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舟脑内一时间炸锅，本能地伸出手去扶江屿。
但下一刻他迅速会意，心里暗暗骂了句，又忙上前几步，手脚并用地抵住门。江屿则也保持着半跌半跪地一手按住门，趁着这个时间另一只手迅速伸上前抓住那钥匙串。
钥匙串叮咣两声也停了动静。
而房东像是被定住一样呆滞在原地，许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有如提线木偶。但她手上依旧丝毫没有松劲，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对峙着。
江屿也顾不上其他，换了个姿势半跪着借力将钥匙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些，房东虽然僵住不动，力气却十分之大，他也只能拉过来很短的距离，但已经足够看清。
钥匙圈有两圈，小一圈大部分都空着，应该是他们手上的钥匙原本的位置，而大圈则没什么空缺。
他的视线迅速定点扫过大圈每个空着的地方，定位之后前后钥匙上用胶带粘上的纸条写有房间号，接着便很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赵文舟也试图搜寻些什么信息，但身前有矮身的江屿挡住视线，他只好自觉地往里扫视起内里的房间。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他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房间里很暗，透着一股深沉的死的气息，只有那盏生日莲花灯的光照出一小片区域。
莲花灯放在红木小桌上，映出其后放置的一张装在相框内的遗照。
赵文舟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他眯起眼去看那张照片上的人，只能认出是个男孩，但具体的细节却看不真切。
并非是光的缘故，而是照片上男孩的眼睛和嘴巴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刻意划去，上面徒留深深浅浅的划痕，只留下嘴角的一点弧度，在莲花灯微弱的光中那划痕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笑容。
除此之外，红木桌上还放着两个盘子，一个上面放的是两个纸杯蛋糕，另一个则放着一罐橙汁。
房间内有两张床，并在一起，也才有了这个小桌子的位置。正对着桌子还有个高至顶住天花板的柜子，柜身装有镜子，和遗照相对着。
镜子倒影里的红木桌却似乎被扭曲，隐约像是个红色四方盒子露出的一角...像是棺材？
他眨眨眼，再看时镜子里已经恢复平常。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些残余的垃圾，他只很快扫了一眼。而房东此时终于有了动静，她把钥匙串重重摔在地上，面目狰狞地凑近两人。
江屿察觉到不对，迅速往后退一步，拉过赵文舟的衣角将他挡在身后。
房东的眼睛在身影重叠的两人身上来回转着，最后定在了后方只露出小半张脸的赵文舟身上，她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赵文舟只听到“下一个”“你”的词汇。
接着门就被狠狠地关上。
两人被门带起的风吹得闭眼，都在原地愣了会儿，这才对视。
“下次行动之前能不能和我通个气，”赵文舟有些愠怒，“刚才要是我没理解你的意思怎么办，你没想过后果吗？”
江屿的眼眸颤了颤，而后失神地低下眼，“...对不起我没考虑到。”
“你...”
见到他这样，赵文舟忽地开始自责，好像不该这么指责对方。
这时刚刚撞门的情节在眼前开始重映，他当时下意识到有些诡异的默契配合，似乎并非第一次出现，记忆里...好像有过类似的情境，但等他试图仔细回忆时却又转瞬即逝。
江屿戳戳他，见四下无人很快走到楼道里拿出分布图，标出来几个位置，赵文舟悄悄叹了口气，也凑过去看。
“刚才不好意思...我确认了407，504，707，三个位置钥匙和备用钥匙都是空缺，剩下两个就是101和102了。”
江屿的抱歉和后面的那句非常连贯，赵文舟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眼而后才回应，“...嗯，我刚刚还看到屋内，那个莲花灯后面是一张小男孩的遗照，眼睛嘴巴被抹掉了。还有一瞬间，那面镜子里像是映出一副棺材。”
“遗照和棺材？”江屿挑起眉毛。
“嗯，”赵文舟抿了抿嘴，“照片前供着的有两个纸杯蛋糕，还有一罐橙汁。你觉不觉得...”
