞅纸条,脑海中可怖的回忆再次翻涌,他颤抖着又转脸看向江屿,江屿在震惊片刻后迅速冷静,立刻蹲下拿过纸条,仔细注视片刻又甩了甩,但颜色丝毫没有变化。
“...红的?”他看着纸条,陷入沉思。
赵文舟闭了闭眼,甩掉脑海里不好的记忆,深吸一口气,“红,白,黑,现在都已经出现了,其他的线索我们还没找到...是不是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先下去吧,这地上的东西?”
“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感知不同,我已经提前让林宣他们注意过了,提前半小时会来告知我们。”
“好。”
赵文舟四下看看,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在上面看到了歪歪扭扭又大小不一的铅笔字。
“2000/1/13,”赵文舟皱着眉,认出上面的文字,“是日记。”
江屿听到他这话,也不再纠结红色的纸条,和他一道蹲着翻找起本子纸。
“1/12,1/16,这边。”
赵文舟弯着腰一路往前,他认认真真低头捡纸,偶尔扫过纸上的内容,有些很可爱的语句,比如“今天弟弟誇我又變漂亮了,我問他是不是我帶的發卡的緣故,他說不是。”
“我很喜歡我的弟弟,我們要做幸福的一家人。”
深灰的地面,被这些字迹勉强填了一丝生气。
他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正专注时,余光却忽地看到一双穿着红色舞鞋的脚。
那双鞋是突然出现的,与周围的环境极其不搭。
黑色墙体,半截灰白天空,杂乱的米白色纸张,这双红舞鞋凭空出现在墙角,被阴影遮挡,无知无觉又无声无息。
赵文舟呼吸都停滞了,左手保持着伸出去捡起纸的动作,就停留在那双鞋前不到几公分。
他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去看那双鞋的主人。
而一股被窥视感,则由上而下从头顶蔓延向他整个身体,再落到每一个细胞之上,于是他心底惊声尖叫。他试着收回手,但是手也僵住了,又是前一夜那种同样的感受。
一切都停滞。
“我問你兩個問題,回答對了就能離開。”
女孩的声音显得稚嫩,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娇俏,但幽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依旧是难言的恐怖。赵文舟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试图用余光去探寻身后的江屿,但只能看到身后的半平方米空地。
这声音莫名耳熟,但他此时也无法再去思考什么。
“紙杯蛋糕有幾個呢?”女孩的语调高扬,说完后轻轻地笑了一阵,好似十分欢快。声音直直穿过赵文舟的脑海,和过去的某个声音重合。
“快回答我,我的時間可不多。”那声音里带着嗔怪的笑,双脚也开始走动。她前脚轻轻点在地上,后脚则很快踮起,往前轻轻跳一步落下,如此循环往复很快绕着他转完了两圈。
赵文舟只感觉血液倒流,浑身冰冷,大脑则飞速运转。
纸杯蛋糕...?
是他在101见过的贡品?两个,还是三个?
会不会太简单了...他心底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纸杯蛋糕,纸杯蛋糕...101有两个,他们门前垃圾桶有一个,没有吃完的...
正要张口时他脑中忽然闪回一个片段,在房东房间里,自己似乎有扫见一个四方的纸盒。
只是他被遗照附近的东西震住了,只有余光瞥到那里,并未格外注意过。
但仔细想来,他却觉得那个大小和高度...似乎恰好就是纸杯蛋糕的包装,纸盒上的花纹和纸杯蛋糕的也相符。
一个答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奋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很微弱的气声。
“四个。”
“你確定嗎?”女孩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失落,“那麼還有一個在哪裡呢?”
看来答案是正确的,但一次终归是侥幸,却不知道第二次是否能不能这么幸运了。如果确定有四个纸杯蛋糕,那么除了已知的三个,好像也只有一种答案。
“被你吃掉了。”赵文舟继续说。
那双红舞鞋又绕了一圈,哒哒哒地蹭在地面上发出很尖锐的声响,最终停在他正前方,鞋头直直对着他。
赵文舟屏息,似乎闻到蛋糕香甜的气息。
下一秒,一切禁锢的感觉都消失了,他腿一软,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侧的地面朝他迅猛地扑来。接着他的右臂被压在腿下,结结实实地承接住全部体重。
他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匆匆朝他而来,眨了眨眼,眼前只剩一片闪着光点的昏黑,便晕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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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白黑(四)7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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