他抬眸看着江屿。
“早上垃圾桶里面那个？”
“嗯，很像，但细节我没有看清，”赵文舟继续道，江屿也点头，“一般来说供奉确实该是三个或者以上的东西作为贡品。”
赵文舟也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指指楼上。
江屿看他一眼，确认他没再介意刚才的事后放下心，两人便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去。
刚上到二楼，楼道尽头就传来一个男人遥遥的呼唤，“喂——”
赵文舟转眼，对上一张满是笑意的脸，那人头顶扎着牛鼻子抓髻，用木簪子固定，着一身黑色短褂衫，步伐稳健又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装扮？
赵文舟有些疑惑，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江屿就错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甚至他衣物之下隐隐显露的背部肌肉都紧绷一瞬。
那男人走近几步后就换成了晃晃悠悠的步调，手里还拿着个墨镜转了几转，走到两人面前时戴上墨镜，嘴角咧着笑，伸出手到江屿身前。
江屿扫了他的手一眼，并没有应上去。
他则是一笑，歪歪头，转个身把手又转到赵文舟身前，赵文舟犹豫片刻，只是对他笑笑。
“相巽。”男人勾着嘴角收回手。
“他是赵文舟，”江屿抢先一步开了口，透过镜片直直盯着相巽的眼睛，声音冷了下来，“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来问候一下老朋友，毕竟也有段时间没见了，”相巽的话音让江屿脸色又差了几分，于是他适当地止住，往赵文舟脸上瞟了几眼，对两人笑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再来一把五子棋吗？”
“什么？”
没等二人反应，相巽就转身扬长而去了。
江屿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小声说了句“神棍”，继续上楼。
行至4楼，两人同步地越过401往尽头而去，在门外，赵文舟还是没忍住开口，“他做什么了，对他这么有敌意？”
江屿蹲下身，透过锁孔里往房间内看，“...在之前的一个副本遇到过，他...太疯狂了，很危险。”
危险？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危险。
赵文舟构想了一下在能作出直接扒NPC门的江屿的视角里，危险大概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会...把整个楼都炸了？
江屿“嗯？”了一声，他也立马蹲下凑近。
“你看，”江屿瞥了眼离他不过半掌宽的赵文舟，不经意地眨眨眼，指着那锁缝，“这里是不是有颜料的痕迹。”
赵文舟也眯眼，对准锁孔后一股很浓烈的酒精味直冲鼻子，他被呛的往后退了几步。但这味道也只存在于锁孔的位置，再离远一公分味道就基本消失了。
也是因此，四层的这么多人，包括他们二人路过很多次，甚至就在旁边的卫生间停留许久都无知无觉。
而锁孔内则确实有星星点点的颜料痕迹，闪着细碎的微光。地面上的颜料也是沿着门缝直直地延绵着，很是整齐地划开屋内和走廊界限。
确切的说，整个门似乎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内里整体被颜料涂刷过的痕迹。
赵文舟起了点坏心思，指指锁孔的位置，江屿也把鼻子凑过去，在鼻尖快凑上锁孔时一瞬间被浓烈的气味呛到，迅速转过头大咳了几声。
“劣质水彩笔...混着酒精的味道。”江屿揉揉鼻子，在纸上记下，“但是这颜料颜色，究竟是黑色的，还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我们只能看见黑色暂时还不清楚。”
赵文舟低着头偷笑，而后若有所思。
颜料撒在房间里...
他随意地往楼道方向瞥了一眼，忽然灵光一闪，忙往走廊另一端他们的房间门口而去。
他小跑到门口，迅速矮身在垃圾桶里翻出那个纸杯蛋糕，把外层的包装纸撕下后，涂鸦画包装的背面便是暗黄色纸面。
自己真该出本书的，就叫《论道具的一百种使用方法》。
他又小跑回来，略得意地朝江屿一抬下巴，后者也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怔愣一瞬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赵文舟半蹲下，把包装纸撕下很细的一小条，“副本里但凡出现过的物品应该都是有用的，所以...”他说着就把纸条折了几折，折到差不多的大小后塞进锁孔里蘸了蘸。
片刻后，他拿出纸条，果然其前端被沾上了很深的黑色，凑近些还能闻到那股刺鼻的酒精味。
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中又匆匆上5楼。
在504的门前，两人四处扫扫，正要继续蹲下观察时，旁边传来开门的咔哒声，江屿反应迅速，立刻起身侧步挡住这边，赵文舟也同步把纸条悉数塞进兜里。
两人回头，见是早上被林宣带进餐厅的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探头，“那间好像没人住。”
“哦没事，我们在...观察。”赵文舟斟酌着措辞，还蹲着，抬头看了江屿一眼。
“哦...”
三人一时之间僵持，江屿并不觉得这个男孩有什么威胁，于是对他招招手。
男孩也听话地走近，眨眨眼扫过两人。
“你第一次进副本吗？叫什么名字”江屿看了看男孩身上的校服，以及校服标志前那个很违和的巨大的橄榄枝胸针。
男孩点点头，扯了扯嘴角，“我叫成晚青...我一开始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以为是做梦呢...还好林宣姐和我解释了一下。”
“嗯。”江屿也蹲下，一旁的赵文舟顺手把纸条塞进锁孔，拿出后低声说，“白色的。”
江屿接过纸条，皱着眉看看，再度记录。
成晚青犹豫片刻，也凑近蹲下，见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又往前凑了一步。
“我需要做什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江屿瞅瞅他，停顿片刻很轻地叹了口气，“没事，不用这么小心，我们会尽力带更多人离开。”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赵文舟却怔了怔。
“毕竟这里人人自危。”
赵文舟当时便想问，那为什么他这样帮着自己，对自己的态度又如此不符合常理，但又不带恶意...也许这句话就足以解释了吧。
不过还是有些别的疑惑...
他正走神时，江屿先一步站起身，他的视线跟随，和对方低下的视线对上，而后就被定住似的，两人都没动弹。
江屿的脸背光，轮廓被模糊，只有左脸被映照出有些虚幻的颜色。他的眼神平静，细微闪着光。
那眸子里藏了许多年的回忆和沉淀，只是平静无波，却仍旧有摄人心魂的厚重感。
赵文舟愣了许久，只是不自觉地沉在他的眸子里，许久才撇开眼也站起身，江屿学他的样子指指楼上，赵文舟会心一笑，抬腿就预备离开。
成晚青也站直，大步跟上两人。
阳光被云层遮住了一瞬。
接着头顶七楼传来一阵门被破开的动静，伴着几句含糊的言语，只不过几秒的时刻，栏杆那侧就现出一大块黑影。
三人同时猛地回头朝那处看去，但也只是几个瞬间的功夫，黑影就再不见了。
再之后就是沉闷的一声巨响。
江屿最先反应过来，猛冲到扒着栏杆往下看，剩余两人则在原地定住好一会儿，才先后凑近。
空地上，男人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身子是朝着地面的，手脚都反折直直立起，仿佛仰望天空的树木，在朝天祈祷。
他的头则更是直接旋转了半圈，半侧向三人的方向。
血液从身体四处流淌出去，和已经杂乱的肉渣混在一起，又火舌一样蔓延成河。男人眼睛也死死瞪大，张大嘴，似乎还有一息尚存，用尽全力发出很低的呜咽声。
但人们都隔得太远，只能听到细密的骨骼破碎声，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而只有离得极近才能听到他嘴里嗫嚅的两个字，“去...死...”
只是他话语想传达的人，却大概永远听不见了。
他的眼球渗出血，方才已经褪色的黑色瞳仁和白色眼白，都被血染红占领。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不是血腥味，而是另一种极其奇异的酒香，混杂着泥土的气味和某种无法形容的恶臭，这股气味有生命一般开始在整栋楼的走廊上蔓延，气息越发浓郁。
赵文舟下意识猛吸一口气，又匆忙按住鼻子，一偏头便呕了出来。
那香气有意识似的直往他鼻子里窜，他死死闭着眼，眼前却仍旧是刚刚那副景象，男人的尸体，诡异的姿势，还有...火一般刺目的鲜红。
红。
还有他们刚刚测出的纸条上沾染的颜色。
白和黑。
他联想到社区的名字，顿时又一阵恶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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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白黑（三）红，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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